?5 心机
“王爷。”
伏刀站在书房门口,毕恭毕敬地施礼。
龙缱正负手欣赏一幅展开的画卷,见他来了,微微一笑,“来。”
伏刀上前观瞧:画中雄州雾列,高山蜿蜒粗犷地俯卧于大地上;层峦耸翠,上出重霄,滚滚波涛亘古不息地翻浪;一只雄鹰展翅翱翔,搏击苍穹,如雷霆之舞般矫健非凡,腾起风霜肃杀的气息。他不由得脱口大赞:“好一只飞鹰!”
“你觉得这鹰十分威风?”龙缱淡笑着问。
“嗯,江山在鹰脚下。”伏刀点头,“如君临天下,十分威风!”
“那么龙呢?”龙缱眼眸微睁,“这只鹰君临天下,龙要怎么办?”
伏刀隐约察觉到什么,倏地止住口。
龙缱弹了弹画上的微尘,“刚才本王问侍剑,他说,‘藏起来呗’,你觉得怎么样?”
伏刀的脑海几乎立即浮现出了侍剑回答这话时的儿戏表情,暗暗咬牙,这个小子真是不知道轻重,什么问题都敢乱答!
“你不说,那本王说了。”龙缱一拍他的肩膀,“这幅画山河瑰丽,却没多少天空,鹰在上面,龙当然没了伸展的余地,它会沿着蜿蜒的山河藏匿起来,如果哪一天,这只鹰寻找到了广阔的天空,龙会重新成为画上的主体。”
“王爷,您……”
龙缱不应,又仔细揣摸了一会儿,略一思索,便在画的右侧下角挥毫而就,洋洋洒洒几十字若行云流水倾泻而出——
素练风霜起,苍鹰画作殊。
悚身思狡兔,侧目似愁猢。
天地光堪离,江山势可呼。
何当御风起,凌翅跃宏图!
伏刀叹为观止,他从小就伺候在宁王身侧,对这位侧帽才子的本事再清楚不过,王爷一向喜欢行书,风格自成一家,那手好字不知多少人拿去刻碑临帖,可是从来没有写成过隶书,这是第一次,龙缱的力道几乎破了宣纸,酣畅淋漓地写下四行诗句!
写完诗,龙缱拢紧眉,后退两步仰首再看,又缓缓点头。
这时,侍剑“砰”地推门进来,大喊道:“王爷,不妙了!”
龙缱回手一拨,那只毛笔的后端穿过侍剑攒顶的发髻,直直卡在中间,“你什么时候学会大呼小叫的?”
伏刀凑过去,拉了侍剑的袖子一下。
侍剑抚着胸口,喘息连连,也顾不得取下头顶滑稽的毛笔,“王爷,吏部传来消息,说是天牢押解的犯人不见了!”
“是大哥?”龙缱紧走几步,抓住了侍剑的衣领。糟糕,若是大哥不见了,那么刚刚稳定下来的朝廷会变得风雨飘摇。
“不、不是。”侍剑摇头,“逃走的是雪捕头抓的太子侍从日阎。”
龙缱一怔,“是有些古怪了。”
侍剑跟着应声,“是啊,为什么太子没有脱救,反倒走了侍从?”
龙缱眯眼,想到了什么,忙问:“现在几更天?”
“刚一更天。”伏刀回答。
龙缱一点头,“更衣,随我入宫。”
不多时,宁王府出来三人三骑,一溜风,马儿的四蹄踏着冰雪奔向皇宫大内。整座京师戒严,到处都弥散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息。龙缱翻身下马,那雪白的大氅在夜色中翻卷着一叠叠浪花,然后消失在拱门口。
龙缱径直走向尚宝监,一路不断有人给他施礼,都是宫廷的禁卫军,但人越涌越多,他的眉头也皱得越厉害。他忍无可忍地叫住问一个统领,问:“谁让你们往尚宝监去的?”
统领老实交待,“尚书大人吩咐,有人觊觎天朝玉玺,让臣等务必看好尚宝监。”
龙缱气得面色铁青,“胡闹,本来贼人原不知玉玺在什么地方,你们兴师动众一闹,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玉玺是一国最高的权威,从金銮殿回到尚宝监安放,只有专门负责管玉玺的尚宝太监才会有数,否则以尚宝监的复杂布局,想从成千上万的珍宝中找到一样东西,简直是大海捞针。偌大的三宫六苑,异曲同工,若之前没进过宫,连尚宝监的位置也摸不准,原本地形是十分有利的。现在,贼子在朝阳宫装神弄鬼留下一张条子,目的在投石问路,偏偏有人就往圈套里跳!先告诉了人家尚宝监在什么地方。
雪韧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此事不是交给他处理吗?怎么可以让尚书府瞎捣乱!龙缱一边指挥禁卫军四处散开一边想,即使如此,强烈的不祥感仍旧袭上心头。尚宝监这边没人看守,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他在伏刀侍剑耳边一阵耳语,自己另行赶去六扇门,刚到朱雀大街,迎面就碰到一袭白衣弯刀,四处张望的雪韧。
“王爷?”雪韧一怔,“这么晚了,您怎么会这里?”
龙缱愠怒道:“这是我该问你的,为什么没有守尚宝监,你在做什么?”
“皇上下旨命微臣擒拿逃狱的日阎,所以,尚宝监的事由尚书大人负责了。”雪韧望着他少见的神色,心一动,“难道宫里……”
“暂时没有。”龙缱深吸一口气,“你分不清轻重缓急么?玉玺和犯人哪个重要?”
“王爷,皇上的话和臣的浅见哪个重要?”雪韧淡淡地说。
“为什么不向皇上进言?”龙缱暗暗握紧了拳,“是你没有想到,还是对你来说,六扇门的捕头就是一尊木偶?”
皇上会听么?雪韧皱了皱眉,刚打算辩驳,却被龙缱一把拽了过来,他正要恼火,就听龙缱喝道:“是谁暗箭伤人,算什么?出来!”
雪韧扭头见不远处横扎一排细针,银光闪闪,不禁一阵心寒。
远远地,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依稀在什么地方听过。龙缱与雪韧看了对方一眼,有志一同地向左右方包抄,黑夜中两道白色身影形成了一个圆弧,紧紧跟随在那个声音传来的方位。
这是……
当失去可以捕捉的那丝气息时,雪韧敏锐地停下脚步。宁王不知在哪里,脚下踩着不知名的房檐,举目所及一片漆黑,大多数人家都在沉睡,静悄悄,只有积雪从树上坠落的声音,突然,细碎的响动在不起眼的矮房下发出,一个斜背包裹的人“嗖”地窜到外面,好像在躲闪什么,两步一回头,快步奔向大理寺。
日阎?
雪韧曾和他交过手,对他的身法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说不是他,除非世上还有完全相同的两人!雪韧“噌”地抽出弯刀,自上而下,来势汹汹斩向日阎,虽说被他闪了过去,可是犀利的刀风仍旧将日阎刮伤,鲜血顺着他的面颊淌落。
血腥……那是雪韧最讨厌的气味,嫌恶之情浮起的刹那,一道身影跃至眼前,瞬息间冰冷的利刃扎透了他的肩胛,更加浓郁的血腥扑面而来,飞溅在雪地上,越发刺目。雪韧撤回刀再斩,那人已销声匿迹,只留下日阎的几滴血和他越冒越多的黑血。
黑血?不好,那是中毒的征兆,雪韧顿时眼前一黑,赶忙用刀撑住,才不至于倒下,再想去追那逃逸的人已是奢望,头疼的迹象也随之明显,勉强走两步,膝盖一软,若不是有人从后揽住,一定会摔得很悲惨。
“做六扇门的捕头,连自保都难,如何去侦破案件?”那熟悉的嗓音有几分戏谑,有几分焦灼,正是宁王龙缱。
雪韧无力地闭了一下眼,“属下失职,自然会承担责任,王爷该去追——”
“你还是担心自己的小命吧!”龙缱一拂袖,“刚才不是你任性,决不会受伤。”
他知道他在失神?
雪韧惊讶地扬起脸,可惜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不……”这种时候怎么可以昏迷?他一定要坚持回到自己的住处,然后想办法治伤。
龙缱望着严寒天竟然冒汗的雪韧,有种忍俊不禁的无奈感,“你还能撑多久?这种毒不是一般的药物可以治疗的,需要外力。”
“雪韧……自会疗伤。”最后几个字,他说得轻若蚊蝇,实在是力乏殆尽。
龙缱看他一眼,扬手一敲,击昏了雪韧,“仅仅分开一会儿就弄得这么惨,要是没有本王插手这件事,你要如何是好?”
“王爷……”赶来的伏刀略略一愣。
“人抓住了吗?”龙缱没有转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雪韧的眉眼。
“是,一切如王爷所料,有人在引蛇出洞,故意把雪捕头引到外面,另外再去盗玉玺,那个人——”
伏刀的话没说完,就被龙缱止住,“人先押到宁王府,不得声张,外面怎么闹都好,府里的人一概守口如瓶。”
“王爷?”伏刀瞪大眼。敢情王爷是疯了?窝藏偷盗玉玺的犯人,那可是灭门大罪,就算是王爷也不例外,何况这次分明是太子府的人马失前蹄,私下里,他当然希望王爷能抓住机会施展霸业,那么,把偷盗玉玺的人交出去可谓是大功一件,皇上必然会更加器重王爷的。
“本王自有道理,还有,这件事不要让侍剑知道。”龙缱一皱眉,“他太冲动。”
“是。”即使再不情愿,面对主子,伏刀还是没有办法说不。走两步,伏刀又返回来,“王爷,雪捕头若是夜不归宿六扇门,恐怕邢爷那边会派人来找。”
“那就让他来找本王要。”龙缱扬起剑眉,“懂了吗?”
“明白。”伏刀转身离开。
龙缱仰望彤云密布的天空,细细的雪花又飘落下来,他不觉吸了一口冷气,“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往事还有可能心平气和怀思吗?低头再望一眼昏迷不醒的雪韧,龙缱露出抹复杂的神色,“被牵扯进这件事,可能会让你后悔一生……”
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这重重森冷的深宫大内?
雪韧醒来,身在一处陌生雅致的房内。
透过层叠的幔帐,隐约可见屏风上远山傍水,熏香缭绕,不时有悦耳的琴声传来,若高山流水,清新宜人,即使是在严冬季节,也很难再联想到外面恶劣的天气,顿时令人觉得心胸舒畅,气血活络。
“哎呀,雪捕头醒了?”一位年级不过十四五岁的小丫鬟映入眼帘,笑眯眯拿出一块温润的毛巾,“婢子给您再擦擦虚汗。”
雪韧敏感地偏头避过,眩晕再度袭来,他撑住身子,一瞬间发现上身仅着内衣,不由得又惊又怒,霍然一拍床榻,“是谁如此无礼!”
小丫鬟不为所动地依然微笑,“雪捕头不要生气,是婢子给您换的,因为原先的衣裳沾了血迹不得不清洗,息怒息怒呀。”
“你……那你……”雪韧不知如何启齿,汗从额头淌落。
“雪捕头,有些事婢子不会多嘴的。”小丫鬟很懂事地一弯腰。
“这里是什么地方?”听她这么说,雪韧紧绷的心稍稍放松。
“宁王府。”
三个字甫一出口,雪韧差点跳下床,“你说什么?”
“宁王府啊。”小丫鬟微微一笑,“捕头受了好重的伤,王爷带您回来疗伤花了大半天,直到一个时辰前,雪捕头的情况稳定,王爷才离开的。”
雪韧听罢,面色更加难看,“你们王爷带我回来,那我的事,他肯定知道了?”如果这样子的话,他要么立刻离开京城要么就得杀人灭口,否则,只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王爷知道不知道婢子不敢说,不过……雪捕头的伤口是王爷吩咐婢子来清洗的。”小丫鬟不慌不忙地说,“他只是给您洒了一些药粉,其余换衣缠纱布都是婢子所做,对了,捕头要是想见王爷,婢子这就去请。”
“不必,我自己可以起身。”他才不要再耽搁下去,那宁王到底抱什么心态,还未可知,掉以轻心不是雪韧的一贯作风。“轻举妄动对你的伤没有好处。”突然,一道似朦胧似真切的声音传入房内。
雪韧一愣,立即问小丫鬟:“是宁王?他在哪里?”
“王爷在离此厢房不远的栖心亭。”小丫鬟毕恭毕敬地一福身,“捕头听到琴声了么?那是王爷的音疗术,您感觉好些了吗?”
音疗术?宁王为什么要费尽周折救他?
雪韧不得不承认,龙缱确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养在深宫大内,竟然还能学会这么多武林奇学,实在不简单,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行踪被人家掌控得一清二楚,再想别的办法脱身也不大可能,不如稍安毋躁,看看对方想做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雪韧平静下来,淡淡地问。
“婢子叫‘湘湘’。”小丫鬟见他恢复神色,也笑了起来,“捕头有什么吩咐?”
“我想见宁王爷,请他来一趟。”
“好的,婢子这就去。”湘湘欠身,关上房门离开。
雪韧靠在床边,手抚上腰间的伤,隐隐作痛之处让他清醒不少。不多时,门外响起衣裳环佩的叮咚声,继而门一开,走进位风度翩翩的锦衣公子,正是宁王龙缱。
“你都知道了。”雪韧劈脸就是一句。
龙缱拂袖,房门关闭,他来到炉火旁伸出手,烤了烤,“我该知道什么?”
雪韧挑起眉,“我的……真实身份。”
“你的刀在床边。”龙缱微微一笑,“要是想杀人灭口,没有利器会很吃亏吧?”
雪韧被他搅糊涂了,可是没有丝毫妥协,“我不会感激你,提醒我刀在什么地方,只会使你自己深陷险境。”
“不遗余力地指责我不该这么做,难道不怕自己身陷囹圄?”龙缱俊逸的脸孔流露出些许倦意,“既然,我们都没有置对方于死地的意图,何必再咄咄相逼?”
雪韧握紧了刀柄,“我不可选择,不是走,就是杀。”
“可我并不打算让你开杀戒,更不打算……让你走,怎么办?”龙缱不动声色。
雪韧的血液一阵沸腾,痛楚再度袭来。
龙缱走近,见他额头有滴滴汗沁出,抬手一搭脉搏,“抱元守一,此时莫再激动。”
雪韧的唇边溢出一丝丝血,眼神冷冽,“我落得如此,还不是你的功劳?”
龙缱修长的指尖拭去他的血迹,低低叹息,“你一个姑娘家,为什么这么大怒火?世人都负了你么?”
“我……”雪韧愕住,震惊得忘记了合上双唇,旋即,又反应过来,手中的刀不由分说向他划去。
龙缱轻松闪开,掌风一拨,顿时弯刀落地,人也倒入他的怀中。
“放开我!”雪韧咬牙,眼神如电,浸染血丝。
“放开你会让你落地。”龙缱微微一笑,索性双手打横将她拦腰抱起,“雪韧,为什么要这么敌视我?若要打你的主意,大可在你昏迷之际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再说一次,放开我!”内里衣衫单薄,对方掌心的暖意不断从腰间、双膝关节处传来,令雪韧手足无措,浑身剧烈地颤抖。
“你太激动了。”龙缱淡淡地说,指尖一拂,点了她的麻穴,“见过晴川公主吗?不是说要你跟那丫头一样调皮,至少女孩子单纯些会比较开心。”
“心死的人,开心不开心并不重要。”雪韧无法反抗,绝望地闭上眼。
“既然你的脉还在跳动,何来心死之说?”龙缱见她情绪慢慢缓和下来,也就顺势回到床边坐下,只是双手依然环抱着怀里发髻散落的女子。
雪韧不语,对耳边轻呵的热气一阵抵触,皱弯了眉。
龙缱望着她苍白消瘦的面颊,怜惜地一叹,“世间奇妙,何来你这般韧性如斯的女子?学木兰女扮男装那么有趣吗?”
有趣?十几年来,她放弃女儿家的簪花绣凤,忍辱负重练就武功,难道是为了换来一句“有趣”吗?可恨,不是人世间有那么多薄情郎,又哪来那么多飘泊无依的母子?纵情容易,守情却难,不能给男人当头棒喝,悲剧只会不断重演……像她这样的女子,会前赴后继,越来越多诞生在冰冷的尘世。
“你想怎么样?”雪韧牵动了伤口,微微抽气。
“这句话是我想问你的。”龙缱为她拨开额前那缕青丝,“你想要我怎么样?”
望着近在咫尺的俊容,雪韧心猛一跳,偏过头去,“放我走,当作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不呢?”他挑起眉。
“那就杀了我。”她一咬牙,愤愤地说,“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非要这么不死不休才能谈判吗?”龙缱低低一叹,“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你先好好修养伤口,等该让你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离开。”
“六扇门失踪一名捕头,后果是什么你不会不清楚。”雪韧盯着他,一字一句清冷无比。
“这些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他不为所动地把她平放在一张桌子上,“先告诉我,你眼下可有眩晕的感觉?”
“无。”她淡淡地说。
“你最好跟我合作。”龙缱伸手替她号脉,“病从浅中医。”
“没有听过‘急事缓办’吗?”雪韧冷笑,“我这个病的人不着急,王爷更不用费心。”
“我已经费心过了,现在要半途而废,实在是浪费力气。”龙缱拂袖一笑,修长的指尖在她脊背几道穴位上依次点下,“这更加不是龙缱的作风。”
“你救我,不要指望我能有什么回报!”雪韧倔强地抿起唇,努力不让体内流窜的真气扰乱她此刻的心神。
“施恩不忘报,是圣贤弟子当做之事,不是吗?”龙缱不以为意地扶她再次坐好,然后解了麻穴,“你自己运气调息,看看可有不适,切记,若有异象立即停止。”
“不怕我跑了?”雪韧没好气地说。
“现在的你能跑,倒是好事了。”龙缱诙谐地笑了笑。
雪韧脸一阵青一阵白,盘膝打坐,须臾,只觉胸口那阵逆流越发明显,真气虽然强行压制,但仍然是抵挡不了多久,突如其来的尖锐痛楚袭上心扉,雪韧按捺不住,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哎,不是不让你逞强吗?”一旁观察许久的龙缱连忙上前,再度封住她几处穴位,“现在前功尽弃,又要重新再来了。”于是手掌抵住背心,他将源源不断的内力注入雪韧体内,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外又有脚步声想起,隐约传来男子的声音。
龙缱收敛心神,直到最后察觉脉象平稳才松了口气,眼看外面的人要闯进来,袍袖一甩,把雪韧移回床榻,盖好被子拉下幔帐的瞬间,门“咣啷”被推开,一位华服少年兴冲冲走进来,发现帘内平躺一位长发女子,不禁大笑,“四哥,原来你是金屋藏娇,我说怎么今儿个外面这么多奴才伺候着!让小弟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佳人能吸引咱们侧帽才子的注意?”
“十四弟……你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龙缱拉住他的胳膊向外走。
“唉!那是非礼勿视,哥俩之间还需要那些繁文缛节的东西吗?对你重要的女子对兄弟也很重要,介绍一下啦!”陵王好奇地频频伸头探视。
“十四弟!”龙缱无奈地扳过他的面颊,“你来找我不是问那些八卦消息的吧?”
“四哥,真是小气!”陵王皱皱眉,不大情愿地转过身,“是父皇命我找你入宫。”
“入宫?”龙缱心念一动,“是圣旨还是口谕?”
“口谕。”陵王偏着头想了想,“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神神秘秘的,快点吧!”
“好,你先回去复命,我随后就到。”十四弟果真是长不大的孩子,情况这么急,还有功夫在他府里闹着看女人,唉!
“呜,刚来就要走,累死我了……”不死心地回头瞥了一眼,戏谑道:“四哥,我看你还是早点立妃吧,也让我早点看看那皇四嫂是何等容姿。”
“这是我想对你说的。”龙缱翻了个白眼,“走,父皇肯定在等消息呢。”
“好啦,别推我,会摔跤的!”陵王一路嚷嚷,径自先离开宁王府。
龙缱一阵凝神,回身来到床前,望着雪韧溜圆的一双大眼,不禁笑道:“瞪什么呢?不过话说回来,刚才你表现得很好,要是让十四弟发现躺在这里的是你,恐怕麻烦会纷至沓来了。”
“应该躺在这里的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是吗?”雪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很可惜,我就是不男不女!”
“这话……”龙缱的手伸到她转向里面的面颊附近,硬生生顿住。唉,是酸还是苦,各种滋味自有人体会,又何必说出?吁了口气,他叮嘱,“你好好休息,等我再回来把你剩下的毒解了就可以恢复功力。”
……
房内一片沉寂,若不是有彼此的喘息,空气几乎要凝滞了。走出房门的刹那,龙缱耐心地提醒她,“不要任性离开,那种后果,你不会想尝试。”
砰!
干脆的声音如同警钟在心头敲响,雪韧不由自主握紧身旁的被褥——老天,她怎么会让自己沦落到这种无措的地步?
宁王龙缱,到底意欲何为?
随后回宫的龙缱刚一踏入宫门,就察觉到那丝异样的气息,氛围……不大对。除了比以往更加森严的戒备,还沉浸着一股冷冷的肃杀之气。
人还没有到交泰殿内,梅妃娘娘就急切地迎了过来,“缱儿,你怎么才过来?”
龙缱把身上的披风拿下搭在母亲肩头,“母妃,外面天寒地冻,您身子弱,为什么不在里面等着?儿臣接到消息马上就回来了。”
梅妃叹了口气,美丽的容颜上尽是哀愁,“怎么能安心在里面等?你父皇咳嗽起来,听得哀家心惊胆战,再说现在的情况……唉,进去再说。”
“等等。”龙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十四弟呢?他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哀家让皇上打发他去菊妃的宫里了。”梅妃轻轻地“哼”了一声,“那臭小子越来越麻烦,问题多得紧,哀家看,他恐怕也是处不久的。”
“母妃?”龙缱浑身一震,不祥的预感也越发强烈。
“杂七杂八的事先别管了,母妃会全权打点好,还是想想怎么回你父皇的话要紧。”她推了推儿子颀长的身躯,两人进了交泰殿。
一身龙袍倚在榻上的男人看到进门的龙缱,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慰藉,吃力地向其他奴才挥挥手臂,“你们都下去。”
“遵旨。”
等人一去,龙缱施礼,“父皇龙体可佳?”
“免礼了,缱儿,你可知父皇为何紧急宣你入宫却又没有颁圣旨?”皇帝望着年轻俊美的儿子,有气无力地问。
“儿臣……不知。”龙缱敛下眉眼,无视一旁梅妃着急的神色,径自摇头。
“不知?”皇帝挑起眉,“听说你今夜曾到过尚宝监,疏散了那些守候在附近的御林军与大内侍卫,可有此事?”
“是。”龙缱从容不迫地回答,“儿臣认为皇家重地,守卫的人贵在精不在多,劳师动众只会招惹更多的关注,成为众矢之的。”
“那么,你知道在你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吗?”皇帝的声音陡然威严起来,继而引起胸口的宿疾,一阵剧烈的咳嗽。
“皇上……”梅妃赶忙上来为他拍打后脊,“事情也不能怪缱儿,都是守在尚宝监的六扇门捕头办事不力!”
“住口!”皇帝眉宇紧皱,冷冷道:“追捕大理寺逃犯是朕的旨,与六扇门何干?东西是在你的宝贝儿子驱散守卫后丢失,多少双人眼见证过,你要朕置若罔闻吗?后宫不得干政,是不是爱妃也忘了?”
“臣妾不敢。”梅妃慌忙解释,“只是爱子心切,才会口无遮拦,皇上恕罪。”
“哼,别以为朕糊涂了,不知道你在背后都做了些什么!”皇帝瞪圆了眼,“真是爱子心切就不要轻举妄动,那兰皇后就是后宫妃子的前车之鉴!”
“父皇。”龙缱拱手,“若是儿臣臆测不错,乃是玉玺有了闪失。”
“放肆!”皇帝重重一拍龙榻,“你还好意思猜测!朕一向对你信任有加,以前不管遇到什么棘手的事,除了太子都要再问问你的想法,而今太子被废,你立刻用这种答案回馈朕吗?龙缱啊龙缱,是朕高估了你,还是你本身就是如此无能?”
“父皇息怒。”龙缱双膝跪倒,恳切地说,“儿臣自知失责,这件事一定会负责到底,若有差池便以项上人头抵罪!”
“缱儿!”梅妃吓得脸色苍白。玉玺丢失乃是一件动摇根基的大事,若有万一,就是凌迟也不能抵罪,她的儿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母妃勿忧,儿臣自会办妥此事。”龙缱不动声色。
“玉玺乃天朝镇国之宝,传到朕这一代不慎丢失,他日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皇帝声色俱厉地指向他的眉心,“宁王,寻不回国宝玉玺,你也不必回来见朕!”
说“宁王”,不是“龙缱”,那便是没有任何父子情分可言了……龙缱很清楚这一点,于是深深一揖,“父皇保重,儿臣先行告退。”
“下去吧。”皇帝疲倦地靠在高高隆起的龙枕后,闭上双眼摆手。
龙缱刚一走出交泰殿,就被两道人影拦住去路,他微微皱眉,“什么事?”
“小王爷,有些事儿臣等得好好跟您说说。”尚文恬冷冰冰一施礼,他身后的孪生兄弟尚武嬉格格直笑,妖媚不已。
“没什么好说的,本王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请了。”龙缱闪身就要离开。
“王爷,这不会太寒臣等的心么?”尚文恬扬起双眉伸手一挡。
“放肆!”龙缱厉声喝道,“本王要走,谁敢阻挡!”这两个妖人越来越胆大,完全无视他们父子,把权势玩弄于股掌,母妃……唉!她到底器重他们哪一点?
“王爷要走,自然没有人敢阻拦,只是,罪犯脱逃,朝廷上下,人人得而擒之,王爷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尚武嬉摇着一把扇子凑过来。
“你把本王与逃犯相提并论?”龙缱岂是任人宰割之人?对方若是厚颜无耻,他也没有必要手下留情,衣衫一动,绕开三步距离。
“真人眼前不说假话。”尚文恬淡淡道,“那日在尚宝监,王爷把聚集在附近的大内侍卫疏散开来,之后立刻就有人来偷宝物,这只是巧合么?”
“尚文恬,注意你的身份跟措辞。”龙缱一眯双眸,“尚书府的人还没有权利质问本王!”什么叫做“反咬一口”?摆明了是这兄弟俩先中人家“投石问路”之计,曝露尚宝监的位置,现在倒要控诉他的罪!笑话!
“臣……惶恐、臣惶恐。”说是“惶恐”“不敢”,那张脸孔写满了不以为意,“王爷是娘娘的心头肉没错,更是本朝的栋梁,莫要一时头脑发热,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才好,这前车之鉴太多,王爷何等聪明,必然不用臣等多嘴。”
是在……提醒还是警告他,不要顾念手足之情,缓解太子的危机么?呵,尚家兄弟还当他是不懂事的娃娃,一个手中的傀儡么?
龙缱不动声色,冷笑在心,“你们对本王,真是关怀备至啊。”
“只是臣等期待小王爷早日独当一面。”尚家兄弟露出奸诈的笑。
“那就瞪大你们的眼,拭目以待吧!”龙缱拂袖一甩,飘然离去。
“哎呀呀,大哥,小王爷这模样越长越俊,怎么性子却越来越差?”尚武嬉以扇遮面,露出奸诈的笑。
“这话没错。”尚文恬老谋深算地转转眼珠,“宁王自从那年的秋狩中失踪,回来后就变了个人,看来,咱们哥俩除了太子府和菊妃那里,还需要多关注一下自己的主子了?”
“哈,大哥,宁王这边就交给小弟操心吧!”尚武嬉主动请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尚文恬哼了哼,“莫要甜头没吃到,反而惹了一身腥臭才是。”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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