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全然接受:18个放下忧虑的禅修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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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安住于自己的身体(2)

假使对觉受毫无正念觉察,那么,我们就无法斩断惯性反应的锁链。当代内观禅修大师葛印卡告诫我们,不能光专注在流逝而过的念头上,例如,“在内心深处,某个部分仍持续反应,因为念头生起时,还有一个觉受,你绝不能错过。”

佛陀开示的这个基本禅修口诀,是要我们觉察觉受的变换之流,不试图留住任何感受,不改变、也不抗拒。然而佛陀也明白指示,所谓对觉受保持正念觉察,并非远远地袖手旁观,而是直接去体验身体内发生的一切。

例如,与其把手视为外在的物体,不如在任何时刻都仔细地深入感受形成手的这个能量,我们要训练自己由内往外体验整个身体。

直接体验觉受时,我们可能会有一种“我背痛”的概念,或许脑海中有张身体图像,其中的某个部位被我们称为“背部”;但是,到底什么是“背部”?假使我们放下这张图像,充满觉知地直接深入身体的那个部位,又会如何呢?同样的,假使我们不再把“痛苦”标示为“痛苦”,又会如何呢?运用正念觉察,我们就能深入探究,发现当下每一刻痛苦体验的实际面貌。也许我们在某个部位感觉到压力和疼痛,假使深入观照,我们可能会发现灼热或紧绷感,或许还注意到悸动、突然出现的强烈阵痛、抽拉、扭曲等。这些感受也可能不再局限于一处,而是开始扩散放松;假使持续观照,我们可能会察觉到流动的感受不断生起、彼此融合、消逝、在其他部位浮现。

当我们能清楚察觉种种觉受时,就得以亲见体验的流动性,而这就是其中最深邃、最确切的体悟了。我们认识到自己的体验根本没有坚实的存在,也不是静止不变的,觉受之境是不停变换的——感受浮现又消逝,其强度、质地和所在部位一直在转变。随着仔细观照自己的生理体验,我们发现这些体验没有任何片刻是静止不动的。一开始,这可能令人非常难受,甚至惊恐万分。

随着一次次放下自己的情节妄想,我们终于明白了,根本没有基础、没有指引的方向,且再也无法隐藏或逃避生起的一切感觉。有次禅修闭关时,一个学生告诉我:“我刚开始正念觉察各种感受几秒钟,马上就觉得焦躁不安,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应该再仔细思索一下。”我们的确很容易杞人忧天,总觉得不保持思考、批判和计划的警觉习性,就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了似的;然而,就是这样的习性,让我们不断且无谓地抗拒生命。只有当了悟我们根本无法抓住任何事物时,我们才能够放松自己,不再奋力操控自身的经验。

觉受不断地在变换,假使我们依着习性,抗拒它们或企图紧抓不放,紧缩身体以束缚它们,或絮絮叨叨地编织情节妄想,企图中断或压制它们开展与转变的自然过程,那么,这就像是拦阻河道或使之改道一样。当我们感觉很愉悦的时候,允许河流自然流动是极为轻而易举的;反之,处于身心痛苦之中时,我们就会紧绷,抽身而退。要看清楚这样的状态,并学习以彻底接纳的心态来面对痛苦,即是最具挑战性、最能令人解脱自在的修持。

不以恐惧回应痛苦

怀第一胎时,我和先生都一致决定要在家里生产,不打任何药物,由助产士来接生。我们认为,分娩是个自然过程,既然不是高危产妇,我就想在温馨又熟悉的家中生孩子。我希望能在分娩的过程中尽量保持觉醒,活在当下;尽管我也知道会剧痛难耐,但是我相信禅修和瑜伽的练习可以帮助我“随遇而安”。

阵痛开始时,我已经休息足够,也准备好了。我知道抗拒阵痛只会更糟,因此便轻松以待,呼吸、自然地叫出声音,不去抑制它,完全放下,让身体的智慧接管一切。就像任何动物一样,我完全不去思考,全然浸淫其中,本能地回应我的身体感受,承受自然发生的痛苦。

突然间,转变发生了,当我儿子的头进入产道时,痛楚瞬间加剧,这疼痛远远超越我能以自然呼吸来承受,或任由疼痛通过我身体的程度,我心想,这么痛一定表示哪里出差错了,我全身紧绷,原本深长的呼吸因为惊慌而变得浅快,所有的信心消失殆尽,而原本想要在阵痛中放松的决心也一并抛诸脑后。

就像生物进化设计的其他层面一样,我们称为疼痛的不愉快感,其实是相当聪明的求生功能设计:疼痛表示我们的身体在请求关注,要我们照顾自己。强卡巴辛博士在马萨诸塞州大学主持的减压诊所举世闻名,他将正念觉察的技巧传授给那些慢性及剧烈疼痛患者,他写道:

疾病或悲痛的症状,还有自己对这些症侯的感觉,都可以视之为信差,它们的任务是来告知你有关身心的重大信息。古时候,如果国王不喜欢派来的信差,通常会把信差处死;这就好比只是因为不喜欢,就硬是压抑自己的症状或感觉一样。把信差杀死、否认传递给你的信息、或者因之怒火攻心,都不是走向疗愈的明智之举。我们不应该忽略或破坏这个能完成重大生物信息反馈、有助于自我调整与自我均衡的重要联系。这些症状出现的时候,真正的挑战就是,我们是否能倾听它们发出的信息,并放在心上,也就是说,跟它们完全地联结上。

有时,我们接收的信息是为了实时反应,比方说:灼热的高温——赶紧把手从火焰中抽离;感到虚弱和头痛——去吃点东西;剧烈胸痛与呼吸困难——赶紧打120叫救护车。还有其他时候,疼痛会要我们休息,停止一切活动,以保护自己免于受到更多的伤害。生孩子的时候,疼痛让我们保持高度专注,本能地全心投入分娩的艰巨过程。经历死亡的时候,就像动物般寻求僻静处等待死亡。疼痛也可以引导我们找到内在祥和寂静的圣殿;如果我们能够无惧地接纳痛苦,毫不迷惑,那么,我们就得以明白疼痛所要传达的信息,并以清明的心给予回应。

然而,我在分娩时所经历的强烈痛楚,即使是分娩过程中很自然的一部分,但还是让人大吃一惊。我刚开始是以恐惧回应的,“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的感觉和意念又生起;练习彻底接纳,我的身心反倒开始抗拒、排斥痛苦。

尽管害怕痛苦是人类的本能反应,不过西方文化更是将痛苦视为不好的、错误的感受。由于不信任自己的身体,因此我们企图控制这个身体,就好像企图控制自然界一样。我们服用止痛药,以为只要消除痛苦就对了;这其中包括了所有的痛苦——生产痛、经痛、感冒和疾病、老化与死亡。西方社会的文化迷思之一就是,不把痛苦视为自然的现象,反而视之为敌人。痛苦成了我们亟欲处死的信差,而不是受我们容许与接纳的人。

生产的痛楚最剧烈之际,我完全处于作战状态,全力对抗着痛苦。我的助产士早已习惯看到产妇因痛苦而感到恐惧、排斥,她立即安慰我说:“亲爱的,没什么不对劲,一切都很自然,只是会很痛而已。”她一连说了好几次,我才有办法听得进去,才得以在这强烈的痛苦、爆炸似的压力、撕裂感与精疲力竭之中,再度忆起要深呼吸并放松自己。只是会很痛而已,不是哪里出了问题,然后我又能敞开自己并接纳一切。

活在世上也要经历痛苦,有时是极为剧烈的痛苦。我们都知道,痛苦的最后一幕并不一定是迎接新生宝宝的喜悦,有时,痛苦甚至根本就了无终期。若这痛苦是受伤的征兆,那么,这可能意味着我们会失去自由活动身体的能力,也可能意味着死亡,由于痛苦和损失之间的关联如此真实,因此我们总是在痛苦之余再加上一个信念:“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难怪我们总是以恐惧来反应,不由自主地想要操控或消除我们的痛苦。

然而,我从生产的经验学到,痛苦的结局并不一定是受苦。佛陀教导我们,我们之所以受苦,是因为执著或抗拒经历,因为我们想要当下的生命有所不同。俗话说:“痛苦无可避免,受苦可不一定。”当痛苦的感受生起时,假使以清明之心、活在当下的态度来面对,我们就可以看清楚,痛苦也只是痛苦罢了。当我们以正念觉察痛苦,而不是盲目地反应,我们就不会把自己窄化为一个受害且受苦的自我。倘若我们心怀恐惧来回应种种感受,就会因此而引发迷惘。就像佛陀所教导的,当我们攀执或抗拒自身经历时,就会启动强大的情绪“瀑布”,恐惧,亦是由种种苦受所组成,只会让痛苦加剧罢了——结果我们现在不止想要逃离原来的痛苦,还想逃离因痛苦而生的恐惧。事实上,痛苦所引发的恐惧往往是痛苦经历中最难受的一部分。正如强卡巴辛博士所说的:“当你见到并感觉到,当下的觉受也只是觉受而已,如此地清净单纯,那么,你逐渐就会知道,加诸感受之上的念头,在当下对你其实毫无用处,只会让情况更糟而已。”倘若将生理痛楚视为一件恐怖的事,那么,痛苦就不再只是痛苦,而是错误的、不好的、必须拼命逃避的一件事。

我们的恐惧通常会不断增加,变成错综复杂的妄想情节。我有四年的时间深受慢性疾病所苦,其中令我最难受的就是,生病的事实等于是在批评我没有能力“好好照顾”自己。每次只要我感到疲惫或消化不良,种种妄想情节和解释就会排山倒海而来:“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也许我的病情很严重。”然后反复思索着自己可能是始作俑者,“我的免疫系统出了问题,我太逞强了,导致睡眠不足?可能是我喝了太多红茶,酸性一定影响到我的胃了。”突如其来的疲累和胃痛,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很羞耻。痛苦必定意味着我有某种瑕疵。

习惯性地沉溺在自己因痛苦而编造的情节妄想中,我们便无法如实地体验,痛苦其实只是感受的变换之流。出现这些感受的部位的肌肉紧绷时,我们的脑海就开始编造种种想法,视之为敌人,痛苦于是固化为一种自我造作、固定不动的感觉。我们的抗拒的确会引发新的症状与受苦的状态;或许是对痛苦的批判和忧虑让我们肌肉紧绷,使我们更加疲累。当我们离弃自己的身体,因内心的恐惧、痛苦而不断编造妄想情节时,就会把痛苦禁锢在身体中。

在剧烈痛楚的当下,我们的恐惧感迅速增强,然后,“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的感觉就会急迫地对痛苦宣战。我的一个朋友椎间盘突出,压迫到脊椎时,他痛苦万分:“就像是有人把汽油倒在我左脚上,然后放火点燃一样。”这痛楚从不停歇,而且十分强烈,他想尽办法逃避这剧烈的痛苦,有段时间,他必须服用麻醉剂、类固醇、消炎药和具镇定效果的肌肉松弛剂。这些药剂会让他昏沉一段时间,但是等他醒来,剧痛又会来袭,直到下次服药为止。“痛苦有种独特的性质,”他写信给我时如此说道,“痛苦愈剧烈,你对周围世界的觉察就愈少,如果这痛苦够强烈,到最后,就只剩下你和痛苦陷入一场微妙的决斗。”

面临生理的痛楚时,若我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彻底接纳,而是恐惧和抗拒,那么,接踵而来的连锁反应可能会令我们耗尽心力;一旦我们相信哪里出了差错,我们的世界马上随之缩小,我们就会在对抗痛苦的挣扎中迷失自我。相同的过程也发生在面对心理痛苦时;我们总是抗拒寂寞、悲伤和愤怒等等不愉快的感受。无论是生理或心理,假使以恐惧来回应痛苦,我们就会把自己从当下拉开,陷入迷惘的痛苦之中。

若痛苦过于剧烈,迷惘可能会变得非常严重且持久。受害者因极度恐惧而抽离生理的痛苦,导致身心之间的意识联结被硬生生地截断,这就是所谓的“分裂”。所有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这种现象,但是,假使我们活在一种持续感觉自己身陷险境的恐惧中,要找到回头路可能会比较困难。

身心分裂的创伤性恐惧

罗莎莉小时候曾遭到父亲严重侵害。父亲喝醉酒的时候,会把手伸进她的内裤上下其手,并在夜晚爬上她的床,用身体磨蹭她,直到自己高潮为止。假使她试图抗拒,他就会殴打她,并出言威胁;如果她试图逃跑或躲起来,他就会大发雷霆,追着她跑,并冷酷地殴打她。在父母亲离婚前那年,罗莎莉的父亲曾两度强迫与她性交。这类严重创伤会造成身体与心理上的双重冲击,并且可能会持续一辈子。罗莎莉来找我的时候已经35岁了,仍然单身,而且患有轻度厌食症。她已经接受过好几种心理治疗,但还是不时想要节食,而且焦虑症经常发作。她身体消瘦、僵硬且紧绷,不信任所有认识的人。

罗莎莉觉得那些表面上似乎很喜欢她的人,骨子里都只是想占她便宜而已。她告诉我,她认为有个朋友之所以常跟她在一起,只不过是因为那女孩不想单独去参加派对;而另一个迷人又受欢迎的女性朋友,喜欢跟她在一起的原因一定是因为这能“提高她的自信”,尽管罗莎莉不难找到约会对象,但是她与约会对象的亲密关系总是无法长久,由于不想面对被抛弃的耻辱,她通常会在看到两人关系走下坡的蛛丝马迹时,就提出分手;即使是对认识很久的老朋友,罗莎莉也会尽量保持一定距离。而每当焦虑症发作时,她不是表现得“一切都很好”,就是消失一阵子。

能跟他人较自在相处的时光,往往是她吸食毒品之后,大麻让相处的当下暂时变得很美好。不过她也说,她现在每晚上床前都非得吸毒才能一觉睡到天亮,如果没抽根大麻或服用安眠药,就会在半夜惊醒,梦境千篇一律——她躲在一个黑暗的小角落,有个野蛮可恶的人就快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