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全然接受:18个放下忧虑的禅修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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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扩大悲心的圆周(2)

我们对于贪念或嗔恨、喜好或漠视的第一反应,其实都是求生存的生理表现之一。我们习惯通过他人的长相、气味或说话的方式来判断他们是否属于自己的族群。虽然这种习惯很难改变,但我们还是有能力放下它。我们可以扩大自己的族群,这即是彻底接纳,亦是菩萨道的核心。我们可以学习看到彼此共同的脆弱处,并了解我们与一切众生之间的亲密联结。

看看显相的背后

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是美国马萨诸塞州乌斯特市低收入户租屋权益抗争分子,通过组织租户联盟,我们对房东施加压力,要求他们维持合理的租金和良好的居住条件。某个租户联盟有几个住户属于同一家族,他们的房东是乌斯特市最恶名昭彰、冷酷无情的一位。联盟的领导人丹妮斯女士非常坚强且能言善道,她很努力地召集大家,打算付诸行动抗议房租调涨——那次调涨的幅度太高了,没人负担得起。

在组织这个联盟的几个月中,我成了丹妮斯一家人的朋友,常去她家吃晚饭,跟她的孩子一起玩,心里很同情他们的困境。他们的公寓毁损多次,老鼠蟑螂更是横行无阻,丹妮斯的大儿子在坐牢,另一个孩子在嗑药,现任丈夫是个无业游民,一家子负债累累,她得面对养育几个年幼孩子和没有暖气的困境。我很欣赏她的勇气,全家人都依靠她,时局如此艰难,她还愿意挺身而出协助组织联盟。

就在丹妮斯协助策划的房租抗争行动开始的前两天,她在我桌上留了张纸条,说要退出联盟。我既惊讶又失望,但心里猜到了几分:房东常常会买通租户联盟领导人以使联盟陷入瘫痪。果然不出我所料,有人买通丹妮斯,给了她一套全新的锁具、一段时间免付房租,还给她儿子介绍了一份兼职工作。其他租户都因觉得被背叛而士气低落,说丹妮斯是个两面人、没有骨气,在街上看到她时,就会闪避到街道的另一边,也不让自己的小孩跟丹妮斯的孩子玩——大家觉得现在她是个局外人,是“他们”的人了。

过去当联盟领导人被买通时,我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因为他们阻碍了我们的计划进展。但这次因为丹妮斯我却有了不同感受,我知道她不顾一切为家人奔命,也亲眼见过她对自己的生活有多么焦虑,她有多么渴望爱,就像我自己一样。十九世纪著名的美国诗人朗费罗曾写道:“假使能够读到仇敌的秘密历史,我们就会发现,每个人生命中的悲伤与痛苦,足以让我们卸除所有的敌意。”我已经读够了丹妮斯的秘密历史,对我而言,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我真的关心她。

另一方面,即使我能忘却丹妮斯的行为,对她敞开我的心,但我还是没有肚量接纳那些房东,仍旧把他们归类为“坏人”,几年之后,我正好有个机会面对这样一个坏人,于是有了深入了解。有个朋友认识某个财团的CEO,他想要为公司员工设计关于正念觉知的课程,朋友要我先跟他开个午餐会议。这位CEO恰好符合我对有钱白人的刻板印象,他是一桩轰动一时的诉讼案的主角,一贯主张女性不该拥有跟男性一样的升迁机会,对黑人女性尤为歧视。我基本同意和他谈谈看,但是对这次会面感到十分不自在,我想我们之间一定会有很大的分歧和敌意。

见面之后,我发现他蛮人性、挺真实的,他有些自吹自擂,显然急着想要别人喜欢他。他的妈妈几个星期前接受了三次手术,大儿子患有青少年糖尿病。太太总抱怨他周末太少待在家里陪孩子玩,但他其实也很想陪孩子,而且也很爱孩子们,不过,总是会有紧急电话把他从他们身边拉走。

他很迷惑:“正念觉知会不会让我放松一点?因为不管到哪里,我都要面对别人的要求。”我们彼此是否有不同的政治立场或社会诉求已经不再重要了,我喜欢他,也想要他快乐起来。即使是我们不喜欢的人,看到他们脆弱的一面也会使我们敞开心房。我们可能不会投选票给某些人,可能永远不会邀请某些人来家里坐,甚至还认为某些人应该被拘禁才不致伤害别人。尽管如此,我们也都有能力看清他人其实跟自己一样会受苦、也想要快乐,这种能力并不一定会被习惯性的贪念和嗔恨所压制。若能看清眼前的人,我们就不会想要他们受苦,悲心的圆周即会自然扩大,进而将他们纳入其中。

住在真实人物的世界里

当我们念念不忘自己跟所有相遇的众生彼此联结时,一种想帮忙的欲望就会生起。每个人都是珍贵的、脆弱的,而且都很重要。在某位受人爱戴的犹太祭司的葬礼上,一位年轻的初学祭司问已跟随老祭司几十年的资深使徒:“我们的老师最重视什么?”使徒微笑答道:“当下跟他在一起的人。”这位犹太祭司并没有把自己的生命和精力特别留给有钱有势的人、他的家人或亲近的使徒,他抱持全然的慈悲觉醒之心,全心全意地关注当下跟他在一起的人。

即使没有因嗔恨或怨怒而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们还是很容易忽略他人,我们的慈爱之心也会不自觉地有所保留。这种情况最常体现在佛教悲心修持中提到的所谓“中性”的对象上——也就是那些既没有引起我们的负面反应,也没有引起正面反应的人。也许是邮差,也许是共乘一辆车的孩子、某个朋友的配偶或远房亲戚等。我在教导悲心修持的时候,偶尔会要求学生选择一个他们时常见到、但没什么交情的对象,请他们在想着这个对象时思考一下:“这个人需要什么?”“他最恐惧什么?”“这个人的生活是怎样的呢?”

有一次做完这个禅修后,维基来向我报告说,开始如是修持之后,发生了一件很棒的事。她看到公司同事、遛狗的邻居、商店店员时,就会在心里说着:“你是真实的人,你是真实的人。”后来她发现,这些人都变得亲切鲜活起来,而不再只是自己生活中的布景。她开始注意到人们眼中的好奇、大方的微笑,或是焦虑地咬牙切齿,或是因失望或打算放弃时双肩下垂,还有萎靡眼神中的悲伤。如果视线在他们身上停留稍久些,她还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害羞、尴尬或恐惧。维基说:“他们在我眼中愈真实,我自己也愈觉真实、温暖、有活力,有一种同为人类的亲密感,他们到底是谁并不重要?我可以把他们当作生命的一部分。”

当我们停下来关注他人,看到他们是真实鲜活的人,这就揭开了所有生物之间的隐密联系,美国现代作家内奥米谢哈布奈在她的诗作《仁慈》中写道:

在学会仁慈的温柔引力之前,你必得经过那穿白袍的印地安人曝尸于路旁。

他行过夜晚,心中带着计划,还有那维持生存的简单呼吸。你必得看清楚这尸体可能是你,亦可能是他人。

我们每个人都处心积虑地穿越黑夜,呼吸着自己谜样的生命。我们愈关注他人,“仁慈的温柔引力”就会油然觉醒。

心门关闭时怎么办

几年前,在我主持的一个心灵成长团体中,有个学员让我觉得很烦躁、被占尽便宜。每次聚会结束,这位名叫汤姆的学员就会留下来,问一些跟当晚话题无关或太过冗长的问题,聚会时,他也很容易激怒他人。

一天晚上,有个年轻学员在分享时,说到他太太永无休止的批判,让他跟她相处时总是既紧张又不自在,这时汤姆竟然用一种权威的姿态告诉他,他应该假装很有自信的样子,不然他太太永远也不会尊敬他。年轻人脸色一沉,整个晚上再也不发一言。在其他聚会的时段,我也得常常硬生生打断汤姆冗长的发言,因为当其他学员分享完自己的故事,汤姆就会滔滔不绝地说他以前也曾面对类似的情况,自己又是如何解决这些问题。显然他想成为众人关注的中心,想得到大家的重视,无论我再怎么尝试,他还是继续抢着要当众所瞩目的焦点。

第十五次聚会结束之后,我又看到汤姆在等其他人离去,于是心直往下沉,我发现自己心里生着闷气,希望他快点离开。

深呼吸一口气,我走到他身边坐下来。他说他想谈谈自己跟这个团体的格格不入,这是个很合理的请求,但是我心里感到又困难又别扭,我知道他想要我的照顾和关注,可我并不想理他。汤姆诉说团体成员组成不当,有过度敏感的女人,有消极又情绪压抑的男人,这时我开始恼怒,感到无法忍受、失去耐心又十分鄙夷轻蔑,心里想:“好,那你为什么不离开?这样大家的问题都解决了。”

我随即发觉,在面对别人的需求时,要一直保持慈悲并不容易,有时我们反而会觉得愤恨、吃亏、厌恶、无能为力、罪恶、害怕等等。当我们的心因有所防范而变得冷硬时,并不表示我们这个菩萨当得很失败,这些境遇只是表明,我们应该与一切境遇为友,如此,对他人的悲心才会自然生起。

汤姆和我继续交谈时,我将部分注意力转入内在,看到了自己无法忍受的背后其实是一种受侵犯的感觉:他在占用我的时间、让其他成员无法在团体中感到安全、轻蔑地毁谤他人。嗔恨带来的燥热和高涨的压力充斥着胸口时,我开始告诫自己:“我应该帮助他,而不是对他发脾气?他才是那个受苦的人。”

但是当我注意到自己有多么激动时,才发现我其实也在受苦。我温柔地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仅仅是简单地认知这种痛苦,就让我得以放松下来,想起要传达一个信息给我的心:“我关心这种痛苦。”

仁慈地看待自己的嗔恨,使我能够打开心门,关心汤姆当时的感受,我注视着面前这个人,心里问道:“你到底需要什么?”我仿佛可以听到他的心在说话,感觉他极度渴望我陪伴他、指点他且关心他。他很担心我会误解他,不认为他是个可以付出很多的热心人。

我的烦躁感和优越感开始减弱,我过去一直以“客户”和“心理治疗师”的角色跟汤姆保持距离,如今在这里我们都一样,都是脆弱受苦的人。我愈把汤姆当成真实的、受伤的、敏感的人来对待,就愈能温柔仁慈地看待他和他所受的痛苦。我伸手触摸汤姆的手臂,我们互相交谈、彼此倾听,到最后两个人还大笑起来,因为他开玩笑说,我们的上课时间刚好和他每周最爱看的电视节目“欢乐一家亲”(Prasier)有冲突,这对他的忠诚度可是一大考验。

现在,我不再三心二意不情不愿,而是全心全意地投入且关心他。最后当我给予汤姆关于他在团体中角色的建议时,他专心听着,不再有所防卫。我也跟他分享了我最欣赏的席哈枫神父的问题:“他们到底需要什么?”他听了之后也很急切地想用这个问题引导自己。

谈话结束之后,他不再那么执著,企图要证明自己或再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最后他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开,因为他已豁然开朗。我也觉得轻松多了,因为我摆脱了自己的愤怒情绪和优越感。

后来,汤姆真的很用心地思考了这个问题,“他们到底需要什么?”在另一次聚会时,他甚至对被自己冒犯了的年轻人说他真的很抱歉:“你在某些方面让我想到我儿子,我希望你把我当成知识渊博的父亲,却在你身上犯了教养自己的儿子时犯下的同样错误,我忘了去发现你真正需要的。”年轻人显然受到了感动,他静默了好一会儿,缓慢但坚定地说:“我真正需要的,是我太太和大家都重视我的存在,而我刚才真的从你身上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