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全然接受:18个放下忧虑的禅修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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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扩大悲心的圆周(1)

儿子纳拉扬6岁生日时,我送他一个蚂蚁养殖箱作为生日礼物。

他花了好几个小时,惊奇着迷地看着这些小生物神奇地建造了地底隧道网络,他还给其中几只取了名字,持续追踪它们的奋斗过程。

几个星期之后的某一天,他指着蚂蚁的坟场,一脸迷惘地看着几只蚂蚁奋力地拖着死去的同伴,将尸体安置在那里。隔天我去接他放学时,他很沮丧地告诉我,在游乐场玩耍时,看到别的孩子玩踩蚂蚁的游戏,看到他们这样伤害自己喜爱的朋友,他简直快吓坏了。

我试着安慰他,向他解释:就好像他跟蚂蚁的相处一样,只要真正花时间与任何生物相处,我们就会知道它们是真实的,也会不断改变,是活生生的生命、会饿、会彼此交流。就好像我们的生命一样,它们的生命也很脆弱,它们也想生存下去。

我告诉他,他的同伴并没有机会像他一样跟蚂蚁相处,否则他们就不会伤害蚂蚁了。

每当我们全心全意关注身边的人、前院的树、树梢上的松鼠,这些活生生的生命就会与我们亲密起来。精神导师克里希那穆提(J.Krishnamurti)写道:“所谓的关注(觉照)即是说,我们关心,也代表我们真正去爱。”关注是爱最基本的形式,透过关注、觉照,我们让自己被生命触动,我们的心也会自然变得更加宽广且专注。

某位颇有成就的禅修者曾说:“我实在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这么喜欢我,一定是因为我重视菩提心(觉醒之心)的关系,我不能说自己有在修持菩提心,不过我的确很重视它。”我们之所以重视菩提心,乃因为菩提心是全然了悟的自身本性,犹如一朵盛开的花。我们最重视的莫过于被爱和去爱,当我们的心感到彼此联结,感到与周遭的世界联结在一起,觉得开放、宽厚、充满爱,这就是我们最能感受菩提心的时刻。

甘地在描述他的心灵修持过程时说道:“我不让自己怨恨地球上的任何众生。通过长期虔诚持守戒律,我已停止怨恨任何人超过40年了。这样说似乎是大言不惭,然而,我确实是心怀谦卑地说出这些话。”综观我们的生命以及人类历史,我们清楚地看到,仇恨、愤怒和各种不同形式的怨恨,是生命中普遍且自然的现象。怨怒的产生,源于我们固执地认为自己与他人是分离的不同个体。如同甘地所发觉的,唯有刻意训练自克里希那穆提(1895~1986),生于印度婆罗门家庭,著名的哲学家,在西方有广泛而深远的影响。他主张真理纯属个人了悟,一定要用自己的光来照亮自己。他一生的教诲皆在帮助人类从恐惧和无明中彻底解脱,体悟慈悲与至乐的境界。这位慈悲与智慧化身的人类导师,穷其一生企图带领人们进入他所达到的境界。印度的佛教徒肯定他是“中观”与“禅”的导师,印度教徒则承认他是彻悟的觉者,近代最伟大的灵性导师。

己,我们才有可能消融这种习性,以彻底接纳的心来拥抱一切众生。

特蕾莎修女则矢志为加尔各达的穷人与濒死之人服务,练习把他人看作“用痛苦烦恼伪装自己的基督”,这使她得以超越心灵的差异,以无条件的悲心服务于她所接触的每一个人。不断地训练自己穿透表相,我们就能认出其实大家都有同样的本性。对特蕾莎修女而言,这代表每一个人都具有神性的光辉:而根据佛陀的教法,我们的真实本性是超越时间的璀璨觉性。以无条件的悲心接纳自己和他人,意味着认清了清净觉性不但是我们的本性,也是原始的人性弱点。

本书到此为止已经多方探索:如何把彻底接纳的觉察心和悲心带进自己内在的生命。也就是说,通过碰触自身的恐惧、嗔恨和伤悲,来唤醒自己的悲心,并关注他人的脆弱,让自己的心变得开阔而仁慈。对自己悲悯,自然也会引生对他人的悲心。“爱”就是这种彼此息息相关的基本感受;对他人的悲心,则是当我们了悟彼此共有的痛苦实相时所生起的爱的感觉。

以智慧慈悲的心过生活,即是菩萨道的精神。上一章我们已经提过,菩萨的祈愿就是:“祈愿一切境遇都能让悲心觉醒。”这祈愿能够引导我们,以接纳与关怀的态度去拥抱生命的任何遭遇。如此我们将痛苦转化为悲心之时,即了悟自身与世间万物的彼此联结,而这深奥的了悟又生起了菩萨祈愿的第二个关键层面:“祈愿我的生命能够利益一切众生。”

传统佛教经典对这句祈愿的描述是,菩萨誓愿不入涅槃——最究竟的解脱,直到所有众生都能解脱。尽管人们对这句话的解读各有不同,其含意却是再明确不过:出于悲心之故,菩萨贡献其生命岁月,修持解除痛苦的方法。这句祈愿中包含的无我精神,能够提高我们证得无尽悲心的能力。我们可以效法悲悯的菩萨,扩展宽广仁慈的怀抱,以关爱的态度拥抱一切众生的痛苦。在本章节,我们要来看看,如何通过关心他人的痛苦,持续不断地扩大悲心的圆周;犹如甘地所说的,我们可以训练自己把每一个人放在心中。

我们同在一起

某个新年,“唤醒悲心”闭关营的学员金梅,因为工作上犯了重大错误而感到羞愧异常。公司五千份小手册印刷完毕之后,她才发现有很多字打错了,为此和同事发生了激烈的争执。金梅为了护卫自己,把部分责任推给同事,责怪他花太多时间参加假日餐会,若他那时来帮忙接听一下电话,也许她就不会这么累了。她还愤怒地把堆叠整齐的小手册扫到办公桌下以示不平。但如今回想起这些场景,一想到自己当时的语气,还冷眼看着同事屈身捡起地板上的手册,她就局促不安,羞愧得无以复加。

第一次协谈时,我鼓励她放下那些场景,当恐惧和羞愧感在心中生起时,就让自己深入体验这些感受。她告诉我,她觉得胸口很痛,喉头像是被老虎钳钳住一样。我以之前闭关课程中介绍过的传统悲心禅修为基础,要金梅先从修持觉醒的悲心开始,“用关爱来拥抱、接纳这些痛苦,你可以利用学到的这几句话:’我关心这种痛苦,祈愿我脱离痛苦。‘”

看到金梅终于放松下来,我要她想想,有没有家人或朋友也曾因犯错和情绪性反应感到羞愧,她马上想到妈妈和弟弟困窘羞愧的几个情景,心里溢满了对他们的仁慈和心疼;接着,金梅轻声地说:“我关心你们的痛苦,祈愿你们脱离痛苦。”

我们继续悲心的练习,金梅开始想着那些已经认识但还不熟悉的人,将她关爱的圆周扩展到他们身上,例如闭关的学员、在健身房看到的人、她孩子朋友的父母等等。由于仍然在自我怀疑,金梅可以想象自己所经历的相同恐惧,也曾躲藏在某些人的冷漠、高傲、忙碌或防卫的表象后面。了解、接纳每个人的弱点,并献上自己的关爱祈愿之后,金梅觉得一股亲密的联结感油然而生。

随着心扉渐渐敞开,她忆起了那个惹恼她的同事。她想到自己猛烈抨击他之后,他那受伤的眼神;也忆起他一贯担忧的神情、身体的紧绷、自我责备的言词,意识到他也害怕自己是无价值、无能的。金梅感到一阵痛悔自责,接着又悲伤起来,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大概打击到他最脆弱的地方。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继续以完全专注的观照,为他献上自己的关爱,祈愿他也能脱离恐惧。

我引导金梅完成悲心修持的最后一个步骤——完全打开她的心扉,把关爱扩展到所有受苦、没有安全感、觉得疏离的众生身上。

金梅做完禅修后睁开眼,神情柔和,身体放松。她靠着椅背,双手悠闲地放在腿上,给了我一个既悲伤又甜美的笑容,说道:“当我记起其他人也会跟我一样有不安全感,我就不再觉得自己特别坏了,毕竟我只是一个凡人。”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可以感受到我们是多么同病相怜。”

这个刻意观想自己与他人痛苦的练习,是佛法悲心修持的基本形式,珍爱的人、不熟悉的人、难以忍受的人、素昧平生的人?我们将所有人的痛苦都包括进来,将这圆周扩展到最大的范围。在其他的禅修中,我们可能不会正式观想这些,这个练习却强化了我们修持悲心的能力。就好像金梅发现的,当我们观想他人的痛苦时,即明白大家并不孤独,而是通过共同的弱点彼此联结在一起。

若不是真的愿意让他人的痛苦进入心房,心灵修持就毫无意义。基督教神秘主义者席哈枫神父曾在著作中提过,有次他放下教区的日常工作,到一个偏远的寺院闭关,他听说那里有一位僧侣智慧过人,于是决定去见他。不过,他事先就听说这位僧侣只以提问作为忠告。他急欲得到适合自己的特殊法门,兴冲冲前去询问:“我是个来这里闭关的教区神父,您可否给我一个问题好让我冥修?”

“哦,这样啊,”智者回答,“我要给你的问题就是,他们需要的是什么?”席哈枫神父听了不免有点失望,谢过后便告离去。他冥修这个问题好几个小时,觉得毫无进展,于是决定回去请教老师。“请多包涵,”他说,“也许我没说清楚,您的问题很有益,但我并不想在这次闭关时思考跟职务有关的事,而是想认真专注于自身的心灵修持。可否请您给一个有关我自己心灵修持的问题?”“我知道了,”这位智者回答道,“那么我的问题就是:他们到底需要什么?”

就像许多人一样,席哈枫神父也以为真正的心灵修持是专注于个人身上,智者却提醒他,心灵的觉醒与他人是纠结相连的,若席哈枫神父将心专注于他誓愿为之服务的人们的需求上,就能够认出他们的脆弱处,认出他们对爱的渴求,并领会到,他们的需求和他自己的需求并无不同。智者问的问题恰如其分地唤醒了席哈枫神父,真正的心灵修持有赖于真心关注他人。

走出自我

当我们困在自我之中,其他人就成为相对于“我”的“他人”,既不同于我也不真实。整个世界也变成自己生活的背景,他人全是配角,有的是对手,有的是同盟伙伴,大部分则是无关紧要的角色。因为执著于自己的贪欲和利害关系,我们无法专注于关心他人;而我们身边的人,包括家人和朋友,都将变得很不真实,成了平面的纸偶,而不是有需求、会害怕、有颗跳动心脏的人类。

他人跟我们之间的差异愈大,我们就愈觉得他们不真实。若是跟我们完全不同种族或宗教,或是另一个社会阶级的人,我们也很容易忽略或漠视他们,并将他们评断为上流或低阶,优或劣,重要或不重要。由于执著于显相——他们的外表,行为举止、说话方式等,我们遂将他人标签为特定类型:这是艾滋病患者、这是酒鬼;这是犯罪分子或掌权者,这是男女平等主义者或行善者,等等。有时我们也以个性来分配角色——这个人很无趣或很自恋,很无知或很上进,很有野心或很消沉等。这些标签无论鲜明还是微细,都会使我们对真实的人视而不见,同时也封闭了自己的心。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套极为复杂、潜意识运作的分类系统。我看报纸或电视新闻时,常会对某一类人产生嗔恨或厌恶感:富有,白种人,通常是男性,有权有势的守旧派。因为执著于自己的是非观念,我将参议员、企业主管、总编辑等标签为“坏人”,认为他们是造成问题的因素之一,于是乎他们都成了烂片中的角色,而不是会呼吸的凡人。

作家欧瑟拉贺姬(UrsulaHegi)的小说《河中石》(St-onesfromtheRiver),描述了一个发生在纳粹德国的故事,剧中呈现“他人”之痛苦的方式,实在令人印象深刻。故事的主人翁楚狄是一位勇敢的女性,甘冒生命危险藏匿镇上的犹太人。楚狄是个具洞察力而又令人动容的角色,而且是个侏儒。随着剧情的发展,我们开始通过楚狄的视角看到“他人”的痛苦。她渴望邻居和镇民能够了解她,而不是以貌取人,只看到她笨拙短小的身体和过大的脸庞。楚狄对于自己所收容的犹太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因为她对于周遭不人道的无言轻视或口头污蔑有着切肤之痛。

这个故事犹如当头棒喝,于是我开始思考,由于不自觉地将别人标签为“他人”,我每天不知漠视了多少人,冷淡了多少人。假使我是楚狄镇上的居民,在街上和她擦肩而过,极有可能也会尴尬地扭过头去,不愿正眼看一下像她这样的“怪人”。忽略他人的真实感和痛苦,常导致可怕的后果。曾有许多年,世界上大部分人袖手旁观纳粹德国的犹太人身陷困境,而今日,我们同样会漠视为数众多、濒临死亡的艾滋病患者,以及中东、阿富汗或其他地区遭受战火与贫穷摧残的人们。

1991年夏天,我搭飞机去美国西岸,跟邻座女士聊天时,她说她的儿子是空军,刚从伊拉克“沙漠风暴”之役安全归来,然后她倾身向前,面带微笑地悄声说道:“知道吗,那一战真是锐不可当,我们只有几个士兵战死。”我的心直往下沉,我们只有几个士兵战死?那么伊拉克的士兵、伊拉克的妇女、伊拉克的孩子呢?还有因为辐射污染而濒临死亡的几百万人呢?还有因为战争封锁货物出入港,而遭受饥饿与疾病之苦的人们呢?我们只有几个士兵战死!

一旦把他人看作不真实的角色,我们就会无视他人的痛苦,不知道他们也是活生生有感觉的人,我们不仅漠视他们,还毫无良知地将痛苦施加在他们身上。父亲与同性恋儿子断绝关系,离婚的父母把孩子当作筹码,所有战争和暴力所带来的巨大痛苦,都是源于我们一开始就不将他人当成真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