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已在置办嫁妆。虽然皇帝素来宠爱依依,但他不只她一个女儿,现下只有她的年纪够去和亲,几经权衡,他便舍弃了她。
谗言、流言都不是原因,他原本就有此打算,现下的情况只显得他这个父亲不那么心狠,所以无人劝得了他。
皇后知道他的心思,连她都不劝,其他人更不敢,只能转而去劝依依:想想文成,想想金城,虽然跋山涉水、背井离乡,但她们留名青史,是民族的英雄。
“那么多公主去和亲,留名的只有文成和金城。其他人呢?她们呢?她们过得好不好、活了几年、幸不幸福……你们知道吗?”
“怜依!”皇后大喝一声,“不许胡闹。这是你父皇的旨意。”
依依望着她,幽幽地哭起来。
皇后屏退众人,携她到床边坐下:“忘了他吧!”
依依听罢,推开她的手,转身趴在床上。
“你现今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忘记。”
依依伤心哭道:“我知道了!我会认命的!”
皇后叹气:“别说这种赌气的话。你父皇给你拟了封号‘连城’,明天就行册封礼,到时候你就是连城大公主了。这样的封号,你也要明白他的意思……一是心疼你,取‘价值连城’之意;二是巴个‘城’字,盼望你像文成、金城一样,不至于让后世忘了你……”
是夜灵枣又进宫来,得知这个情况,很怕爹娘不能再续前缘,再见她了无牵念,一急之下道:“不然我将你弄出去,你们私奔好了!”
依依一听,双眼骤亮:“私奔?”
灵枣见她燃起希望,又想不出别的办法,狠狠地点了一下头:“就私奔!你闭上眼,我马上带你出去。我不叫你睁眼,你千万别睁眼!”
依依点头,依言照做,感觉脑子一阵晕眩,也就片刻功夫,灵枣叫她睁眼,已到一灯火阑珊的地方。
“这是哪里?”
“长安城外!”灵枣说,“我先带你去客栈,你好好睡一觉,我回去叫卓叔叔来和你会合。”
“他还在长安?”
“他又不知我会把你带出来,自然不会先在这里等。”灵枣拍拍她手道,“你放心,我只会撮合你们,不会害你们的!不带你去镖局,是怕宫里发现你不在了首先去那里找人,你只需睡一觉,醒来就能看见他了。”
依依看着他,六神无主地点了点头。她虽不知疾苦,但也知道离开长安不是一眨眼间的事。灵枣是什么人?她没法想象,她只惦念着剑修……一眼见到他就觉得生命完整的感觉,迫使她无论如何都放不下他。
灵枣回去告诉练六和卓剑修,卓剑修一惊:“你才去一会儿,怎的就出了长安了?你是不是想将我骗出城,不让我再见她?”
“他都能去戒备森严的皇宫,怎么就出了长安了?”练六问,“你还啰嗦什么?赶紧收拾收拾,一早出城去!不然等宫里发现人不见了,你就走不了了!”
“糟糕!只怕现在已经发现了……”灵枣望着她。
她狠狠剜他一眼:“你倒是有主见,也不和我商量商量。”
“那——”灵枣想说他进宫去。
她打断他:“好了,先歇着吧。”
他便知她意思,拉着卓剑修要离开。卓剑修犹豫了片刻,虽觉事情本身值得怀疑,但心底还是莫名很信任他们,便连夜去做安排。
练六等他们走了,自己进宫去。幸得宫里还没发现,她便暂时装作依依,以防万一。
待到清晨,有宫女来梳洗,说是册封礼很盛大,一定不能马虎,一边又劝她想开些。
她心不在焉地应着,待梳妆得差不多,看天色城门已开了一会儿,灵枣和卓剑修该出城了,便找借口支开众人,然后法术一施,穿戴在身上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摆了回去,连脂粉都从脸上剥落,一粒一粒飞回盒子里。
等宫女回来,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家见了屋里的情形,都觉见了鬼一样。
皇上不信她们神乎其神的说法,马上派人包围南宫府。南宫纾听说依依不见了,心中一沉,让人去找卓剑修,却只在他书房里找到镖局的账本钥匙之类。
他将他管了十来年的南宫府抛弃了……
南宫纾和杨少平被带去问了话,都不清楚卓剑修何时消失的。上面问来问去得知有练六和灵枣的存在,便肯定是他们的问题,马上派了人去追。
而卓剑修已见到依依。灵枣虽叫依依睡觉,但她想着他,一夜未睡,一见他就哭起来。
灵枣真心不想打算他们重逢,但怕追兵追来,只得咬牙做回坏人,催促他们上路。亏得没耽搁,才险险摆脱了皇家养出来的千里良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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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剑修一走,南宫镖局的事务都落回南宫纾手上。南宫纾气得闭门不出,管家不敢惹她,只得去问杨少平。
杨少平拿着账本去找她,她道:“他走了,你便管吧。我一个弱女子,这种事也不会。”
他逆光站在门口,没有做声。
她眼睛眯了眯,看不见他的表情。
生平第一次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心慌起来,觉得唯一一个受自己摆布的人也要脱离掌控了。
她嗤地一笑,不会的。不会的。他是杨少平,他就不知棺材是什么样,怎么会掉泪呢?
“你进来。”她说,等了一下他没动,她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也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
杨少平这才进门,她指着他身后:“关门!”
他愣了一下,转身关上门。
她望着他,痴痴地傻笑起来,步履蹒跚地冲到他身边,伸手勾住他脖子:“你喜欢我。”
“纾儿?!”他一惊,她何时对自己亲近过?他抬手探她额,以为她病了或醉了。
她半眯着眼,吐气如兰:“二师兄,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是不是不会像金铃和大师兄那样对我?”
“你知道的。”他痛苦地道。
她点点头,抓起他的手,伸进自己衣领里。他手一颤,想要抽回,她死死地抓住,利眼瞪着他:“别和我装!你等了这么多年,岂会没念想?”
他震惊地望着她:“纾儿,我、我不是……”
“我明白。”她说,“我明白。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的身体,也是你期待的一部分……”
“纾儿……”
“二师兄。”她拉着他的手向下,包住了自己一边的浑圆,“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只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他终究知道,她只会让他做事。这次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竟让她连这招都使出来了?他狠狠地抽回手,“你不用这样。你要我做的事,我岂有不做的?”
衣襟凌乱地敞开在胸口,她没有管,冷冷地道:“天下虽大,但我们南宫镖局哪里没去过?想找到大师兄应该不难。我要你杀了他和公主,亲自去!”
“你——”
她伸手脱掉自己的衣裳:“你杀了他们,我们就成亲,从此我安安分分地跟着你。有了家,我也不再奢念什么,我们生几个孩子,简简单单地过完后半辈子。”
她将带着暖意的酮.体靠向他:“今天……是我给你的定金。你若不舍对大师兄下手,就算我报答你这些年对我的好……南宫府,我一个人也能撑,咬咬牙就过去了……”
杨少平一把抱住她:“纾儿……既已决定放下,就这样不好吗?我们不管他们了……”
“不好!”她大叫一声,“我恨!我没有理由地恨!想着就不舒心!他们死了我就解脱了,我就不难过了,我就可以好好地过日子了……少平,是不是连你都嫌弃我?”
他使劲摇头,不敢看她的身体。隐忍了半天,终是敌不过心中的盼望,一把抱起她,走向她精致的床帏:“纾儿……我听你的……永远都听你的……”
第二天,他对下面说要亲自走一趟镖,准备了两三天,夜夜皆有南宫纾的陪伴。出发那天,他站在马前,她浅笑妍妍地走来,伸手整了整他衣襟,柔声道:“一路小心,我等你回来。”
他痴痴地看着她,点头。
她道:“回来,我们就成亲。”
为了这句话,为了她的笑靥,他坚定不移地启程。
她望着他远去,回首偌大的镖局,感觉自己真的累了,等他回来,她什么都不强求了。有他,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