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近代经世小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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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盛宣怀与中国实业利权之维护(5)

惟沪宁铁路借款合约并不顺利。当时德俄争夺路权积极,分别在山东、黑龙江得手,英国注重长江心脏利权,亦欲借铁路而谋求扩张,不满原订借款合同之条件。原订合同之怡和及汇丰银行(Hong Kong and Shanghai Banking Corporation)均提出废约请求,怡和并声言英商有自行建造沪宁铁路之权。盛宣怀虽不能力争,但苦思对策,主张中国主动与他国合作修造铁路,以破英国独揽长江利权之野心。由于兹事体大,必将引致英使向北京交涉,故特于光绪二十五年三月二十三日上禀庆亲王,争取支持:总公司与比银行议定,十年以后,总公司无论何时,可将借款还清,一经全还,所有合同即时作废也。又虑时局多故,路利薄弱,三十年限期之内借本不能还清,故总公司与比银行议定,届期如未还清,自有展限之权,以展至借款清讫为度也。至于造路行车虽归比工程司经理,必先由督办大臣核准;制造材料虽归比公司承办,而必先尽汉阳各厂造购。盖所订沪宁草约,皆本于卢汉比约不甚悬殊,大约今之时局,借款造路合同亦不能再加乎其上矣。现在英商“怡和”、“汇丰”请废草约,欲自造沪宁铁路,总公司设在伦敦,其意视长江一带之利权本应为英国所独控,若照所拟条款,直欲效尤俄之造东三省铁路,德之造胶州铁路。查阅洋报,英俄新订密约,于中国利权,各分疆界,彼此不相碍,难保不因此变计;至所云山海关借款,不过借口而已。如果准其所请,粤汉、卢汉势必相率废约改章,殊于大局有碍。当即面告“怡和” :来函既弃旧议,自应照草约二十三款,总公司可另与别人商议。《盛宣怀实业函电稿》,下册,页483—484。于此可见盛宣怀因应列强之才识谋断,嗣后不但借款修建沪宁铁路成功,同时更又建造淞沪铁路、苏杭甬铁路。盛氏更与香港方面议建广九铁路,澳门方面议建广澳铁路,中国北方亦收购英方运煤小铁路改建之泽道铁路以及山西正太铁路。盛氏在清季所建成之铁路总计有卢汉、沪宁、津榆、淞沪、昭洙、道清、正太诸铁路,以修造铁路长度言,冠绝同侪,真是所谓开路先锋。可惜由于推行铁路国有政策,与川、湘、粤三省商民敌对,招致反清革命运动。盛氏受尽民怨,而清廷更加以革职永不录用。

五、银行利权之维护

晚清官绅中,最早提倡开办银行者,为盛宣怀、郑观应、李鸿章诸人。盛宣怀不仅积极从事,而尤能洞悉窾要,维护中国利权。资料显示,光绪八年(1882)盛氏已向李鸿章提出开设银行计划,主张由新创之电报局兼办银行业务。盛氏且具体指陈各省官银之存息汇兑办法,可引据以备参证:因思银行之议久未图成,与其另开局面,不及就题发挥,庶几立可成功。现儗凑集商股二百万两,先收一半,实银一百万两,即在电报局内附设电报汇银局,如保险局之附于招商局也。凡官商汇兑银两,莫不求其迅速。向来票号汇银,必待汇票寄到而后发银。本局则一电即可照兑,故逆知人情之必乐于电汇也。将来言信行果,近悦远来,商股愈揝愈多,必为民财所荟萃,官商之情渐通,则上下之源不竭。朝廷一旦下一铁路招商之令,各省银局与海内富人皆息息相通,不难一呼而就。从此可无借洋债之事,更无华商假托洋商以贷于官之事。明知财之所聚必怨之所归,且利益在官者大,在商者小,而在办事者不能不一秉至公,断无利益于身家。然事在必行,机不可失,早一年成,早一年效。如蒙许可,当与同志会订章程,禀请批准备案。此举固无藉乎官本,惟大局所关,充其力量铸中国之银饼,以抑外国之洋圆,皆权与于此,自亦不可不循官督商办之例。《盛宣怀实业函电稿》,上册,页214,《上李鸿章说帖》。光绪十一年(1885)盛宣怀奉命向旗昌洋行买回轮船招商局产业,不但顺利达成任务,抑且加以大力整顿。一年之间,赢利颇丰。盛氏更加自信,随后即提出开办银行之议:届时如果立足牢稳,即可提出保险存款及各省存款一百数十万,附以华商股分,做一小小银行,不必仰鼻息于户部,仍由商人做起,譬如“汇丰”亦无户部往来,而公积余利如此厚实,真堪艳羡。闻宪台去秋与大司农面议未果,第一,此等事必先从商家办起,徐徐善诱,方能上下贯通;若竟从国家度支说起(原删:和盘托出) ,天下有几人识(原删:洞达)时务哉!第二,招商局办得声名狼藉,其弊千人皆见。不将招商局翻过脸来,破坏因噎废食之见,暗者必谓商务中国独不可为,明者必谓中堂用人不当。一之为甚,其可再乎?职道电禀枢老,谓必须将已成之船、电两事办好,方能扩充商务,以致富强,似颠扑不破。铁路,他日必成之事,目前官力既全注海军,谅难兼顾;借洋债不特违众议,并不甚稳。莫妙于试造临陶或津沽短小铁路,以开风气。一面开办铁矿银行,使银可集诸华商,铁可取诸华土,人人知铁路之利,而难言其漏卮,则举重若轻矣。《盛宣怀实业函电稿》,上册,页50—51,《上李鸿章禀》。

盛宣怀及其父盛康以经营典当钱庄致富,积有两代实验,娴熟资金运用之道,故而于开办银行,极具兴趣,且富自信。惟屡次建议开设,俱未获致当局首肯。直迄甲午战争中国战败,清廷因赔款而向外国银行举债,痛感其种种要索之侵权无道,觉悟开设银行之重要。盛宣怀乘此朝野觉悟之机,于光绪二十二年九月二十六月(1896年11月1日)上奏,剀切奏陈对抗外国银行之剥削而谋求自立之法,请求开创银行。盛氏从维护银行商利立论:银行防于泰西,其大旨在流通一国之货财,以应上下之求给。立法既善于中国之票号钱庄,而国家任保护,权利无旁挠,故能维持不敝。各国通商以来,华人不知务此。英法德俄日本之银行,乃推行来华,攘我大利。近年中外士大夫灼见本末,亦多建开设银行之议。商务枢机所系,现又举办铁路,造端宏大,非急设中国银行,无以通华商之气脉,杜洋商之挟持。《愚斋存稿》,卷1,页14,《盛宣怀奏疏》。盛氏在同一奏章中亦详论经办银行、入手之方式以及预期之功效。他计划与上海银号商严信厚合作,以求商界之共信:臣前在上海,与开设粤、闽、浙、沪、江汉各海关官银号之绅商候选道严信厚议及银行之事。严信厚顾全大局,情愿以其独开之银号归并公家之银行,使其气局宽展。并照汇丰银行规制,以精纸用机器印造银票,与现银相辅而行。按存银之数为印票之数,以备随时兑现。各省官司向银行借贷,应照西例,由总行禀明户部批准以何款抵还,方能议订合同。欧洲国债数千百万,皆由银行筹办,印发借券。应收年息,归行取付。大信不渝,集事自易。嗣后京外拨解之款,可交汇以省解费。公中备用之款,可暂存以取子息。官造银元尚不能通行尽利者,可由银行转输上下,官得坐收平色之利。银行用人办事,悉以汇丰章程为准。则合天下之商力以办天下之银行,但使华行多获一分之利,即从洋行收回一分之权。《愚斋存稿》,卷1,页14—15,《盛宣怀奏疏》。

光绪二十二年,中国始有朝臣奏请开创银行,户部未能承命,故迟而不决。未几,盛宣怀奉旨召对,痛陈银行之必需,并继以九月之上奏。朝旨遂于同年十月初八日(1896年11月12日)责成盛宣怀招商兴办银行,使其为中国新银行事业之先驱。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市分行金融研究室编:《中国第一家银行》,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9月印,页61—74,《开办银行之函电上谕资料选录》。

甲午战后,盛氏已奉命兴办铁路,何以此际又要创办银行,岂不知贪多必失之说?其实创办银行与筹集铁路资本有关。当时办铁路,尝试招募商股,商民以为投资巨,风险大,不肯响应。盛氏认为银行利润丰厚,商民投资容易回收,一定会竞相认股。光绪二十二年六月二十日,盛氏致张之洞电,即解释此一道理:铁路奉旨招商,逾年无效。推原其故,华商无银行,商民之财无所依附,散而难聚。现与熟悉商务员绅筹议,铁路收利远而薄,银行收利近而厚,若使银行权属洋人,则铁路欲招华股更无办法。国家本有开银行之议,钧电铁路既以集华股、归商办为主,银行似亦应一气呵成,交相附丽。集华股则利不外溢,归商办则弊不中生。如钧意许可,当再酌议章程具奏。《盛宣怀实业函电稿》,下册,页505—506。盛氏此电意在取得张之洞之支持,不料张之洞坚决反对。盛氏必须说服朝廷介入,始能扭转不利形势。

光绪二十二年十月,盛宣怀奉旨招商,开办银行。十二月犹在筹划银行章程时,即于十二月初八日(1897年1月10日)致函户部尚书翁同龢,明言筹建本国铁路,应由开办银行入手:管见招华股总须先开银行,而苏、粤断不可另开局面,致分卢汉商力;借洋债总须先借官债千万,造成轨道一段,再向洋商贷借一款,本为说帖所预筹:惟原议欲先与洋商订立合同。以目前看来,急求必多要挟,不如稍缓,先行自造,示以必成。得一段路,即以抵借,亦不患半途中止也。年内为日无多,儗将银行章程议妥,淞沪铁路商定,再赴湖北一行。摩赓(William Pritchard Morgan)开矿,原议悉用洋款,必致太阿倒持。果能华洋合股,事权仍在中国,但许其附股,用其矿师,欧亚皆有如此办法。所惜官商俱无此魄力,亦难与商议。然矿务若不就此时认真开办,将来边界各矿难保不为他人捷足。《盛宣怀实业函电稿》,页470—471。盛宣怀受命招商创办银行,即在上海积极活动,招请重要华商聚议。光绪二十三年(1897)正月盛氏筹足股本,成立银行董事会,上海商界菁英几全被网罗:其时创始董事,除盛氏外尚有严信厚(字筱舫)、叶成忠(字澄衷)、张振勋(字弼士)、杨文骏(字彝卿)、刘学询(字慎初)、严溁(字芝湄)、陈猷(字辉庭)、杨廷杲(字子萱)、施则敬(字子英)、朱佩珍(字宝珊)。董事会旋即修订并宣布银行章程。《中国近代之工商致富论与商贸体制之西化》,《“中央研究院”国际汉学会议论文集》,页1215—12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