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到触觉在人类感觉中的基础角色让我们想到，其余的四种感觉也许会以2LAR方式相联系。建立这种联系的方法之一（细节请参见我的文章：《接触》），是首先分辨一下，这些感觉的传播基础是波（听觉和视觉），还是粒子（嗅觉和味觉）。把每一对感觉放在图IV.4的不同的轴上。然后我们就可以对位于每根轴的两端的元素进行比较，看看哪种感觉具有自我封闭机制（眼皮可以合上，嘴巴可以闭上），而哪种感觉会一直保持开放，除非借助外在的东西（比如说手）将相应的感觉器官（耳朵和鼻子）塞住。图IV.4中的映射方式有很多好处。例如：它把大多数人觉得最容易放弃的感觉——嗅觉——放在最“空”（--）的位置上，考虑到嗅觉是由人脑的最原始的部分来处理的（EI 10），这是一个恰当的位置；而大多数人最看重的视觉被放在最完满的位置上（＋＋）。
这种图示方法还突出了一个有趣的差异：激起男性和女性的性兴奋的典型的感官差异。女人的性兴奋更容易受到味道和声音的影响，而视觉和嗅觉的感受对男人更起作用。如果你想吸引（或躲避）什么人时，要记住这类倾向：令人愉快的香水和漂亮的着装很容易引起男人的兴趣，同时他也许比较能容忍平淡的厨艺和喋喋不休的谈话（因为这些感觉对他没有那么重要）；相反，温柔的言谈、优雅餐厅的美味能够有效地吸引典型的女人，而且她往往比较容易忍受一个衣着没有那么整洁，或者偶尔散发着不太好的气味的人。把这些策略反过来，就会得到如何“甩掉”你不喜欢的人的有效办法。
与其他的四种感官不同，触觉的感官——皮肤——对男人和女人的影响似乎同等强烈。它的无可比拟的重要性在于这样一个事实：它形成了一个人的身体与世界的所有其他部分（包括其他人）的界线。我们在《树》（尤其是第三部分）中看到，对界线的觉知和尊重是智慧的关键。这一点也适用于皮肤。因为当两个人接触时，包裹着他们的存在的皮肤在他们的界线上分享着同一个空间。难怪触摸对个人健康非常重要！这意味着我们必须明智地格外注意触觉，意识到它对我们自己和他人的深刻影响。
触摸的最具象征意义的形式之一是吻。这不仅仅是因为它碰巧带给人美妙的感觉（如果你吻得恰到好处的话）。还因为亲吻另一个人不仅仅是交换体液（唾液），还是两个人的呼吸的混合。正如埃尔雷德在《灵性友谊》中说：“一吻之间，两人的呼吸相遇。”（SF 22；另见23-27）呼吸象征着我们的灵，因此，它是各种接触方式中最私人化的接触方式之一。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爱经》为不同类型的吻列出了长长的清单（KS 105-12），其中包括“爱之啮”：将一个人的爱直接印在爱人的皮肤上。吻是爱的身体语言的心脏。下面这首诗生动地表达了这一点，诗的作者是英国浪漫派诗人珀西·雪莱（1792—1822）：
爱的哲学
泉水融入河流，
河流融入海洋，
天堂的风永远
与甜蜜的情感融合；
世界万物，没有谁孤孤单单，
全都服从神圣的法则：
一个之中，交融着另一个——
为什么我，不能与你融合？
看那山峦亲吻高天，
浪花拍击浪花，
没有哪一朵并蒂莲会被原谅，
如果他背弃自己的兄弟：
阳光轻拍大地，
月光亲吻海水——
所有这些吻价值几何，
如果你，不来吻我？
这首诗第一次引起我的注意，是在我第一次教这门课之前不久。那是几年前，我祖母刚去世不久，我在她的阁楼上发现了一本诗集，那是我祖母在少女时代读过的，她在几首诗上标了记号，上面这首诗就是其中之一。
在这首动人的诗中，诗人描绘着情感的相互嬉戏，希望能劝诱他的不太情愿的爱人与他分享吻的美妙，这把我们带回上一讲讨论过的主题：吸引。因为在这首诗里，雪莱将两种事物放在一起进行比较，一种是大自然将它多样的特性混合成宏大的、漩涡般的整体，一种是他自己渴望与爱人统一的强烈的爱欲。情感的相互嬉戏在吸引过程中的作用，我们可以借助内格尔的“反馈环”的概念（SP 247-60）看得更加清楚。“反馈环”是内格尔使用的一个隐喻，他用它来描述相互感到吸引的两个人如何给予对方越来越强的正反馈。吸引也许开始于一个人穿过忙碌的房间时，对另一个人的匆匆一瞥。如果被看的人回望了一眼，两人的目光相遇了，第一个很宽松的“环”就完成了。如果不再有其他接触，那么厄洛斯就会消失；但如果他们的目光碰巧在几分钟后再次相遇，那么两人也许会在房间中来来往往，直到真正遇到一起。如果他们聊天聊得不错，有几次胳膊或手也许 “偶然地”碰到一起，那么吸引循环中又有一些“环”完成了。当他们各自走开时，也许会希望再次遇到对方。如果他们真的又见面了，那么他们的关系的每个阶段都会表现出这种动态的张力：两人在不断增强的厄洛斯反馈中进行着心理上的“嬉戏”。
随着反馈环的每一次循环，两个人靠得越来越近——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在情感上。他们的接触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温柔，在理想情况下，他们的举动应该与他们的谈话所反映出来的“心—灵”的亲密程度成正比。内格尔将顺利进行的反馈过程称为“协调”或“流动”。只要两个人继续相互靠近，这种流动就会继续。我们可以把这个过程画成环环相扣的螺旋，向上不断攀升直到顶点（见图IV.5）。顶点代表着两人关系流经整个过程而希望达成的厄洛斯目标。正如我们在第11讲看到的，这个目标就是高潮——两个人的身体与情感的统一的最高体现。处于这个过程中的情侣都应该记住我们上一讲提到的悖论：目标的实现往往会带来厄洛斯吸引的结束；除非两人之间也发展出了同等强度的允诺关系（阿加佩），他们对彼此的允诺可以平衡厄洛斯到达顶峰后的不可避免的结果——能量的消失。这也说明了涉及吸引的关系为什么会非常微妙：进展太慢，你也许就无法与你的爱人协调，变得索然寡味；而如果太快地冲向螺旋的顶点，那么很可能在两个人还达不到对彼此的充分允诺之前，“流动”就结束了，这种关系也许会以“一夜情”而告终。
图IV.5螺旋形的厄洛斯反馈之环
沉浸在上升的反馈环兴奋中的情侣如果决定要结婚，那么他们一定要做好思想准备，准备面对将来几乎不可避免地会出现的心理问题，尤其是准备度过较长的订婚阶段的情侣。由于“协调”的动力法则，如果他们打算把性统一的完整体验（高潮）留给婚姻，那么他们也许会有因为错误的原因而分手的危险。因为他们的选择要求他们暂停上升的螺旋，这几乎不可避免地会导致“协调”的中止，而他们会把这种中止误解为他们不再“相爱”了。然而如果他们意识到了反馈环的机制，尤其是如果他们能够理解用阿加佩来平衡厄洛斯的必要性（见第6讲），那么他们应该可以度过这种危机。然而，面对这种危机，有些情侣的做法是沿着反馈环上升一点点。这样做的危险在于，他们迟早要面临这样的决定：是否需要改变他们对婚前性行为的看法。否则，他们就需要把婚期提前。当然，这里讨论的种种选择主要适用于这类情侣：他们要结婚的决定，主要是出于对厄洛斯吸引——浪漫爱情的典型的主宰力量——的回应。
我们将在第七周进一步讨论“人们为什么要结婚？”这个问题，但现在显然有必要指出这一点：需要有一种相反的力量来平衡反馈环对情侣的关系的影响。我们在第二周已经看到，与厄洛斯相反的力量是阿加佩。当爱人们在阿加佩中成长，他们会越来越愿意无条件地为对方牺牲，“允诺”也就在他们的关系中变得越来越有力量。完全以阿加佩为基础而结婚的夫妇，会理性地、冷静地选择把自己的一生允诺给对方，无论厄洛斯的反馈环会带来怎样的问题。但这样的夫妇很可能会缺少浪漫的激情，而在很多人的心目中，美满的婚姻关系（或者至少是婚前关系）是与浪漫激情联系在一起的。
阿加佩对厄洛斯效果的平衡作用是：它可以让情侣们把他们的关系的最终目标从完美的高潮，转变为对爱人的与日俱增的体贴和抚慰。这个目标可以有效地避免完全以厄洛斯为基础的关系会遭遇的悖论，因为厄洛斯反馈螺旋现在开始向着相反的方向旋转：自愿选择牺牲自己的欲望，将成为这里的起点（最好是两个人都达到了这样的状态），永无止境的抚慰由此开始流动。如图IV.6所示，阿加佩在两个人之间制造出“逆向反馈环”，每个人的自我牺牲都会激励对方牺牲自己的欲望，每个人都为了对方的幸福而牺牲。当这样的情形发生时，爱人们争相抚慰，无论是以性的方式，还是以其他方式。因为抚慰无需集中在高潮上，我们最好将其视为对触摸的美妙感受的深入探索。
在理想的婚前及婚姻关系中，厄洛斯之环与阿加佩之环会以创造性的张力共同起作用。如果能这样，这对情侣获得稳定、美满的长期关系的前景是非常乐观的。他们会本能地意识到康弗特提到的观点（JS 10）：不要让他们关系中的性的一面“过于强调性器官”。他们会体会到这样一个深刻的事实：我们“全身的皮肤就是一个性器官”，“好”的性体验“包括整个皮肤表面”（10-1）。想到这些，我曾写过一首诗。从纯粹技巧的角度而言，这首诗也许没有那么好，但它突显了一个重要的洞识：抚慰往往不是厄洛斯欲望的自然流露；相反，爱人温柔的抚摸往往直接出自有意识的选择（这听起来也许不浪漫），选择放下自己的欲望，让自己的爱人快乐。这首诗想要表达的含义在于：通过做出这种在本质上以阿加佩为基础的选择，反而可以产生出对爱人的厄洛斯欲望。诗是这样的：
你的抚慰
我在你的抚慰中繁盛。
仅仅是你温柔的抚摸，
就能为我的灵魂带来奇迹。
我渴望你甜蜜的爱抚。
当情感不在时，
想象它在。
你将身体和灵魂献给
你关心的那个人。
当你心怀温柔，情感
往往随着行动而来。
所以，让我们抚摸，被抚摸，
更深的爱向我们显现。
今晚，让你用抚摸为我祝福。
请用你的吻让我欢乐，
或者，只是把我拥在怀中。
我在你的抚慰中繁盛。
把温柔的抚慰当做相爱关系的目标，其问题在于：这种做法不仅强有力，而且也存在着很大的风险。它会完全颠覆你先前持有的关于性属性的任何逻辑。因为，如果我们让自己对爱人的爱的目标处于不确定的状态，就会像《爱经》所说的那样（KS 34-35），“无法把握自己的头脑”。这是危险的。因为，正如这部印度典籍稍后发出的警告（KS 104）：“爱的车轮一旦滚滚向前，便不再有法则，无人可驾驭。”当我们下周对人类性属性的政治性（“权力游戏”）进行研究时，将会发现这句话包含的深刻真理。我们对性属性的政治性的研究将涵盖很多方面：从它对我们的个人成长的心理影响，到它对我们作为自由存在者的行动能力的哲学影响，以及它蜕变为各种形式的性扭曲的倾向。
供深入思考/辩论的问题
1. A. 婚姻之外的性经验可以是好的吗？
B. 没有爱的性经验可以是好的吗？
2. A. 爱与肉欲的区别有多重要？
B. 男人与女人之间相似的地方更多，还是差异的地方更多？
3. A. 性吸引是否仅仅是化学反应？
B. “一见钟情”可能是爱的真正体验吗？
4. A. 触摸为什么会对人有这么积极的影响？
B. 如果抚慰应该有限度，那么什么是它的恰当的限度？
推荐读物
1. Kama-Sutra of Vatsayana （KS）。
《爱经》（KS）。
2. Russell Vannoy， Sex Without Love （SWL）。
拉塞尔·范诺伊：《无爱之性》（SWL）。
3. John Wilson， Love Between Equals （LBE）。
约翰·威尔逊：《平等人之间的爱》（LBE）。
4. Irving Singer， Goals of Human Sexuality （London： Wildwood House， 1973）， “Fertility and the Female Orgasm”， pp.159-197.
欧文·辛格：《人类性属性的目标》之“生育能力与女性高潮”。
5. Thomas Nagel， “Sexual Perversion” （SP 268-279）。
托马斯·内格尔：《性扭曲》（SP 268-279）。
6. Daniel Goleman， Emotional Intelligence （New York： Bantam Books， 1995）。
丹尼尔·高曼：《情感智力》。
7. Stephen Palmquist， “Touch： Sexual Harassment or Sacred Healing？”
（www.hkbu.edu.hk/～ppp/srp/arts/Touch.html）。
庞思奋：《触摸：性骚扰还是圣洁的治疗？》。
（见www.hkbu.edu.hk/～ppp/srp/arts/Touch.html）
8. Ashley Montagu， Touching： The Human Significance of the Skin （New York： Harper & Row， Publishers， 1971）。
阿什利·蒙塔古：《触摸：皮肤对人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