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便是繁复的婚仪,云意从最初的兴致勃勃,到最后筋疲力尽……
登上画轮四望车,车子载着她,缓缓驶向无极殿。
如今她是皇后,要去无极殿和风息一起,接见各国来使。扶兰国素来低调,然而兰皇大婚,不少国家还是派出使臣前来恭贺大婚。
太极殿门口,百官叩首跪拜。云意一步一步掠过他们,踩着铺着红毯的阶梯,来到丹陛之上,风息含笑伸出手,澄澈眸中,光华灼灼,将手放入他掌心的那一刻,云意不禁涌起一股微妙的情绪。
从此刻起,眼前恍如神祗的男子就是她的夫。而她,是他的妻。日后命运相连,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
云意不禁展颜一笑,眉目盈盈,光彩照人。
蓦然,一束锐利的目光如剑般刺来,云意笑意一僵,一股凉气窜上脊背,她居高临下,目光环视底下众人,不经意对上一双阴鸷的眼眸。
不由轻吸了口气,危险的感觉刹那涌上心头。
使臣座上,一身宝蓝袍服的宝湘,阴柔的面容微扬,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目光犀利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看穿灵魂。
四目相对,宝湘目中掠过一丝阴沉的笑意,举起酒杯对她遥遥致意,殷红的唇微微开合,无声地吐字:“原、云、意。”
云意呼吸一滞,下意识握紧风息的手。
风息眸光微转,目视她,顺着她的目光所向,淡若流水的视线,落在宝湘身上。
定了定,眼眸微微一暗。旋即从容自若地笑睨她,眉梢眼角的柔情,能将所有的不安抚平。
云意指尖微勾他的,眼底也氤开了笑。心神大定。刚才不过事出突然,才感觉惊慌。如今想来,宝湘也许只是在试探而已。她不能自乱了阵脚。
虽没有易容,但脸上的妆容十分浓重,就连她看了也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不信宝湘真个长了双火眼金睛,从相似的轮廓断定她就是原云意。或许,是什么时候落下了线索,让他给逮住了?
京中传来消息,一切风平浪静。她还诧异这死太监这么安分没找茬,却原来是离开大禹国来了扶兰国。他此来,究竟是何目的?偏偏是这个时候。恰好就让他看见。看来要打消他的疑虑,只怕很难。
思量间,只见宝湘施施然站起来,举着酒杯笑道:“外臣在此恭祝兰皇和皇后大婚之喜。”说完自饮一杯,目光在云意身上转了转,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看着皇后,外臣竟觉得眼熟。仔细瞧来,蓦然想起我大禹国的左相大人。说起来,左相大人与兰皇陛下还是旧相识呢。就在前不久,陛下还为左相大人兴师北上,于万军之前一番表白,简直令人深受感动。可惜,外臣当时未曾亲见,实在是遗憾。”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扶兰国朝臣怒目相向,这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还是在皇上大喜之日。这不是摆明了让皇上和皇后难堪么?况且,竟还将皇后与那声名狼藉的原云意相提并论,实在可恶至极!
当即有官员冷哼,挖苦道:“大禹国无人了么?竟派一阉人前来。无怪乎不懂得礼数。”
宝湘弹了弹指甲,满不在意一笑,仰头看着风息:“兰皇陛下做的,杂家就说不得么?”
“没什么不可说的。”风息轻笑,冰壶办澄澈的脸上,尊贵清傲,如睥睨华山之巅。
“朕与大禹左相乃知己,与皇后是结发之情。都是情,在朕心中,两者无分轻重。何况宝公公乃名门之后,自不会是那等搬弄口舌是非的小人。许是皇后当真与左相大人有几分相类。诸卿家不得无礼。”
顿了顿,无视宝湘愈发阴沉的脸色,嘴角微杨,意味深长,“当年上官琦将军威名赫赫,又是先太子倚重之臣,宝公公身为上官将军之子,如今又深得新帝倚重,缘分二字果然玄妙!”
“啪”宝湘手里的杯子应声而碎,阴戾之气令周围的人恨不得退避三舍。
众人惊异不定地望着他,云意也颇感惊讶。宝湘的来历素来神秘,连她也没能查出所以然。
原来,竟是上官家?上官满门忠烈,乃是开国功臣之后。上官琦更是当年战功赫赫的名将。不料在先太子谋反案中备受牵连,上官一族被株连。一代名将陨落,家族几乎覆灭。
宝湘竟然是上官琦之子?名将之后,沦落为内庭太监?何等的悲哀!又是何等的讽刺。
本来就颇为瞧不起宝湘的众人此刻脸上更是毫不掩饰的鄙薄。古人最重名节。也许在这些人看来,宝湘苟且偷生,自甘堕落为太监,实在有辱门楣,令人不齿。
然云意看来,生命何其可贵。宝湘能忍辱负重活到今日,却是比死更需要勇气。这点,倒令她颇为钦佩。
沉默到窒息的瞬息,宝湘眼珠一转,蓦然一声轻笑,那笑狂纵哀凉,笑颜也凄艳到了极致,“兰皇陛下果然神通广大,竟连杂家的陈年隐私都给扒拉出来。杂家佩服得五体投地!”手微松,碎裂的杯子“啪嗒嗒”掉落地上,他漫不经心往四周扫了一圈,所至之处,皆纷纷退避。
他施施然回到座位,脸上依旧是懒散的阴柔的笑意。
经此插曲,宴中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很快便散了。
承华殿。
红烛高燃,鲜花簇拥。
满室花香,云意环顾,不知风息哪弄来的玉簪,欲开未开,却已清香撩人。目光游移,不觉转到千年紫檀木床上,大红色的和欢被,上面绣着百子千孙的纹样,脸上不禁浮起一丝热气。
这是风息和她的大婚之夜……
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云意忙起身,打开窗子,寒冷的风一下子吹进来,满头长发飞舞,如银的月光洒在她脸上,身后有人轻轻揽住她的纤腰,手指的热度隔着薄薄的衣料,异常灼人,云意不禁颤了颤,“风息。”
“当心着凉。”披风兜头盖了下来,将他和她一起裹在其中,黑暗中,他的呼吸拂过眉间、鼻子、嘴唇,云意心跳得厉害,喉咙间生出一丝焦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