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的生活,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惬意。
下宫里虽简陋,但也总算有个容身之处啊。素然而立,她绽放笑颜。
“既来之,则安之。”
“可是万后。”
万神终于回头,只看着小青。
“人居屋檐下,说话不可莽撞。今日大王让我前往魔宫居住,我就不再是万后了。你吩咐下去,以后大家就叫我万神。”
小青大惊:“万后何等身份,我们下人是决不能直呼万后名讳的!况大王有令……”
对于她的反应,万神倒不以为忤。依旧笑着,只是笑得极冷:“他让你们都来监视我,对吧?
一场夫妻,他还真是不念旧情呢。嫁得如此郎君,乃我之无上荣幸。请转告他,我可不会学他。万神既然许诺过,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小青正想说些什么,一阵寒风拂过,压住了她的话音。万神不理她,只道:“不用跟着我,就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好吗,小青?”
她的话,总是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巧笑倩兮后,竟是妖艳而苍白的悲凉。万神微微抬起冰冷的素手,让飞飘的雪花,得以栖息于其上。
“雪花虽净,包庇万恶;君自无意,妾亦无情。段情,我既然可以把你扶起,就有本事,亲手将你摔下去。”
一身素净白羽衣,长发挽成追仙髻,其中珍翠,错落斜插;精致小巧的耳环,长及两肩,艳丽不失清雅。得上天宠爱于一体的脸,粉黛适中,薄妆淡施,唇间点点嫩红,诱人无比。看得出来,主人有细心装扮。
则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远望如天上仙姝,静看更是倾城佳人,妖且媚,雅而不俗,多少风情万种,尽于一笑中。
万神顾视飞散开的洁白裙摆,如雪白云端,在天际飘荡,飘渺难寻。轻然一笑:既然他不来见她,那她去见他,也一样。
邪魔一世,略显疲惫地倚靠在紫金宝座上,闭目养神。神界和魔界,魔界和妖界,永远都有解决不了的纷争。他有些累了,争来争去,总要分个正邪,好坏来;可是到头来,谁也不是赢家。有的只是两败俱伤,等待他一东山再起,又是一场难免的旷世大战。
突然想起天上生长的那棵月桂树,万年过去了,它竟长得郁郁葱葱的,颇具生气。殊不知,它的主人,月神,遭受着万年轮回之苦;更不知,当年他在它底上的一停留,造就了一场注定是悲剧的恋情。
“月神儿。”
一个改变了他,却也同时改变了自己的女子。一个让他,头一次,想好好疼爱珍藏的女子。可是,世事难料,天意弄人,他和她注定要彼此背叛。
“此生,妾不能与君长相厮守;但有来世,妾必与君,相偕到老。如非此,背弃天上人间,亦在所不惜!”把酒谈笑中,她欣然逝去。犹如一朵胜极一时的旷世牡丹,在芳采耗尽时,仍固执地绽放,最耀眼的光芒。
他黯然神伤,是他,辜负了她。
举手挥笔,泼墨间,写的却是:月上心头,别是春秋。
末了,弃笔于案上。无端刮起一阵风,风一吹,纸便轻然飞起。飘飘然飞至大殿外,邪魔一世沉下脸,刚才自己只顾沉浸在思绪中,太疏忽了。竟连正殿里,进了外人也不晓。站起身来,向外道:
“外面什么人,进来说话。”
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感情地。大殿里一阵回音绕梁,但闻在外之人,不惊反笑;笑声悦耳,笑得爽朗。
“邪魔宫主好耳力。妾身佩服之至。”
大殿门外出现了精巧的绣金丝履,履上绣着桀骜之姿的凤凰,修长优雅的裙裾,纤合总相适宜的柳腰,被雪白细纱裹紧的****,上面露出优雅的锁骨与修长的颈项。很显然是个女子,魔宫女眷不多,大都知道,正殿是禁地,不会擅自闯进来。微微转了转眼光,看她手上拿着被吹跑的那张纸时,邪魔一世面露不悦:原来让她给拣去了。
正想开口冷叱,但见女子容貌,邪魔一世只觉恍然隔世。
“月上心头,别是春秋。遥待来年,共偕白首。”万神一字一句,清晰地念。而且自己加上了后面两句,存心要让他听见。
见他不答话,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又娇笑着,说:“邪魔宫主好诗意,比那些凡夫俗子,高雅许多呢。”微抬嗪首,美眸流转,顾盼间风情万种。心下却暗暗讶异,他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丑陋难当,反而是天上人间的风流男子。万神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够冷够绝,骨子里透露出一种,让人难以亲近的冷漠。
月神儿。她在说话。是月神儿,在他面前说话,在自己面前笑靥如花。
“神儿。”
不自觉地,他呼唤出藏在心中许久的名字。
居高临下地望着座下的她,巧笑倩兮,妖娆自得,眉目间风流尽现。突然有些犹豫,他的月神儿,决不会如此妖艳,更不会从骨子里透露出一股愤世嫉俗;他的月神儿,应该是纯净而美好,无暇有如天上仙子那般的恬静宜人。
而这女子,容貌与她相似,气质却相差千万里。
想是人有相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