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虎毒不食子,你一定要救救太子……”卫子夫在离开之前,向他作最后的央求。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自己不止与他做过一夜夫妻,希望他能看在这点,饶过太子。
钩弋夫人愤恨地拂着被打得一片红肿的脸,看向卫子夫的眼里闪过一抹恶毒,这一巴掌她迟早会为自己讨回来!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要朕如何?还是,你要来教朕如何做?”
武帝看也不看她一眼,命内侍官端过文房四宝,书写诏书:太子失德,意图谋君篡位,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入狱听审。
卫子夫听到武帝对内侍官如是说,顿感天崩地裂,自己什么指望也没有了。走至未央宫外,竟昏死过去。他是真相信太子有谋君篡位之心,而依旧武帝的习性,他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太子的了。
次日醒来时,业已黄昏。惨红的夕阳映照着皇后殿,金碧辉煌的金笼映得她的脸象死人一般苍白得毫无血色。殿内外都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不时又几只乌鸦在宫墙上嘶哑地叫着,叫声哀戚,让她没来由地瑟缩了一阵。
守侯在旁边的宫女见她转醒过来,脸色是既喜又忧,神情复杂。
“去拿妆镜还有梳妆台的珠宝首饰过来,另外,到柜子那边取出皇后的礼服给本宫,本宫要好好梳妆打扮一番。”她的脸色苍白得象鬼,说出的话也是冷嗖嗖的。宫女们领命,各自张罗去了。
装扮完后,卫子夫挑剔地在铜镜上细细地打量自己。弯弯细细的柳叶眉,黯淡有眼纹的凤目,因涂上了胭脂水粉才有些红润的脸颊,上了红粉的朱唇。属于皇后尊荣的凤冠,泛着令人迷醉的金色光芒。她站直了身子,出了门外,向远方观望着,观望着。直到深夜来临,也无知觉。
“娘娘,可用晚膳了。”宫女们早摆好了精致的餐点,觉得皇后这时候还能心平气和,实在是太怪异了。
“太子呢?”卫子夫象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宫女们紧紧地闭上了嘴巴,谁也不肯多哼一声。
“太子呢?他怎么没来请安?”她不死心地重新问。事实上,在昏睡的梦镜中,她已知道太子和她将要面临的结局。宫女们忙去请专伺皇后起居的内侍官过来,让他来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
“皇后……”内侍官犹豫了,平日口齿伶俐的他,现在倒希望自己能永远地闭上惹祸的嘴巴才好。
“太子呢?”她喃喃地问,意识离她越来越远了,麻木的感觉袭来,她机械地问着。
“太子,太子他已在午门斩首,尸身已葬入皇陵之外的狩场了。”
没有预料中的嚎啕大哭,也没有悲痛欲绝,她只是微微地点点头,平静地让他们退下去,她要一人好好用膳。
内侍官只好领命,带着众宫女太监下去了。
等到夜稍微深时,负责皇后殿宫灯的太监突然惊恐地惨叫一声,接着是宫女们惊慌失措的脚步声,几个太医匆匆地走进皇后殿,不一会儿又退了出来。
武帝等人闻讯也匆匆赶过来。
“皇后呢?皇后她怎么样了?快说,不然全都得脑袋搬家!”
空旷的殿堂,回荡着太医们惊悚如风中落叶的话音:“皇后,皇后她服毒自杀,臣等救治来迟,皇后已断气了!”
武帝闯入内殿中,看到眼前的一幕,差些要晕眩过去。
随行来看热闹的钩弋夫人就没那么大的定力了,她感到一股恶心,随即眼皮一翻,倒在了宫女身上。
这场宫廷内变,史称为巫蛊之祸。
汉武帝现在回忆起当时的画面,还觉得心有余悸,子夫她不但服下了大量砒霜,还用匕首刺穿了自己的心。
这一幕,深深地印在了他脑子里,怎么也挥之不去。自她死后,他突然生了一场大病,现在连床也起不了了;看见肉之类的荤腥东西就作呕不止,晚上还回做噩梦,梦见浑身血淋淋的子夫还有太子在向自己索命。
初冬的清寒袭来,他象个垂垂老人般瑟缩着,颤抖着。身体怎么也暖和不起来。他自问纵横一生,从来没有什么后悔与恐惧,只是徒有一大遗憾未了,心里面怎么也舒坦不起来。
未央宫殿幽深如洞,他如洞中的蛇王,匍匐着,警惕着,审视周围的动静。
一股莫名的幽香飘来,清清的,淡淡的,如水般柔静,又如冰般清冽,闻起来余香袅袅,既不是任何一种花香,亦不是任何一种人为制造出的檀香。
宫殿内一个影子也没有,他正要为这个而大发雷霆,但旋即想到是自己不让人进来打扰清净。
惨淡的月光铺洒进来,宫内却灯火通明有如白昼。
他身不由己地向门口那边看去,无神的黑阵在见到来人的脸后,散发出璀璨的神采;眼神胶住在来人身上,怎么也收不回来。
突然想起多年前,李延年为眼前的女子所做的一首诗歌: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朝思暮想的人就出现在眼前,不禁种种愁绪上心头。“紫黛,紫黛,是你么……”他轻声地唤着,怕是自己的梦境,大声些就会吓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