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上穷碧落下黄泉……”
明军大牢内传出低低的一声呢喃,火把照亮土灰色的墙壁,光影随着寒风的轻拂摇曳。大牢内无守卫,因为尚未有战俘,因此侍卫只是站在牢门口守着便罢。因此,她低吟的这一句谁都没能听见。
周卓儿双手枕在脑后,跷着二郎腿平躺在冰凉的石床上。身上只合一件青色单衣,理应冷得发颤才是。但她看起来却悠然自得得很,半闭着眼一副欲睡欲醒的慵懒模样。如此安然的姿态何以吟这么一句凄凉哀怨之词?
她闭上眼,眉间轻皱。
进来已经三天了,好吃好睡,除了有些冷和没有自由之外,其他都挺好。可以不用看人脸色,不用给人端茶送水……唉,到底还是进了大牢,不过运气不错,不是天牢也不是死牢。该偷笑了不是?
她躺在那里闭目养神,心里想的事其实和那句“上穷碧落下黄泉”一点关系都没有。什么穷什么碧她一点都不懂,心里也不觉得有什么悲凉……
“两处茫茫皆不见……”
“你有完没完啊!”周卓儿大叫一声跳起来。
“……我只是吟诗。”
“吟你个头啊!都被人关进大牢了还吟诗?又没人欣赏你吟个屁啊!”
“……”
“我告诉你!今天我会躺在这里乘凉都是托你鸿福!早叫你不要跟着朱皞天你偏不听!说什么身体是你的,有本事你现在出来啊!”
“……我出不来。”
“呸!你出不来?根本是你不想出来!”她气得一脸通红,怒火恨不得烘干这牢房中的潮湿。
“……”
“你哭!你敢哭我就……”
“王爷请!”牢头打开牢房大门,大声喊了这么一句。
周卓儿急忙住口,两手往脸上拼命地擦,想擦掉那不知是谁的泪水。
侍卫开了她的牢房门,一身白衫的朱皞天走进来。而此时的她,脸上白一块黑一块,白的是泪水洗过的地方,黑的是她手上的污垢在抹眼泪的时候抹上去的。头发因睡姿不雅而乱如杂草,青色侍童的衣衫已变得脏兮兮,原本一直清亮有神的眼也被突然的泪水糊了一层朦胧……整个人看起来委实落魄可怜。
看得朱皞天不禁抿唇,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如果他早来半炷香时间,他决不会产生这种感觉。当然,半炷香之后,他也彻底消失了这种感觉……
“你来干什么?”周卓儿冷冷地说道。
“告诉我事情的始末,我放你出去。”朱皞天说道。
“等你听完了,估计我们两个已经在这里相守终身了。”周卓儿冷笑。
“你的故事这么长?”朱皞天扬眉。相守终身……这不是周卓儿会说的话。
“我的故事,”周卓儿顿了顿,低声说道:“不长……很短,很短……”很短,她的存在也不过三年而已,即使将过往的每日每日重复一遍也不过三年。一开始并不存在的东西,终有一天也会消失的吧……相守终身?真是个笑话。
朱皞天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脸,那脸上竟瞬间浮现凄迷。
“本姑娘懒得讲,去问上官灵。”切!她在干什么!竟然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失常。她即刻回复方才的孤傲,冷笑着说道。“自然问过上官灵,然而审讯犯人需对峙,难道周姑娘不晓得?”朱皞天想了想说道。
犯人!她是犯人?!
周卓儿惊讶半晌,吸入的气久久吐不出。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唇边滑过凉凉的笑意。
“犯人?呵……无妨,犯人就犯人吧。你想知道什么?”她没有抬头,只是将两脚也蜷缩上石床。
她这种奇怪的行为和表情,朱皞天完全看不明白。那句“犯人”不过是他随口一说,上官灵是何等身份,怎可能是犯人?且这几****跑得无影无踪,根本无从问起。为何她突然转了性子愿意回答?为何她愿意回答了,他却并不宽心?为何,她那句“无妨”让他看起来那么不舒服,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很熟悉、很熟悉……
曾经在一个有阳光的日子,似乎也是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双无神的眼……
回王爷,卓儿姓周。
这句话突然窜过朱皞天的脑海,不禁令他一怔。是了,是那个时候……和现在一样揪心,一样不舒服。
“咳,你与周卓儿是何关系?”朱皞天轻咳一声,继续问话。
“她是我,我是她。她是她,我是我。”她抱膝坐在床边,仿佛诵诗一般摇头晃脑地笑看站在床前的他。
“什么意思?”他皱眉。
“你问我答,明不明白是你的事。”她扬眉冷笑,显得不羁。
“周卓儿!”她在耍他!
“杀了我啊。关我进牢房起不到威胁的效果,也许对着尖刀利刃,我就会把实话说出来了。”她一边嬉笑着一边将手伸向他腰际,在即将碰触他的一瞬间,他大退一步。
“你干什么?”朱皞天眯起眼,这是他发火的预兆。
“勾引你啊,你们这些王公贵族不是很吃这一套吗?我勾引你,你放了我啊。”她笑着起身,立在他面前,伸手欲攀他的脖子,却被他一把挥开。
“你!”朱皞天首次气得说不出话,恨不得一剑刺过去,“不可理喻!”
他喝了一声,继而大步走出她的牢房,没有锁门便离开了。
“哼!谁稀罕你理来着。”周卓儿回到冰冷的石床上躺下,没想要逃跑。只见她依然是那个睡姿,依然半闭着眼。只是眼角,多了些泪光,是方才未能抹净的吧……
她如是想着,心里却沉沉地痛起来。
“瞳,对不起……”一个声音喃喃地说道。
“……卓儿,算我求你!只要你别哭,就算你对得起我了,好不好?”她讨厌眼睛鼻子和脸都湿漉漉的感觉,更讨厌那泪水流出来的同时胸口的刺痛!
“好,我不哭……”
“卓儿,你究竟为何要跟着朱皞天来江南?”姓朱的人呵,都是她的克星啊。为何她还是不明白?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想要伴在他身边。只要伴在他身边就好。”那个轻柔的声音说道。
“哼!真是个好理由。”声音立刻便得低沉而冷酷,仿佛藏了无尽冰雪风霜。
过了半晌,无声。
“瞳,你在生气吗?”
“没有。”
“哦……”
又过了半晌的寂静。
“卓儿,你刚才心跳很快。”那个冷酷的声音带着戏谑。
“呃?我……”
“你喜欢朱皞天,所以我靠近他的时候,你心跳很快。”
“……”默认啊
“呵呵,真可笑。我竟然是为了成全你的幸福而存在的东西……真可笑。”那声音越发阴冷残酷,仿佛刺骨的冰尖深入脊背一般。
“瞳,我的幸福不比你重要。除你之外,我已无法跟任何人说话了。朱王爷,也只是朱王爷而已。但你不同,你是……”
“行了,我要睡了。”
“瞳,你在哭。”
“闭嘴!”
这一次,过了许久再无声音。朱皞天靠在她那间牢房墙壁的外面,缓缓低下头闭了眼,深深地蹙眉……
《魂灵百言录》
“……皞天,你还好吧?”上官灵立在朱皞天桌前,仿佛试探一般轻轻地说道。《魂灵百言录》!他什么时候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了?
“托福。”他并不抬头,依然看他的古籍。想要从上官灵口中问出什么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他只会在把你耍个够后摇摇扇子走人。“清夜,看茶。”
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清夜七帆,转身走到一旁倒茶,面无表情。
“托我福?那你完了,我最近都比较倒霉。”上官灵索性拎着衣摆绕着朱皞天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异常。
“哦?上官公子竟也有倒霉的日子?”他笑,抬头看他。
上官灵定身,回看他一眼,继而板起脸自袖中拿出一个金黄色卷轴。
“平南王朱皞天接旨!”
朱皞天顿时一怔,继而起身,掀起前摆单膝跪地。其实心里很想揍人,他进来房间闲晃半天,现在才拿出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倭寇已于三日前侵入国之邻邦朝鲜,东线应无战事,御诏平南王朱皞天即日回朝。钦此——”上官灵没等朱皞天说那句“谢主龙恩”便将圣旨放在朱皞天手中,继而摇着扇子坐在一旁笑着看戏……
果然,朱皞天的脸色很难看。只见他打开圣旨又看了一遍,确定是圣上的笔迹,顿时眉间皱得像麻花。上官灵欣赏着他难得多变的脸色。
“你做的?”朱皞天冷冷地问,微眯了眼。没有人唆使皇上,皇上不可能下这样一道诏书。这几天一直寻不着人,原来是回了京城。
“我没那么缺德。你一定是得罪了哪个奸臣,不然就是碍了谁的眼。”上官灵似笑非笑地说道。
东线无战事?谁保证倭寇进了朝鲜东线就无战事了?朝鲜乃国之邻邦,攻下朝鲜何愁进不了大明。大明援朝在所难免,但放着已经入国的倭寇不管,那便是星火隐患。不在前线的皇帝弄不清实际形式,看着倭寇人马进入浙海沿线,在战事一触即发之际却下了这样一道莫名其妙的命令。
难道他撤军倭寇也会跟着撤吗?朱皞天火上心头,却一脸笑意。
他静静地看着上官灵那精致玲珑的脸,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别陷害我!圣旨我已经传到。”上官灵看着朱皞天不正常的笑脸,急忙说道。深怕他来个假装没接到圣旨。
“呵,你想哪里去了。圣旨本王接了,打点一二便启程。”朱皞天说着,将圣旨放在桌上,继续低头看他的《魂灵百言录》。“对了,周卓儿去哪里了?”他看了清夜一眼,无辜地问道。
“大牢。”朱皞天应道。
上官灵一怔,一直摇着的扇子也停了下来。片刻又回复常态,扬眉说道:“怎么?得罪了平南王?”
“你可以去探监。”朱皞天眼看着书籍,眼角余光却始终注意着上官灵的举动。自然,也没有放过他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失望。
这时,清夜将茶水端了上来,一眼也没看上官灵。他将茶水放在桌上,上官灵没等他松手便一把抓起来喝了一口,继而恶作剧般地冲清夜眨眼睛。清夜吓了一跳,立刻退开一步,抿抿嘴角便站在朱皞天身后,始终一语不发。
“免。本公子没那么闲,皇上等我回去复命呢。”上官灵说着起便身走了出去。
这人,临走了还要贪口茶。
朱皞天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说道:“清夜,上官公子如何?”
清夜七帆顿时一僵,然后才说道:“很厉害。”
“是呵,很厉害……”朱皞天扬眉笑着,翻了一页书,云淡风轻地说道:“清夜,自己的路要自己选,且莫勿了终生。”
清夜七帆深吸一口气,却久久吐不出……
“冬,一夜梨花瑟瑟飞。茫茫路,哪处是归途。风,划破晴空冷冷啸。无人泣,耐过待春回。”卓儿清丽的声音在牢房中轻扬,此刻的她蹲在地上,手拿一根枯柴在地上写着。
“好词呵卓儿。”上官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不抬头,依然蹲在地上画着。不过现在画的都不是字了,而是一圈一圈乱七八糟的东西。
“唉,这世道,一个清净如此难求。”她抬头一笑,索性坐在地上,背靠石床。
“朱王爷知道你的存在了吧?”上官灵笑眯眯地蹲下身,任那锦衣华服拖在地上,长发如瀑。
“白痴都看得出来吧。”她回答得不拘。
“也对,否则他不会去看什么《魂灵百言录》。不过瞳啊……你破坏了我们的约定哦。”上官灵笑得眉眼弯弯。
“上官公子,卓儿或许有点笨。但瞳不笨。”
“哦?”他依然笑。
“我帮不了你什么忙,烦请给我个清净。”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声音很冷。
“姑娘何出此言?我不过是乐见鸳鸯成双罢了。”上官灵的笑容褪了几分。
“呵,上官公子,明人眼里不说暗话。从你认出周卓儿才是正牌王妃到现在,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有数。卓儿单纯,认不得狼子之心。不巧的是,我一直都看着,而且看得很清楚。”她定定地看着上官灵,眼中尽是锋芒。最末那句,她说得一字一顿,满是暗涌的波涛。
上官灵掩去脸上的笑意,那张玲珑俊美的面孔瞬时变得冷酷,眼中盈满浓浓的杀意。
“好个七窍玲珑心。连朱皞天都没能看到的一切,竟入了你这丫头的眼。”上官灵说着将手缓缓伸向身后,腰际是那把铁扇。
“所以,我不碍你事。也请你别打我的主意。”
“哈哈,瞳。如果你再聪明一点就好了,说不定本公子会娶你回家哦。”铁扇随着声音落下。
“你以为朱皞天真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此言一出,铁扇瞬间顿在她额前,再多半寸她脑袋就会开花。
“什么意思?”那声音冷得仿佛含了冰。
“他已知道你我的约定,如此不正常的交易,如果他是白痴他便不会怀疑。你觉得,他和白痴,哪个聪明些?”她嫣然一笑,接着说道,“最初故意透露我是周丞相之女,朱皞天藏而不报便是欺君,想要扳倒他只需在圣上面前参一本便是。现在以假婚之事要挟我留在他身边,目的无非只有两个,让我趁机杀人或偷取情报;不然就是将我培植成他的弱点,必要时成为你威胁他的工具。于公于私,你都赢定了。”她顿了顿,“像我这样一个平凡女子都看得出来,他怎会看不明白?”
“不愧是瞳,果然聪明。既然看得如此通透,为何还答应我,答应了却又毁约?”上官灵皱眉看她,这点是他前来探监的主因。他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做。
“不答应,恐怕会沉尸江底喂鱼吧,那样太难看了。答应了又不见得要做,我不是君子。”明明白白地说自己是小人,而且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上官灵抿唇。这个女人,聪明得可怕,又赖皮得光明正大。谁还能拿她怎样?难怪那个朱皞天宁可看《魂灵百言录》也不肯直接问她。
“你别忘了。你父母的命还操在你手里。”上官灵冷冷地说道。他还有一个筹码可以用不是?
“现在这个身体我在用,周卓儿爹娘的死活与我无关。”
“那么你呢,你的死活又如何?”上官灵一脸森然。
“无所谓,生死于我。在此杀我,你逃不了干系。你究竟和朱皞天有什么仇,要你如此费心地害他?”她看着他,清清冷冷的。丝毫不在乎他那句威胁。
“自杀之人,与本公子何干?罢了,和死人嗦不是本公子的作风……”上官灵说着举起铁扇,正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真可惜……”周卓儿眯眼笑了笑。天不亡我,何人亡得了我?
上官灵飞快地自腰际拿出一颗细小的药丸,打入她口中。在她惊愕之际,只见他微微一笑,以几近耳语的声音说道:“保持缄默一个月,我给你解药。否则,一个月后必死。”
“哎?〗圹〗天,你也来探监?”上官灵转头笑着说道。
“你不是回京复命了吗?”朱皞天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扇子,那黑色扇子由于满是内力而泛起暗红,片刻又恢复青黑色。
“是啊,不过怕再没机会见活着的卓儿,所以过来瞧瞧。”他冲周卓儿眨眼一笑。一语两重意,在周卓儿听来,仿佛暗示她的命在他手中;而在朱皞天听来,却好像在控诉他将人关进大牢虐待。因此两人都变了脸色,上官灵暗自一笑,说道:“好了,不打扰你们叙旧。”他说着便转身离开了牢房。
看着他消失了身影,朱皞天才开口说道:“好危险……走吧,这里可不是叙旧的好地方。”
瞳看着他,轻轻笑了笑,将手放在他掌中。
“这下相信了吧?”她笑得很得意。
“如果能套出他身份,岂不更妙?”朱皞天拉她起身,然后一起走出牢房。
“你自己套套看。”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男人,以为和那个跟蛇一样的男人兜圈子容易啊。
“对了,他刚才小声地说了什么?”那一句上官灵刻意压低了声音,以至于他在外面没能听清。
“说喂了我毒药,只要我哑巴一个月就给我解药,否则一个月后进棺材。”瞳说得很明白,丝毫不隐瞒。
看着朱皞天惊讶的眼,她笑了出来。
“拜托。哪有那么笨的人,他喂我我就吞下去?”舌头是自己的,又不是想自杀。
“真的?”朱皞天皱眉,上官灵不太可能出这种纰漏。
“废话!我已经吐了,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不信你看,啊——”周卓儿把嘴巴张得大大的给他看。
“好了。”朱皞天摇头。另一个魂体,果然与本体差别很大。
那日在牢门外听见两个声音的对话后,他并未离开。相反,他走进牢房和她谈了很久。除了瞳自己的事她不肯说,关于上官灵,两人倒是分析了不少。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探他一探!结果,真的探出个奸邪之心。
但,他的身份依然是个谜,即使有把握杀人灭口也不肯透露半分,倒是谨慎得紧。
“你刚才说他要回京复命,复什么命?”瞳问道。
“皇上命我班师回朝。”
“仗还没打就跑?”她诧异地抬头看他。
“……虽不恰当,但也相去不远。”朱皞天不与她争辩用词,被她如此一说,仿佛他是逃兵。
“上官灵传的旨?”
“嗯。”
“你如何打算?”
“还在想。”朱皞天叹了一声。上官灵这招够绝,借圣上之手放倭寇入关,他一介臣子,即便有能力劝服圣意,也没有那个时间。往返京城,少说也需半个月。他等得,敌人不见得有耐性等。
“上官灵一人传旨?”瞳想了想,问道。
“是。不会有假,确是皇上的笔迹和印信。”朱皞天当她怀疑那圣旨有假。
瞳“哦”了一声后便不再言语。
回到主帅帐营,瞳一看见一身黑衣的清夜七帆就冷冷地白他一眼。白得清夜怒火中烧,心里暗骂这女人有病。
“你是谁?”瞳闲闲地坐在清夜对面问道。明明细皮白肉的小孩一个,硬穿一身黑衣显老成。在她问此话的时候,朱皞天已外出,说有军务在身,要她自己休息。笑话!有这么一个黑衣怪人在帐内让她怎么休息?
“清夜七帆。”他闭眼冷冷地回答,在椅子上打坐。这是他每天的修行之一,打坐养心一个时辰。虽然他今天已经打了近两个时辰的坐了,但依然闭着眼,主要是不想看这个古怪的女人。
他从没见过一个女人嗑瓜子可以连续嗑两个时辰的!
“……日本人。”她不可思议地皱眉眯眼,嘴角差点抽筋。朱皞天竟然养个日本人在身边,嫌命太长吗?
“怎么到这里来的?”她接着问。
“与你无关。”他冷冷地回答,声音多了分寒气。
瞳抿抿唇,除了俘虏还有别的答案吗?总不至于是朱皞天家的亲戚。
看不出来,朱皞天竟是个心软种子,关自己进大牢时可没见他这么善良。俘了战俘直接杀了不就好了,不杀至少也关进大牢吧,看人年纪小就想留在身边感化?也不怕落人话柄!想必上官灵也知道这小子是日本人,这么大个口实不抓着的是笨蛋!
如此说来,上官灵传圣旨之时,他也在场喽……
唉……她叹气,顺便吐出瓜子皮。然后无奈地看天,不,是看帐顶。
“卓儿呵卓儿,你这个朱王爷好像并不那么精明哦。”
“王爷不笨。”
“和你比的话,或许不笨。”的确,这不是笨,是妇人之仁。或者说,太过自信?
“……瞳,帮他好吗?”
“好啊,身体永远归我。如何?”她扬起一边嘴角,笑得很邪恶。
“反正我又出不来。”
“又不是永远出不来,时间问题而已。”
“如果我能控制,这个身体我给你。我欠你很多,不是吗。”
“说些废话!”谁能控制?!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个谁都不能改变的事实——这个世界不属于她。她,只是周卓儿的痛苦的承载体!
“你先说的……”
也对。的确是她先说废话的……唉,瞳闭着眼深深地叹气。只有周卓儿觉得痛苦得想要逃离人世的时候,她才能出来感受这个世界。而且,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这个代价付得让她恨不得从未看到这个世界!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断地变换神情。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的清夜七帆看着她时而冷笑时而冷酷、时而叹息时而哀怨……他从嘴角一直抽搐到眉梢,只差没扭曲到后脑勺。再次确定这个女人是疯子!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两个人互瞪,一个打坐一个嗑瓜子。没人说话,却满是火药味。以至于朱皞天进来的时候不禁一愣。
“怎么了?”他问。
当然,没人回答。两国交战,倒霉的是老百姓,如果瞳和清夜是两国,朱皞天无疑就是老百姓。而这个老百姓却没有身为老百姓的自觉,依然尽着地主的本分。
“瞳,怎么不去休息。大牢睡久了不习惯睡房间?”朱皞天走到几案前坐下,拿出冷军师呈上来的军士名单看,仿佛在搜索什么似的看得飞快,一页一页地翻,同时还和他们闲聊。一心二用两不误。
“是呵。牢房可是单人间。”瞳冷冷地说着,言下之意,这里多了一个人。
“这里也不是双人间。”主帅营帐后堂共四个房间,怎么睡也用不着两个人挤。不明就里的朱皞天缓缓说道,没有注意到清夜七帆已经握紧了拳头。
“嫌我多余大可直说。”清夜七帆噔地站起来,白净的脸涨得通红。
朱皞天这才抬眼看着有些奇怪的两个人。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直了。”瞳以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悠闲姿态说道。
“等等。你们干什么?”朱皞天有些头痛地皱眉。他们嫌他不够忙吗?
“你这个疯女人!找死吗?”清夜大声吼道。
“你这个死倭寇!滚出去!”瞳立刻跳起来骂了一句,学他的语调。骂完后,又坐回去嗑瓜子,笑眯眯地看着快气死的清夜七帆。她用他的语气回骂他,然后又恢复自己的悠闲,摆明了让他看看自己刚才的德行。
清夜气得几乎吐血。他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一脚踢向她太阳穴。而她不闪不避,反而飞快起身并伸出手猛地挥了出去——
接下来的事就纯属意外了。
由于地上满是瞳刚才嗑的瓜子皮,清夜飞冲的速度过快,在一腿已出之时另一腿却未站稳。
“给我住手!”朱皞天的声音。
“哇啊……”清夜跌倒的声音。
“咦?”瞳惊讶的声音。
啪!
咚!
就在朱皞天挡下清夜的腿的时候,瞳出手想要抽清夜一个嘴巴,但,朱皞天突然冲到两人中间。本来要落在清夜脸上的五指印,就这样留在为了挡腿而弯下身的朱皞天的脸上;而本来要踢在瞳的太阳穴的腿由于失了平衡而踹在了朱皞天的腰际。
世界顿时安静了……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