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翌日清晨
春回大地,本应是战旗飞扬,却因着一串意外而变得风平浪静宛如一切都不曾发生。倘若一切都不曾发生,他是否会平静些?
朱皞天独自一人,负手站在庭院回廊上。早春的风,扬起柳絮漫漫拂了他一身。仿佛万点翠绿中的一袭苍白,白衣白袖,衣袂被风拂起又落。
他看着庭中假山,石下一汪清池,池中依稀几点摇摆的红,摆得池面涟漪层层。
他在犹豫,犹豫瞳所言的那句“杀了我”。
他本不是多情之人,虽已定下呵护她的心,但并未想过要瞳消失。她让他杀了她,方法很简单,只需在瞳出现时挥出一剑,封住卓儿眼中那丝丝的光。瞳本是卓儿脑中的产物,借以逃避依附的精神体。只要她觉得自己死了,那便是死了。以剑封光自是不能办得到,只要给卓儿造成瞳已死的感觉,她……便不会再出现了。
这于他而言,容易得几近办不到……
她给他三天的时间,三日后,她便不再等他,只顾睡去。哪日再醒,就不得而知了。醒来后,她说,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卓儿。让他细细想好,她心中的恨,已容不得她透过卓儿的眼看他对卓儿的笑。
他若不杀她,她便杀卓儿,届时死的不止是她了,连带卓儿,她也一并带走。
她是如此敢爱敢恨的女子呵……
朱皞天思及此,只手拂上身旁的红柱,眼下心头沉沉地痛了。但,他竟不知自己心痛为谁!眼前出现的是同一张脸,同一个身影!
“王爷。”
一个清朗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清夜!”朱皞天诧异地转过身,“你何时到此的?”
“我追随卓儿的香气,一路寻来的。王爷,这是你遗落的剑。你……”清夜七帆讷讷地住口,紧觉自己不该多话。
朱皞天微微一怔,继而苦笑一声,轻轻一叹,接过无极剑,复又转身看向庭中假山。眼角眉梢,是前所未有的清愁浅倦。想来清夜在自己身后已有些时候了,而他却没半点察觉。无极剑,伴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而他此刻为情所恼所痴,竟到了无心看剑无心悻然剑的失而复得的地步……若来人不是清夜而是追杀之人,自己呆愣这半晌时间,岂不死过百次了。
“清夜,你的鼻子这么好使吗?”朱皞天缓缓说道。
清夜七帆一顿,然后无声地露出笑容。王爷不愧是王爷,虽心不在焉依然能一针见血地问出不当之处。
“王爷英明,清夜自开始便不是借嗅觉寻人,那些个猎犬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卓儿身上的香气会使植物萎靡。”
“你如何知道的?”朱皞天立刻转身过来问道。
“王爷不必担心,卓儿的毒不难解。王爷可曾听说过‘红莲散’?”清夜笑嘻嘻地说道。
“听过。”朱皞天简洁地说道,并不讲如何得知,只望能早些解卓儿的毒。
“卓儿所中便是此毒。此毒产自日本,含有食人树之叶、毒蜘蛛之脚以及毒蝎之尾,并配以百草枯将毒素散至全身,因而毒发时内伤筋脉脏腑,犹如蛛蝎食心一般……”
“清夜!如何解毒?”朱皞天兀地打断清夜七帆,他想知道的不是这些……他不想知道这些!百草枯,竟然是百草枯!
清夜七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继而说道:“在上官灵告知我卓儿已被他以此毒控制时,我便在卓儿食饭中加了少许茯苓。茯苓可将毒素自胃中聚集,但我得知之时已是她中毒七日后。七日,毒药量虽少却足以蔓延了。所以聚集起来尚费功夫,况她所食茯苓不多……”清夜顿了一顿,看朱皞天脸色由喜变忧。
“王爷不必担心,卓儿之所以提前发作,大抵也是由着茯苓的缘故。这是除毒的必经之路,那毒经由五脏六腑一来一去,自然痛苦难忍。只需每日服食三两配以冬虫夏草的茯苓,再借外力聚气凝神,不出一个月便可彻底清除毒素。当然,若能取得解药那是再好不过,片刻便可痊愈——”
“莫说这些无用的话。”朱皞天微微一笑,“若有解药,还需问你么。茯苓竟有解毒之效,这倒是前所未闻。”
“是。茯苓并非清毒之药,但有聚毒之效。配以冬虫夏草,则药效方显。”清夜七帆答道。
呼……朱皞天深叹一口气,微微闭了闭眼,说道:“清夜,多谢!”朱皞天抱拳说道,语气诚恳。若不是清夜,他真的无法确定卓儿是否能活命。
“这大概就是你们中原人说的,吉人自有天相吧。王爷……上官灵他?”
“不必再担忧他。”朱皞天缓缓说道,眼中滑过一丝憾惋。如果他与上官灵能再近些,他的心能再放得开些,是否就不会是今日的结局?
清夜七帆垂下眼,心里明白这句话暗意为何。上官灵……
“上官灵死了么?”
“瞳!你怎么……”朱皞天这才发现不远处的一个翠绿身影,她站在那里多久了。
“在房里闷了些,我出来走走。”瞳冷声缓缓说道,走近过来。“放心,周卓儿死不了。”
看来她是将他俩的话听了个周全。
“你气色不好,回房歇息吧。”
“呵呵,何必赶我。能出来走动的机会也不多了,不听你们说话就是。”瞳说着转身向庭院彼处走去。她走得很慢,不似往日那般利落,倒像闲庭信步一般悠然。脸上神色淡淡,却依然挂着不拘的笑容。
朱皞天没有拦她,独为她那句“机会不多”怔忡了片刻。她在暗指他么。朱皞天抿了抿唇,簇起眉头,眼中凝愁。
“王爷?”清夜不明他所愁为何,既已知道她不会死,还在愁什么呢?
“解毒之药,劳你操烦了。”朱皞天说着便也转身,向瞳离开的反方向走去。
留下一脸狐疑的清夜七帆。
他们,在做什么啊……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瞳脑中浮现卓儿曾吟过的两句诗,她浅浅笑着。果真是“两处茫茫皆不见”呵,卓儿何时来的预知之能?
还有两日,她便可安心了。生死不过如此,她不曾执着过生,此刻不畏死倒不稀奇。死后,便再瞧不见人间风情了。瞧不见这满树新枝翠芽,瞧不见这漫天柳絮,瞧不见这一生一世的风华……也瞧不见他。
瞳缓缓走出庭院拱门,进了花园。她想看看,看什么都好。天地之色,她不曾留心看过,今日便补全了吧,好歹不枉走了这一遭。痛也罢,喜也罢,总归有个终局。如此了结,她不觉难过,若真日日夜夜看着朱皞天的眉眼,怕是再也耐不住那情恨纠结。因为,他的笑,他的情,都不是为她……
她又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瞳……”
“嗯?”
“我对王爷的情,尚不及你半分。”
“如今说这话,不觉猫哭耗子吗?”
“瞳,你知道我的意思。”
“知道又如何?你我终究不能共存,这是命。”
“你知道的……那杀你的法子,灭我亦可。”
“笑话!你若真想死,出来代我便是,保管那朱皞天寻你一起去。我倒乐得自在了。”
“瞳,我一直知道,其实……王爷他真心所思的是你啊!”
“你闭嘴!这话对他说去,少在这里嚼。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给我个清净!”
听了这话,卓儿便不再开口了。
他真心所思,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但她却没有耐心等他明白了。她存在的意义,本就是为卓儿。现下又怎能为自己争什么!
然而,卓儿说的这些话,却终是乱了她一心的坚决……
瞳狠狠地拽下横在眼前的翠枝,咬了下唇,眼中汪汪地盈满湿润。
莫名其妙的一切呵……
谁爱了谁,谁负了谁。怎么算都只是他俩之间的事,她这个局外人,何以愁得比他们还甚几分?罢、罢,就这样吧,无需再想这些无谓无果之事。真真是恼得人发狂!
“啊!”瞳猛地抬头,仰天大吼一声!
吼出一心的烦闷。吼声一落她便弯身下去喘气,而此时却听得头顶上方咄咄两声清脆的响。瞳怔怔地抬头看,身侧的树干上赫然黑漆漆两枚梅花镖。若她不吼这一声,不弯这一下,这两枚飞镖必入她的骨。
瞳看得冷汗涔涔……缓缓转身,身后是三个黑衣人。
而那三人显然没有料到她那惊天一吼,似是被吓了一跳。更没料及她能及时弯身躲开暗器,便不由得怔在那里看她。
下一刻,瞳便飞跑起来,顾不得方向只冲那曲里拐弯的房舍中间绕。天啊……这些人的生命力也太顽强了,比蟑螂还甚三分!上官灵都死了还这么忠心!莫不是中了蛊,不杀她不成吗?
突地,迎面袭来一阵风,白影自眼前一晃而过,身后便传来砰砰的兵器相交之声。她回头,发丝扬过眼前,看见朱皞天一人对三地挥着剑。他快速变换着身形,抖落一地剑花,旋身移步,略起飞刺……他神色淡淡,看不出恨惧,亦没有悲喜。只是不断地将三人逼在一处,让他们逃不得。
瞳站在不远处看着,看着朱皞天的眉眼,看着他的青丝白衣,看着他从容制敌,看着他执剑的手与坚定的眼……看着看着,她的鼻子陡然一酸,眼中沉沉地痛出泪。竟然,这样看着他都会看出心痛看出泪,她,终究爱着他……发现朱皞天舞剑之时突然看向她,瞳举起袖子拭去脸颊上的冰凉,唇边来不及挂上虚应笑,一把剑便横在颈间了。
“不要动。”她耳际响起一字一顿的警告。她不禁抿抿唇,这汉语说得够难听。
朱皞天倏地收了剑,微微眯眼看向胁持瞳的黑衣人。另外三人立刻夺去朱皞天手中的剑,然后飞速离开他身边,好像怕他如法炮制也胁持人质一般。
竟然还有一人。
朱皞天没有看瞳,依然将目光定定地锁在那执剑的黑衣人眼中。
“放了她,你们走。否则,必死!”朱皞天缓缓说道。大概是明白这些人不熟汉语,他便以最为简单的用词说话。
那四人不答话,相互看了看,嘀咕了几句。
此时,瞳扬眉垂下眼,缓缓抬手,想推开颈间的剑。那剑刃冰冰凉凉的,沁得她脖子一片寒意。
“别动!”一个僵硬的声音在耳边大作!吼得她耳朵嗡嗡直响。
好,好……她不动。瞳撇撇嘴,看向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朱皞天,他的神色似乎比她还来得紧张。只见朱皞天紧握了拳,脸色阴沉得好像死了人。
他在担心,她知道他会担心。瞳微微笑了,笑得凄然。一对上他的眉眼,她的心就痛得有些可怜,仿佛霜冷月寒一般萧瑟孤寂。泪水,再次涌上双眼,她不由得闭上眼。
“铃木说,她,必须死。”
四人嘀咕半天,不知在商讨什么,最后说了这么一句。那胁持她的人,说着就将剑按向她的脖子。她颈间一痛,知是滑出血痕了,但却没有真下手夺她的命。
“她身上有毒,你们很清楚中此毒的人有没有活命的机会,何必为她陪葬?”朱皞天冷声说道。
此言一出,那四人便犹豫起来。
想必他们已得知上官灵的死讯,否则此刻大可一剑抹过去回去复命。何必留余地?之所以拖拉没能下手,估计也是由于她身上有必死之毒,而上官灵也已经死了的缘故。不愿为她这个必死之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呵呵,所谓身死魂灭。但她身上不止她一个魂体,即便身死,魂也不见得灭,魂不灭,身便有望复活。这是赌局,她和卓儿独剩一个的赌局。本来,她想要一个契机,一个灭她而生卓儿的契机。这个契机,如果由朱皞天替她营造,那该多好……
“我说,杀人就要杀干净一点,不要留后患为好。我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你们现在不杀我,日后见了活着的我可别意外啊。”瞳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语气是一贯的凉凉好似不干己事。
一句话听得在场的人皆变了脸色。
朱皞天气得握紧双拳,恨不得咬碎一口牙!而另外四位皆惊异地看着这个小女子。
黑衣人中的执剑者,看了看其他几人,交谈了几句,继而眼中杀机乍现。一剑深深地划向瞳的脖子,而朱皞天立刻飞身略过来,一把抓住剑刃,硬是不让这剑划下。他掌中鲜红涌出,顺着剑身流下,那红色刺目,瞳不禁深吸一口气。
朱皞天飞踢一脚,狠狠踹向站在瞳身后的人,伸手夺回自己的剑。只听那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了。朱皞天一把拉过瞳掩在自己身后,和其他几人展开了战势。
“走!”朱皞天冲瞳大声喊道。余下的三人似乎已有了拼命的打算,不似先前那般犹犹豫豫。他已不能轻易困住三人的手脚而确保瞳的安然,于是只得让她先行离开。偏偏那瞳就是不领他的情,依然怔怔地立在原地,仿佛被刚才近在咫尺而横过眼前的鲜红惊傻了一般。
“快走!”朱皞天飞身一挡,拦下冲向瞳的人,复又大喊一声。
“呃……”瞳这才回神,慌忙间看见眼前晃动不停的人影。那人影中唯一的白衫男子,袖间是一抹鲜红。
“你就这么想死么!”朱皞天气急,便又吼了一句。
而这一句仿佛惊醒梦中人,瞳倏地一僵,继而迷蒙的眼中滑出笑意。
阳光透过枝叶,洒下点点跳跃的斑驳,仿佛有了生命力一般漾在瞳翠绿的衫子上。瞳静静地站在原地,张开双臂,风过的瞬间,翠色衣袂徐徐。在她身前打斗不停的人影,时不时在飞起的瞬间遮住她身上的阳光。她静静伫立,仰首闭眼气定神闲地感受阳光春风,这是怎样一幅怪异的画面。
她是想死。
他又不是今时今日才知道。
不同的只是,她曾期盼死在他手中。而现下,她都不计较了。
因为他下不了手……她希望,他对她下不了手。她不想验证,就这么认定就好。今日借他们之手了结,倒是神赐的机会。
于是,她站在那里等。
朱皞天提起一口气飞身略到她身前,尚未碰触到她便感觉身后一道戾气袭来,他闪身一旋,以剑挡下直劈瞳面门的一刀。而她,依然定定地站在原地,神色淡淡不惧不怕。急得朱皞天顾不得许多,只一把抓着她手臂向后退去。
就在此时,惊诧在场所有人的一幕出现了!
瞳,在朱皞天一手抓她之时,她立刻侧身抓起朱皞天另一执剑的手,双手合力握住剑刃,向胸口一刺。她那一抓,一握,一刺,快得让对她不设防的朱皞天怔怔未能反应过来。只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待到手中的剑一顿。瞳的脸乍现瞬间的惊异,继而笑得灿烂,背着阳光却依然明媚。她,就这样倒了下去。
朱皞天愣愣地立在原地,手中的剑随着瞳一起离了他的手。手上是鲜红一片……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瞳的血。
她仰面朝天,看见悠悠的一片蓝。新叶如碧翠,从上方伸入视野内,衬着凝蓝的天,美得很干脆。指尖拂上地面,有阳光的温度,暖暖地垫在身下。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只有风,悠悠地绕在他们之间。朱皞天静静地站在那里,她,无声却含笑地躺在他脚边。那笑容,带来几分宽慰和欣然,好似放下了千斤重担一般。她看不见他的脸,她已没有力气转头,轻轻合上眼。眼前是一个白衫男子温温的笑容……
“太医,如何?”一个男子,声音沙哑地问道。他坐在床前,问着站在一旁默然凝眉的老者。床上是个紧闭了眼、脸色苍白的女子。
“尽人事,听天命吧。伤及心脉了……”老者喃喃地说道,好似不忍再伤那男子一分。他,脸色白得和这受伤的女子无异啊。
“王太医,请务必救活这女子。王爷定会重赏你的。”浙江布政司在一旁急急地开口说道,神色焦虑得好像伤的是他骨肉一般。
“医者治病不治命,看她造化了。今夜子时若是醒不来……王爷就请节哀吧。”那老者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该用的药都用了,生死就得看这女子自己的命硬不硬了。
“她不会死。”朱皞天喃喃地说道。
“什么?”李布政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便凑上前细听。
“她不会死。”朱皞天依然用那淡淡的语气说道,不急不缓,好似说着一个所有人都知晓的真理一般。
李布政这下听清楚了,眼下黯然。平南王府朱皞天朱王爷呵……多少意气风发之时,多少谈笑间致胜千里的魄力,如今,到底为一个女子伤了心了。李布政默默地退出房间,随大夫之后离开。
“她不会死。”朱皞天一遍一遍地说着,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她听,又或者,他希望有人能说给他听。
为何与他一起,她总是受伤不断?为何痛的都是她?
这是第二次,他守在昏迷的她的床前,心情确是完全的两个模样。那时,他一心一意只盼着她醒来,只要醒来,是谁都没关系。
此刻,他很清楚地知道,瞳是为了成全他而借他之手了结自己。了结自己……原来也可以了结得这么决绝,犹似上官灵。他身边的人,似乎总希望死在他手中。
这是缘,还是债?若是缘,却终了是个阴阳两隔;若是债,他们又究竟欠他什么。
她答应过他不死,她只是精神体消失,她说卓儿会在。他信她,也信他们之间不会如此便终局。只是……他满心满眼看着的,却不是卓儿。
是何时开始的?他的心已被这伶俐机敏的俏颜占据得彻底。
最开始,他不确定自己心中所念是谁。他无暇去想,于是索性将卓儿与瞳视为一人。时至今日,到了生死攸关她二人不得共存之际,他才清楚地明白,自己是再也唤不出“卓儿”两个字了。
仿佛唤了,瞳便永远消失……
朱皞天倚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熟睡的脸,时而蹙眉时而释然。痛不似痛,醒不像醒。大抵,她也在挣扎吧。他不会再唤她了,就如此陪着、等着。待她睁开眼,他便对她说,卓儿,对不起。还有,谢谢。
他终于知道了,明白心痛为何,心恸为何。
他爱的,是瞳……
他因卓儿出现在先而犹豫过,因卓儿悲痛欲绝而伤怀过,但瞳的泪和笑,却仿佛挥不去的咒,缠缠绕绕浮在眼前,深深浅浅荡在胸中。他,好蠢钝呵……
她们是一人,又不是一人,于是他的心便无从明辨。直到必须舍一存一之际,他才会明白。就如同之前不到生死离别,他便不晓自己对她的情一般。
于感情,他真是驽钝得很!不被逼到无路可退,不被迫到非想不可,他就是可以蒙眼过。事到如今,已是悔之莫及了。
朱皞天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大概已是亥时了。而她依然紧闭着眼。子时就快要到了吧……他看着她,伸手拂上她眉眼,那微微圈起的睫毛上,闪动着点点晶亮。白皙无血色的脸颊,冰凉凉的。耳上有孔,到底是女子,当初他真是大意得很,竟没看出这么明显的漏洞。思及此,他滑出微笑。
不知谁给的信念,他认定她一定会醒。就在下一刻,她会盈盈一笑,唤他一声“王爷”。然而他也知道,醒来的是卓儿,不是瞳……
瞳,已死在他剑下、死在那一地跳跃的阳光中。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