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儿转头看我,忽的唇边扬起一抹轻笑:“络绎,若此刻有第三人在场,你讲的每一个字,都可作为大逆不道的证据。”
我笑道:“但庆幸的是,此时却只有我们两人,所以我自然什么都不用担心。”
林雪儿眼中神光一闪:“难道你便不怕我将今日之言泄露出去么?”
“若你想说,我自然拦你不住,若你不想说,我便完全不用担心,又为何要怕?何况——”我也望着她,笑道,“我对我自己的眼光还是很有自信,若你也做出此等事情,那世间能令我看得入眼的女子,恐怕便一个也没了。你虽对我并无好感,但你为人光明磊落,也决不会因私仇而加害于人,所以对你,我讲话自也不用加以隐瞒。”
此刻我望着她的眼尽是坦诚一片,这句话全是我肺腑之言。她虽对我存有杀心,但那毕竟是她出于自己的立场而不得不做的。况且在她技不如人之时便坦然认输,也不失为好汉行径。现今我虽有把柄在她手中,可以她为人,必是不会干此等卑鄙之事,所以我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迎着我的目光,眼里无波无澜,看不到任何的喜怒哀乐。我仍是含笑望着她,等待着她为我的话作出结论。她静静望着我,半晌之后,方移开视线,唇边却也有了笑:“络绎你当真好生厉害,也让我对你的印象,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改观。你以君子之礼待我,我又怎能以小人之心相报?只是你的言谈,若是出于一个飞贼之口,却未免太过牵强。”
她的眼望着我,其中竟然也有了一丝欣赏,更多的却是洞察一切的光芒。我被这样的眼神注视,却是一丝回避也无,而是淡淡一笑,说:“乱世之中,不管何种身份之人,都会有自己的一番见识,便是草莽之中,也自有能人异士,而庙堂之高,却未尝尽是贤良之人。能力与身份,本就不是两个成正比的物事。”
她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也是扬眉一笑:“不错,时势造英雄,英雄不问出处,此话当真极有道理!络绎,此番我能结识于你,也是我此生最大的造化了,若你不嫌弃,那便让我陪你逛逛这城自感应府,如何?”
我心中一喜,脱口而出:“那再好不过!我早便有此等想法,只是怯于对你说,既是你自己提出,我当然不会推辞。”
“好,那我们便快走吧!”见得我这样,林雪儿眼中划过一道笑意,便走上前来拉住我的手。我很少与人有太过亲密的接触,见她要拉我的手,不由下意识地想去躲避,却又赶紧抑制住自己,任她将我手拉住。她显是也觉察到我的动作,轻笑一声,说:“络绎好重的戒心。”
也许吧,我习惯与人的平时接触之间保持一点距离,太过紧密会让我觉得有点不安,也许便是因为一直以来经历的尔虞我诈,令我对任何人都不由自主地生出戒心来。然而此时,由掌心传来的温暖,却让我心里一暖,情不自禁便也将她手握得更紧。她感应到我的动作,回头望了我一眼,神情中似有些许讶然,却是很快恢复平静。
我们朝门外走去,林雪儿回头对我笑道:“络绎,我带你去府里的花园看看吧,一定会让你大饱眼福的!”
“好。”我点头,便随着她向前走去。这个城主府中颇有一番丘壑,回廊曲径不知有多少,若没有人带路,说不定像我这种初来乍到的人便会彻底迷失其中。一路上林雪儿向我介绍里面每个建筑的名称和寓意,倒也教我将沿途看过的建筑记得差不多了。
很快我们便来到了一个庭园前面,林雪儿转头对我笑道:“络绎,此番我便让你看看江南园林是何模样,你在锦都之中是绝对看不到的。”
说着便走入园中,我也跟着走了上去,可是在刚踏入园中的那一刹那,便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便连胸怀瞬间也变开阔起来。这个园林的设计当真极妙,满目俱是争妍斗艳的鲜花,楼阁水榭数不胜数,俱是小巧玲珑,而又精致非凡。在园中引活水为沟,水中游鱼极多,水也清澈无比,让人只想下水畅游一番,才不算辜负此等美景。这个园中的布置,倒似乎跟以前我在苏州看到的园林一般,初看一眼只觉惊艳,细看起来,才能体会园林设计者的一番心血。
我禁不住赞道:“真不愧是江南园林,我在锦都的确从没见识过!”
听得我这般说,林雪儿笑道:“既是络绎也赞好,那我们便走进去好生游览一番吧。”
说着她便当先向前走去,我跟在她身后,边走边观赏园中美景,越看越只觉得这个园林的设计者不是普通人。一个小小的园林能被建得这般曲径通幽,千折百回,在有限的空间里堆砌出无限的美景,也真是极不容易了。这时我们已来到了花园中心的湖心亭上,林雪儿倚着一根栏杆,望着水中的游鱼,若有所思地说:“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还不如做一只游鱼的好,那般清闲自在,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这般心灰意冷,还真不像是她的性格,那她这般说又是何意?我不敢妄自接口,只是微微笑道:“不错,当只鱼儿确实也好。”
“络绎当真也这般认为么?”她似有点不相信一般看我,见着我的神情,便也知我是在虚应,于是便叹了口气,说,“不错,在这乱世之中,有识之士便会如勇击长空之飞鹰,而只有怯懦之人才会甘愿化为一尾游鱼偏安一隅。恐怕在络绎的心里,也是这般认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