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猜测果真不错,只是若要证明我这个猜测的准确性,让它做到万无一失,却还是要另一个人的话才行。
他一曲完毕后,便抬头笑着问我:“络绎,我奏得这首《高山流水》,比之先前,你认为可有些微进展么?”
我笑了笑,说:“自然是有了不少的进步,以前你弹奏前半首曲子时,我便似乎可以看到眼前出现巍峨的高山和灵动的流水,而现今听着你弹奏这下半首曲子时,在我的眼前,也有着相同的情景。那时在锦都时,我仅仅是将下半首曲子弹奏了一遍给你听,不想你便能这般深刻地铭记心底,并还能对它有这般深刻的领悟,当真是让我好生佩服啊!”
“络绎你过奖了,其实你是我的老师,我应该佩服你才是。”他笑着说道,“不知络绎还有什么世间不传的曲子,不如——”
刚说到这里,他便停住了他说着的话。只因这时的我,忽然闻到了一阵极浓郁的清香,不由让全心神都被它所吸引住,连穆非在与我说些什么,我也浑若全没听见。他见着我这个样子,朝窗外望了望,便了然地笑笑:“若络绎喜欢这湖里的荷花,我便为你摘来,如何?”
听着这话,我不由愣住。这句话真的太熟悉,我似乎已经听过很多次,也似乎因为这句话,而令我的脑海中,陡然涌起了无数纷扰的记忆,让我的心里蓦的感觉又酸又涩。我还没有回答他的话,便只见他已轻轻一掠,自窗口掠了出去,掠在了湖面的荷丛之中。
我转头朝窗外望去,只见他已手执一朵荷花向船里掠来,一直掠到我的面前。然后,他将那朵荷花递给我,笑道:“这支荷花,络绎你喜欢么?”
我却只是愣愣望着眼前的荷花,为这似曾相识的情景而感到心绪难宁。眼前的荷花真的极美,可是我便真的能接受么?
但仅仅是犹豫了片刻,我便将心中的怅然一扫而空,伸手将那荷花接过,却似不经意一般说道:“多谢你送的荷花,它真的好美,我也真的好喜欢。我不由又想起了以往的情景了……说起来,你已是第三个送荷花给我的人了。”
“第三个……”他不由微微愣了愣,却旋即又是轻笑,“不知络绎能否告诉我,他们究竟都是谁呢?”
“他们是谁么?”我微微笑了笑,手指抚过荷花柔嫩的花瓣,又是笑靥如花地望着他,声音却是淡淡,“关于这个,我想你没必要知道。”
我的笑仍是明媚无比,却似乎真的极伤人,仿佛要将他的笑容全部刺穿,全数变成粉碎。他的笑瞬间崩溃,脸上忽的笼上一层黯淡的光彩,接着便叹了口气,声音中微微含着些自嘲:“是,我的确是没有这个必要……”
我却是含笑望着他,眼里却渐渐有了些暗暗的嘲讽。他这样的人,该是自小到大都未曾碰到过任何拒绝,便算是在锦都这等远离他故都之地,都会有女子对他当街求爱。他得到的一切太过容易,又从未失去过任何东西,所以若我此刻一味地对他给予,便也不会令他有任何的珍惜,只有用这般的轻描淡写和漫不经心待他,才会使他永不会轻贱这份爱情。
而他的伤痛和他的失望,却远不在我的估测范围之内。
若我的这个办法完全奏效,那我便尽管可以高枕无忧。只要彻底得到了他的爱,我还用得着顾忌什么?
我仍是笑着,眼里的嘲讽却已淡去。我望了一眼他身侧的瑶琴,笑道:“你想学另外的曲子么?那我便教你一首吧。”
“好,那我便虚心求教了。”听着我的话,他眉心的黯然也淡去不少,笑了笑,便随我一道坐在琴旁,问道:“不知这次络绎要教什么曲子?”
我伸手在琴弦上拨了几个音,又转头对他笑道:“我这次要教的曲子名为《碧箫吟》,你可要好好地听着了,毕竟我可是只会弹一次的。”
“好,我必会仔细听着的。”他笑了笑,便看着我在琴上抚着这首曲子。这已是我第二次坐在他的身旁弹琴了,感觉仍是如上次那般不自然,所以我自然也不敢再去看他,生怕看见他以前那般的眼神,从而令得自己莫名心乱。虽然我以前便一直在心里对他暗存躲避,只是怕自己会对他动心,可是现在,我却已知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对他产生任何一丝异样的情感,只因对程衡底册动情让我知道,动心和动情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动心仅仅是出自心里对对方的一丝仰慕和震撼,而动情,却是由整个灵魂都在投入的一次经历。人一旦动了情,那便宛然是彻底沉入了地狱的深渊,无法抑止,亦是无法逃避。而仅仅是动心,便容易杜绝得多了。
我将那曲子弹到三分之一后,担心因太长而令他无法记住,于是便停住弹奏,对他说道:“我先弹了一部分,你就试着弹弹吧。”
“好。”他点点头,便也似我方才一般抚起琴来。他的记性真的极好,我才弹了一遍,他便几乎完全记住,只除了几个音节稍稍有些错误,其余的便都极好了。
他将那曲子抚完之后,便转头问我:“我弹的这曲子,络绎认为如何?”
“你学得很快,弹得也不错,只是在其中却有几个地方不甚正确。”我伸手在琴弦上抚着那几个音节,“就是这几个曲调你没弹好,不如你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