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清点头道:“施主受了风寒,还是躺着歇息。”
他不只受了风寒,他是心寒了。
头痛仿佛要裂开了一般,浑身无力。听话地躺着,夏誉宁苦涩一笑:“大师,咳,为什么……要救我?”
“阿弥陀佛。”拂清轻叹一声,开口道,“生死各有天命,施主还未到时候。”
未到时候?
呵呵,为什么他觉得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呢?
疲惫地闭了眼,他兴冲冲地赶来,却没想到竟是满身伤痕地回去。可是,他该回哪里去?他还能回哪里去?
“师傅。”一个小沙弥端了药碗进来,“药已经熬好了。”
“哦。”接过药碗,朝那小沙弥道,“可以了,你先回去。”
“是,弟子,告退。”小沙弥朝他行了佛礼,转身离去。
拂清回头,见夏誉宁闭着眼睛,微叹了声,道:“施主,先吃药吧。”
夏誉宁没有应声,也没有动。他的心死了,假若身体的难过能保持他的清醒的话,他宁愿如此。
只听拂清又道:“令堂正在看着你,她会不忍心看见你如此。”
夏誉宁霍然睁眼:“你说什么?”
将碗递给夏誉宁,他迟疑了片刻,终是撑起身子,抬手接了。拂清起身,背对着他,开口:“这里便是当年你娘逃出来时藏身的地方,亦是她丧命之处。”他微闭了眼睛,“阿弥陀佛!”
“这里……”夏誉宁喃喃地说着。
拂清点头,回身瞧着他,又道:“也是你出生的地方,你在此,一直待到当时的宁王将你偷偷带走。”
心,宛若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惊了,疼了。
端着药碗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可是他的脑子依旧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一点印象都不曾有。
可是,他当时有四岁了啊!
好奇怪啊,好奇怪!
他神情有些呆滞,面容苍白无度,碗里的药依旧一口未动,拂清知道他心底有很多疑问,开口道:“贫僧愿与你说说,却不知施主是否有这个体力听贫僧说完。”
夏誉宁微哼一声,仰头将药喝尽。拂清的话,从来都是拐着弯儿说。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他现在,只想知道那时的记忆,为何会被抹去。
接过夏誉宁手上的空碗,随意搁在柜子上。
回身对着他,拂清道:“当年你娘的贴身丫头抱着你,不慎落水。等打捞上来的时候,都已经没有了呼吸。”
“咳。”夏誉宁抬头看他,低声道,“是柳……是我舅舅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那日柳演与他说的时候,他便是这样以为。
“不。”拂清摇头,“神医只能医活人,死人却未必。”
死人?
夏誉宁浑身一颤,他在说什么?什么死人?
见他的眸中染上一丝惊恐,拂清却依旧说得波澜不惊:“可是你命不该绝。”
“那便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夏誉宁喃喃地道。
拂清却道:“凭施主的聪明,该知道这个‘走一圈’,另有深意。”
直坐起身,凝眸看着拂清,夏誉宁摇头道:“大师,那不可能。”人死不可能复生,要说这么荒唐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他身上,而这十五年来,他竟然毫无知觉,这太不可思议了。
拂清仍然说得不紧不慢:“柳施主在告诉你这件事的时候,你该是感到奇怪,为何那时的记忆你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
“是失忆。”他只能这么想。
落水昏迷了,再醒来时丢失了原本的一部分记忆,这个解释最是合情合理。
“失忆的那段记忆,依然存在在人脑中,只是未到发觉的时候。可是你丢失的东西,却是空白了一片。”
拂清的话,令夏誉宁不禁迷茫起来。他说的没错,他确实什么都记不起来,并且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忘记过什么。两次的听见,都仿佛在谈别人的事情,与他无关。
拂清自袖中取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明明里面什么都没有,夏誉宁却好似瞧见了无色飘渺的烟云。
一种奇怪的感觉自脚底板升起,笼罩在他的全身,好像有什么东西将要把他生生剥离。迫使自己定神,他颤声道:“是……我的记忆?”
拂清小心地将它握在手中,摇头道:“不完全是,还有你一部分的灵魂。”
“咳,呵呵……”夏誉宁不自觉地笑起来,开口,“大师,这个谎言并不高明。”只是他猜不透,拂清骗他作何?
拂清没有解释,却问:“施主可知贫僧为何还如此年轻?”
夏誉宁不解:“大师不是说有舍利子护体?”
拂清点头,道:“确实有舍利子,不过护的,是你。”
什么?
夏誉宁惊呆了,却听拂清继续道:“而实施者的时间,便会一直停留在十五年前。”
看着面前依旧年轻的拂清,夏誉宁的心已经微微开始动摇了。难道这才是拂清数十年如一日的原因么?
“那么,你为何要如此做?”
问了出来,不知他是信了,还是单纯地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