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手指微动,黎昕远惊慌地睁眼。
“昕远。”女子欣喜的声音传来,却不是苏水。
才发现,他躺在马车里,车帘微微晃动着,透过它,隐约可以瞧见外面的景色。绿色苍茫的一片,很陌生,他不认识,只唯一知道马车行驶得异常飞快。
霍地冲出去,果然见黎穆涯在外头赶车。
“四哥!”急急唤他,他难道不知道苏水很危险么?他难道不知道他会担心苏水么?为何还能如此从容地带他离开?
黎穆涯神色微动,却是没有回头,依旧挥动着手中的马鞭,目光平视着前方。沉默了片刻,才缓声道:“她那么做,自是不想看你出事,你该明白她的苦心。”
那个女人,他一直怀着戒备之心,只是怕她伤害他最疼爱的九弟。可是,她让他看到的,是一次又一次对黎昕远的关心。甚至这一次,他都不敢做的事,她做了。确切地说,是帮他做了,他怎能不感激?
也许他和苏水唯一相同的地方,都是不希望看见黎昕远受到伤害呵!
如果可以,他会出手相救。可是现在,他已经不是手握兵权的靖国四皇子了,他能选择的,只有先保全黎昕远的安危。
“驾……”
手上的马鞭狠狠地抽了下去,尽管他们已经行了很远,已经安全,可是一天不出汐月境内,他一天都不会真正安心。
“四哥!”黎昕远抓住他的手,这一次,他的力道很足,黎穆涯微微一怔,他从来不知道,他这柔弱的九弟居然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看着他一脸惊愕的表情,黎昕远却痛惜地道,“我危险的时候她救我,不离不弃,可是如今,怎么能让我先走?四哥,如果今天有危险的是我,我让你走,你会吗?”
纯净透明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令黎穆涯的心猛地一颤,他冷声道:“那不一样!你我是亲兄弟,况且她也并不爱你,你根本不必……”
“四哥。”黎昕远悄然打断了他的话,翠然出笑,“这和爱情无关。”和爱无关啊,也许是更深一层的东西,比友情深刻,比爱情深刻,那是超出常情的一种付出,心甘情愿的付出。
黎穆涯惊讶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他这个弟弟的性子他最是了解,对事,他从来都只是淡淡的,不温不火。可是一旦认定了某件事,那便是铁了心了。可是,叫他如何舍得?
瞥过脸,咬牙道:“莲庄,带他进去。”他的话,他懂。他的心,他理解。可是他还是无法做到放他回去,看着他付出,看着苏水爱别人,他的心甚至比黎昕远还痛。
上天给了他这般剔透的一颗心,却又要这般折磨他。心脏处一阵紧缩,很疼。
娘死的时候说,两兄弟一定要在一起。他一直记得,永远记得。所以他要保护他,一生一世。
莲庄伸手拉住黎昕远,开口道:“昕远,听你四哥的话,进去吧。”
这一次,黎昕远破天荒地没有反抗。默默走进车内,靠着车壁坐下。三人都不再说话,静静的,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良久良久,黎昕远突然又开口,声音却是平淡得出奇。
“四哥,你还记得娘么?”
黎穆涯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问,隔了会儿才应声:“记得。”
“呵。”他轻笑,头微扬,侧脸,瞧着外头急速向后退的一线风景,又道,“我们都记得她,她的样子好美好美。父皇说,娘是靖国后宫最美的女子。那是因为我们怀念她的时候,能想起的,皆是她美丽的容颜。四哥,我长得像娘。”
莲庄惊讶地看着黎昕远,她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单纯地和黎穆涯提起他们的往事?不,和着现下的时机,太突兀了。
车外的黎穆涯却是狠狠地一阵,骤然紧握住手中的长鞭,目光如炬。
别人不懂,他怎么会不懂。
他长得像娘。
他像娘。
是啊,很像很像。
可是黎昕远说给他听的,却是那隐藏起来的一句。
靖国的皇后,红颜薄命!
赵家的人,无论男女,一样的美丽,却也是一样的短命。
那时,赵皇后连着两次小产,再次怀孕的时候,太医诊断说皇后体质太弱,不宜生孩子。可是她一定要留下一个她与所爱的男人的孩子,所以坚决要生下黎昕远。
可是,上天并没有眷顾黎昕远,他依旧继承了他母亲的所有。
黎穆涯想着,心如刀绞,他究竟要怎么做?究竟要怎么做!
莲庄见黎昕远只是悄然阖了双目。而马车却在突然之间被勒停,她吃了一惊,瞥见黎昕远嘴角露出的一抹淡然的笑,若一朵莲花般缓缓绽放。
感觉马车掉了头,莲庄急忙步出车外:“穆涯……”
黎穆涯没有回头,苦涩地开口:“也许日后,我会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车行至圣华寺的时候,那里已经归于宁和。
那时候惊心动魄的气氛,在已经烟消云散,似乎都不曾发生过。
黎昕远下了马车,急急跑上前,跨进寺门的时候,瞧见一个小沙弥正在扫地。他忙冲上去问道:“小师父,原先住在西厢的苏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