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尘封的往事,一刻不歇地揉搓我心,让它始终褶皱,二十载不得舒展。
那些寂寞像撩过荒原的风,你从不知道,我对你的思念如浩浩江水。我无力沉沦,降至渊底。我问自己,为什么相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鬼话,只因太甜美,我至今仍眷在那场如甘如饴的梦中,不愿醒来。
夜阑尽处,我在烛火下无眠,忆起你决绝的容颜。
抛弃我,背叛我,忘了我……
我该恨谁,该恨谁?”好久不见了,九阳。“我看见他的第一句开场白,扯着牵强的笑。
他脸上的神色很奇怪,仿佛在说:这个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
我扫了一眼他住的地方,堂皇大厅绛紫乌纱金丽帷幔,黑金石地板,考究的黄梨木家具,珐琅砌壁,古董瓷器,精致的苏绣褥垫,金银丝线钩织的龙凤呈祥,案几扶手处都装饰有和田美玉,润泽通透,镂花的凹处也是精巧的南方工艺。”看来你生活得不错。“这样阔绰的生活,十个莫浩丕也给不了我。
他对我的奉承不屑一顾:”你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些?“
当然不是。”我早该来了。“”说话要简明扼要。“他靠在沙发椅背上闭目养神,对我充满敌意。
这幅张狂模样真令人难以想像他是当年那个单薄的牧九阳。虽然我很想转身就走,可有些话,真该早点说清楚。”放手吧!报复莫冉对你没有好处。“”我不需要好处。我只要快感,报复能让我痛快。“他眯缝着眼睛看我,”就像你当年报复我母亲的快感。“”文淇?“我心里咯噔一下,”你到底听到些什么?“”泼向我母亲的硫酸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吗?“”天!“我既惊诧又发颤,”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嫉妒她,不是吗?“他站起来,逼向我,目光中满是愤怒,”就为争一个男人,你恨不得她死!“”不!“别戳痛我心口的伤疤,这伤隐痛了二十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你不能这么想,那不是我,那是一个叫孙茜的婊子,是她的嫉妒,毁了你妈妈……“”够了!“他打断我,愤怒,喉结涌动,”那个死在监狱里的女人跟我一点关系没有,可我却知道,你!我的亲姨妈,你一手造成我妈的毁灭,让她早产,让我一生下来就这副鬼样!“他一把撕开领口,几个水晶扣子蹦跳出去,露出他脖颈上斑驳的灼伤。
我侧目过去,不忍看见。正因如此,看见这伤让我想起文淇,想起多年前自己种的孽,才会不得已把他送去乂筱镇。我的苦心没人能理解,除了那个男人,除了莫浩丕……可他死了,再也没人陪我一起背负这二十多年的良心债。我成了孤家寡人,留在这红尘受罪。”怎么?自己种得恶果不敢看?“他咄咄逼人,还在刺激我。
我捂住胸口向后退……
二十多年前的事,历历在目。
你又知道多少?
你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又能告诉你多少?你拼命调查过去又能获悉多少?
你根本不会知道!
有些事,是开不了口的……
牧桦然。
牧桦然!
想起这个名字,就让我忆起痛楚……
十几岁的大好年华,我把最美好的时光都给了你,梦想着”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童话能够实现。我是那么执迷不悔地恪守着这段初恋,情窦初开的滋味虽苦犹甜。我甘冒祖训摘了禁果,做了离经叛道的夏娃。
你曾对我说,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萌动时我曾梦想着有一天我爱的人会对我念这首《汉乐府》,以此为誓,告慰我的青春。你说了,双手指天对我盟誓,当你我重归洪荒之时,生命不在,我才能与你分开。我是何等的欣喜若狂,将我一生一世的幸福托付给你。这幸福我以为会用尽一生的时间,你却始乱终弃,毁了我所有的希望。
我该恨谁?
该恨谁!
自从知道月事不再来之后,我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地等着你,希望你能早些去跟父亲提。只要你提出婚事,以你的前途才识,父亲一定会欣然应允。可你却无动于衷去跟人谈生意,一走就是小半月。
你不知道,那些日子,我都快要急疯了。
学校的春季运动会,我是长跑接力赛的第一棒,哨声一响如箭离弦。我不想跑,可体育委员信誓旦旦把我推出去,上一届的女子长、短跑我拿了全能冠军。谁都认为,优等生文湄理所当然会赢,没有人知道我怀孕了。
比赛结束时,我赢了。双腿之间,血流如注。
同班的男生把我送去医院,他们以为我临时来了月事,可医生告诉我,孩子没了。
一个残缺的不成熟的血淋淋的胚子离开了我的身体,我哭了,心痛,也舍不得。那是我和你的孩子。你回来之后接我去馆子,大米饭里裹着我的眼泪,温热的,些微咸涩。你说宝贝不要哭,你揉搓我的手,喂我吃鲍鱼粥。我对你的怨又一点一点被抹平了,相信你是因为忙,一时顾不上我。
我天真地问你,如果我们再有孩子,你会不会日夜守着我。
你说当然会,我和我的孩子,都是你的心肝肉尖。你将我的鬓发绕在指间把玩,绾发绕指柔,霎时间在我心头萦起最浓烈的缠绵,叫我相信,我们会由青春年少携手至白头。
哪个人在爱着的时候,不以为恋人的话字字珠玑情真意切;哪个人在爱着的时候,不以为手中的这点爱是上天眷顾的恩赐;哪个人在爱着的时候不期望与身边这个人白首偕老,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