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们非常看重那种可以使生活美好与安定的深厚的、认真的和恬静的情感,但很不愿意追求那些可以干扰生活并使生命缩短的强烈的难于控制的激情。
我知道,以上所说只适用于美国,目前还不能普遍地在欧洲推广。
50多年来,虽然法律和习惯以空前的努力驱使许多欧洲国家走向民主,但仍难见这些国家的男女关系变得比较正派和纯真。在某些国家,情况甚至还适得其反。有些阶级在这个问题上很严肃,但就整个国家来说,这方面的道德可以说是比较差的。我不怕指出问题所在,因为我的心情主要是想美化和我同时代的人,而不是非难他们。
这个局面当然令人伤心,但也不必过于害怕。
民主的社会情况对习惯的正常化可能产生的良好影响,是唯有经过一段时间后才能显示出效果的现象之一。如果说身份的平等有利于良好的民情,那么,社会在生产这种平等时伴随的阵痛,则有害于良好的民情。
近50年来,法国在不断改变自己的面貌,然而我们并没有获得太多自由,反而动乱却经常发生。在思想发生这样的普遍混乱,舆论处于这样的摇摆不定的时候,在是非、真假、功过混淆得如此难辨的时期,社会的公德遭到怀疑,而个人的私德则处于崩溃的状态。
但是,我国发生的一切革命,不管其目的何在,由什么人进行,最初都产生了同样的后果。甚至那些以加强了道德才结束的革命,在一开始的时候也是松弛了道德的。
我从来不认为我们时常发生的动乱将会长期这样继续下去,一些奇妙的征兆已经显示出了这一点。
最腐败透顶的,是丧失了权力之后仍然保持着财富的贵族,因为他们在享尽了庸俗的消遣之后,仍有大量的时间去花天酒地。他们失去了曾经使他们兴旺发达的热烈激情和伟大思想,而只剩下一大堆看起来很小但腐蚀性很强的恶习,像苍蝇集聚在尸体上一样,紧紧地附着在他们身上。
谁也不否认,上个世纪的法国贵族是极其放荡的。但是传统的习惯和古老的信仰,仍能使其他阶级尊重道德。
谁都会同意,在我们这个时代,贵族的残余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维护原则的严肃性,而社会的中下阶层却在逐渐地破坏道德。结果,50年前生活上最放纵的家庭,今天却成了最守规矩的模范家庭,这倒使人觉得民主好像只是通过贵族阶级才使道德向上的。
法国大革命虽然瓜分了贵族的财产,强迫他们把精力集中在自己的私事和家庭上,规定他们必须同子女在一起住,但却使他们的头脑比以前更清晰和严肃了。因此,法国大革命使贵族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尊重宗教信仰、爱好秩序、爱好平凡的娱乐、爱好天伦之乐和家庭幸福,但本来持有这些爱好的其他阶层呢,却借着推翻法制和政治习惯所需的努力的余威,踏上了破坏秩序的道路。
法国的旧贵族承受了大革命所带来的一切后果,但是,他们并没有由此也产生革命激情,也萌生革命前往往会有的无政府主义念头。我们不妨这样设想:他们预料这场革命将会对自己的生活方式发生有利的影响甚至比从事革命的那些人还早。
因此,尽管乍一听来有点不可思议,但是我们仍然要指出:今天在民主自然而然地造成的道德方面表现得最好的,反而是国内最反对民主的那些阶级。
我不能不认为,在我们享有民主革命的一切成果的时候,只要能够消除革命所造成的混乱,现在只为少数人认为是真理的东西,就将逐渐为所有的人所接受。第十二章 美国人怎样理解男女平等在上面的章节里,我叙述了民主是怎样消灭或改变社会所造成的各种不平等的。
然而,是否仅止于此?民主最终能否对至今似乎始终以人性为基础的重大的男女不平等也发生影响呢?
在我看来,使父子和主仆之类的使尊卑处于平等地位的社会运动,也在提高妇女的地位,并且必将逐渐使男女趋于平等。
但是,我从来没有像在这里这样感到有必要详细说明一下我的意见,因为没有一个题目比这个题目更能使当代人信口雌黄了。
在欧洲,有些人抹杀男女的性别特点,极力倡导男女不但是平等的人,而且是完全相同的人。他们赋予男女以同样的职责,给予男女以同样的义务,授予男女以同样的权利,也即在劳动、娱乐和公务等一切方面抹杀男女间的差别。不难想到:这种强制两性平等的做法,反而会损害双方;硬叫男人去做本来应当由女人去做的工作,或者反过来,必然出现一些柔弱的男人和粗野的女人。
因此,这实在不是美国人所理解的那种男女之间建立的民主或平等。美国人认为,既然上帝使男女在身心方面存在巨大的差别,那么它显然是要让男女各自运用他们的不同特点。美国人确信,进步不是让性别不同的人去做几乎相同的工作,而是让男女各尽所能。美国人把指导当今工业发展的伟大政治经济学原则应用到了两性方面,也就是细分男女的职责,以使伟大的社会劳动达到最佳的效果。
美国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注意和坚持在两性之间划清行动界线。美国人希望两性同步前进,但所走的道路不要相同。你决不会看到美国妇女去管家务以外的事情,去做生意和进入政界,而且也决没人强迫妇女下田去干粗活,或做需要强壮劳力才能做的重活。即使再穷的家庭也没有例外。
另一方面,既然美国妇女无法走出宁静的家务活动的小圈子,那也就从来没有人强要把她们从中拉出来过。
因此,经常表现出男子样的智力和刚强毅力的美国妇女,却仍保持着极其娇柔的风度,而且尽管她们的头脑和心胸不在须眉之下,但她们在行为举止上却永远是巾帼。
美国人从来不会想到实施民主原则将导致推翻夫权和打倒家庭内部存在的权威的结果。他们从来都认为,任何团体要想有效地活动就必须有一个首领,而夫妻这个小团体的天然首领就是丈夫。因此,他们决不认为丈夫有权指挥自己的配偶有什么不合适,并且认为在夫妻的小家庭里,犹如在广大的政界,民主的目的在于规定相应的权利并使它们合法,而不是破坏一切权利。
这是一种绝非男性所独有而为女性所反对的意见。
我从来没有见过美国妇女会认为丈夫行使他的权利就是侵夺她们的权利,更没有见过美国妇女会认为这是让她们屈辱服从。恰恰相反,我似乎发现她们把心甘情愿放弃自己的主见视为一种荣耀,将她们的伟大之处表现在自动就范而不反抗方面。这至少是妇德极好的美国妇女的意见,而其他美国妇女并没有公开发表自己的见解和想法。另外,在美国,你根本见不到一个淫乱的妻子在她践踏自己最神圣的义务时会大吵大闹,主张自己的权利。
常有人说:在欧洲,即使男人对女人极尽奉承,也总带有一定的轻视之意;尽管欧洲男人往往表现得像女人的奴隶,但你可以看出,他们从来没有真心认为女性是与他们平等的。
在美国,男人很少去恭维女性,但他们每天的表现,却证明他们尊重女性。
美国男人经常使人们感觉到,他们完全相信配偶的智力、尊重配偶的自由。他们断定配偶的头脑也能像男人那样去发现纯正的真理,配偶的心胸也坚定得足以追随这种真理。他们从未想到从成见出发,用妇女的愚昧无知和胆小怕事来证明自己的德行比配偶的高明。
然而,在欧洲,虽然男人那样容易受女人支配,但男人似乎否认女人具有人类的某些主要属性,认为女人虽然迷人,但不是完整的人,尤其让人惊讶的是,女人自己的看法居然也如此,她们向来认为,表现自己无用、软弱和怯懦是她们的特权。美国妇女决不要求这种所谓的特权。
另一方面,还可以说,我们的民情实际上使男人获得了一种怪异的豁免权,以致好像有一套道德规范是专为男人制定的,而他们的配偶则有另一套道德规范,而且按照舆论,同一种行为在女人身上是犯罪,但在男人身上则是小小的过错。
美国男人决不会理解权利和义务的如此不公平分配,在他们眼里,诱奸者和受害者是同样不光彩的。
是的,美国男人很少像欧洲男人那样向女性百般地奉承,而是常以行动表示他们眼里妇女是贞洁和贤惠的。他们十分尊重妇女的精神自由,以致在有妇女的场合,每个人的谈话都很谨慎,害怕让她们听到令她们感到不快的言辞。在美国,一个年轻姑娘可以只身长途旅行而不必害怕。
美国的立法者虽然减轻了刑法典中的几乎全部的惩罚条款,但仍对强奸罪定有死刑,而且舆论对这种罪也斥责得最为厉害。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在美国人眼里,最珍贵的东西是妇女的贞节,最应该尊重的东西是妇女的自由,最应该严加惩罚是强行使妇女失去贞节和自由的人。然而在法国,对强奸罪判得很轻,常常很难见到一个陪审团作出有罪判决。试问,这是轻视贞节呢,还是轻视妇女呢?我不能不认为,这是两者兼有的。
因此,美国人虽不认为男人和女人有同样的权利和义务去做同样的事,但对男女的作用却给予同样的估价。他们认为虽然男女的命运不同,但作为一个人来说价值却是相等的。他们没有让女人也像男人那样拥有坚毅的勇气,也没有让女人像男人那样去使用自己的勇气,但他们决不怀疑女人具有这种勇气。他们虽然认为夫妇不应当永远同样地运用各自的理解力和理智,但至少承认女性的理智与男性的是同样清晰的,女性的理解力与男性的是同样可靠的。
因此,让妇女在社会活动上处于下层的美国人,却在智力活动和道德领域中极力把妇女提高到与男人同等的水平,在这方面,他们使我觉得他们对于民主进步的真正含义有着令人钦佩的理解。
至于我,我要毫不犹豫地声明:尽管美国妇女中还很少有人走出家庭的小圈子,在一定程度上还具有很大的附属性,但她们的地位无处不使我觉得还是很高的。现在,在我即将写完这本讲美国人做了那么多重大事情的书的时候,要是有人问我:你认为这个国家的惊人繁荣和国力蒸蒸日上主要应归功于什么?我将回答说:应当归功于它的妇女们优秀。
第十三章 平等怎样将美国人分成许多私人小团体人们也许会认为,民主制度的最终和必然效果,是使全体公民在私人生活中也像在政治生活上那样融合起来,并强制每一个人全都过同样的生活。
这样,将会对民主所产生的平等作出极其粗浅和蛮横的解释。
没有任何社会情况和任何法制,能使人们相似得在教育、财产和爱好方面没有一点差别;即使有时候不同的人可能发现齐心协力去做同一件事对他们有利,但是你也必须承认,他们决不会从中发现乐趣。因此,他们无论怎么要逃避立法者规定的限制,并在逃脱立法者试图限制他们而为他们的活动规定的某种范围时,就建立起一些因条件、习惯或品德相似而形成的私人小团体,它们与大的政治团体并存。
在美国,凡是公民,谁也不比谁高人一等;他们既不需要相互服从,也不需要彼此尊敬,他们共同执法,共同治国,总而言之,就是大家在一起去处理对共同的命运发生影响的事务。但是,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谁主张大家以同样的方式去消遣,或使男女混杂在同一场所玩乐。
在政治集会和司法审判的大厅里经常混在一起的美国人,在私生活方面却谨慎地将自己分成许多很不同的小团体,以便在那里享受私人生活上的乐趣。每个公民都很乐意承认全体同胞一律平等,但只承认其中的极少数人是他的朋友和客人。
我认为这是非常自然的。公共生活的圈子越大,私人关系的范围就会越小。我不但无法想象新社会的公民最后会在生活上趋同,反而觉得他们可能形成许许多多的小圈子。
在贵族制国家,每个阶级都像一座大城堡,本阶级的成员不得出去,其他阶级的成员不得进来。各阶级间不相往来,只是在每个阶级内部,人们是一定要往来的。即便他们的天性并不相同,但身份的基本一致促使他们彼此接近。
而当法律和习惯都没有规定在谁和谁之间建立频繁的和经常的关系时,则观点和思想倾向上的偶然相同,就可能会对建立这种关系发生作用。因此,私人组成的团体各有特点。
在民主制度下,公民永远没什么差别,自然感到彼此接近得随时都可能融为一体,所以便人为地和随意地创造出许多小圈子,而每个人则试图依靠这种小圈子拒他人于千里之外,唯恐不知不觉中与众人合流。
这种情况将会永远存在,因为人们可以改变自己创造的外在制度,但却不能改变自身。无论整个社会如何竭尽全力去使公民平等和相同,个人的自傲心理总要试图阻止人们走上同一水平,并希望在某一方面出现对己有利的局面。
在贵族制度下,人们被不可逾越的高高的壁垒隔开;而在民主制度下,人们被太多的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线隔开,虽然人们随时都可以冲断这些线,但这些线也可以不断移动位置而重新联结起来。
因此,无论平等发展到如何高的地步,在民主国家里总会形成为数众多的私人小团体,它们散布在大的政治社会的汪洋大海之中。但是,这些小团体的成员没有一个在仪表上跟领导贵族国家的上等阶级相同。
第十四章 对美国人的仪表的若干考察乍一看,似乎没有任何其他东西比人的行为的外表更不重要的了,然而实际情况是,人们重视行为的外表却胜过其他一切东西。除非人们生活在一个不讲仪表的社会里,在待人接物时才不讲究一定的举止习惯。所以,社会情况和政治情况对仪表的影响,是很值得认真加以研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