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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三张皮 (1)

四周静得怕人,不知道从哪里隐约流来了冰冷的微风,吹到身上透过军服感觉一直吹寒了骨头,好像四周有无数的眼睛在冷冷地看着我们,让人动弹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一双双手从后面搭上我们的肩头。

(一)

暗道里响起了一个胆怯发抖而猥猥琐琐的声音:“长官,各位长官,你们别争了,千万别开枪,这么黑,子弹不带眼睛,打了谁都不是闹了玩的。那个,那个强爷要上就让他上吧,反正这个女人也是日本人的慰安妇,日本人上是上,我们中国人上也是上。没区别的,没区别的。”

黑暗中暗道里陡然沉默了,片刻后王强怒道:“死汉奸,你闭嘴。你拿你强爷和谁比呢?”我立刻把刀架在李二苟脖子上:“说,继续说下去。”

李二苟大惊:“别,别动刀子,我是好心啊。这个女人是上面才发给石井的,好像不听石井的话,被石井一气锁在了柴房里,当然迟早还是要被石井上的。既然强爷杀了石井,当然也可以替石井上了这个女人。我就是这一意思啊。她跟了强爷这样的英雄也是她的造化。大家不要伤了和气,不要伤了和气。”

黑暗中一片寂静,只有那个日本女人细微的挣扎声。半晌,我慢慢地说:“胡子强,你听见了。你做吧,随便你做什么我们也不问了。但你要记住,你做了连汉奸都看不起你了。”

王刚低声说:“哥,你听到了?你这么做,汉奸看你都和那些禽兽日本鬼子没区别了,你在我眼里一直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你这么做让我以后怎么抬头做人?哥,放手吧。”

哗啦一声,似乎王强手里的枪落在了地上,然后我们听见那个日本女人的哭声,好像她慌忙挪开了地方,我们都不说话,黑暗中王强低低地喃喃自语说:“错了吗?我真的错了吗?我做的连汉奸都看不起我了?怎么这样?怎么这样?秀花死得真的很惨哪,你们知道吗?秀花死得真的很惨哪。”

王强哭了起来,李存壮再次划亮了一根火柴,亮光中我看见王刚拉过了那个日本女人,王强的枪掉在地上,人缩在暗道一角,头埋在土里哭得和孩子一样伤心。我借着火柴光爬过去,拾起了王强的枪挎上肩,低声说:“大家继续走吧,有些事情,忘记比记得还好点。今天大家就当没发生这件事,抓紧时间找到这个暗道的出口才行。对了,刚子,你押的那个日本人呢?”

王刚摇摇头,李存壮手中的火柴头燃尽掉到了地上,我们继续往前面爬行,王刚低声说:“本来我倒是看着那个鬼子兵一路爬,后来远远地听你们闹出了动静,我急着过来,那家伙又听不懂人话,我一急就一枪托砸晕了他。这么黑,现在也不知道去哪找了。”

我苦笑:“那就让他听天由命吧。”王刚嗯了一声,黑暗中我问李存壮:“那小女孩呢?不是进洞也跟着你吗?”李存壮说:“进洞后就被那女人抱走了,底下也不知去哪了。那女人带我们进洞的,应该熟悉暗道,比和我们在一起安全。”我没吭声,看来李存壮不知道我们遇见那女孩尸体的事情,我也不说话。

王刚和那日本女人在前,我和李二苟在中间,李存壮次后,王强应该在最后面。也没走多久,突然黑暗中前面的王刚和那日本女人发生一声惊呼,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往前快速滑了出去。

我大吃一惊,一下撑起身体扑上去抓了一下,正好抓住了一只脚,应该是那个日本女人的脚,因为王刚的惨呼声迅速离我们远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直奔。

(二)

片刻以后,被日本女人的身体拖出好几步的我明白了:前面是一个天然的斜坡,王刚和那个女人就是爬着爬着意想不到地滑了下去。可惜我明白了,后面的人却还没时间明白,李存壮、王强兜着李二苟,如潮水般一下拥上前来,我没来得及哼一声,就给重重地掀了出去,摔得七荤八素地沿着光滑的斜坡直冲下去,然后好像就是一洞口,片刻后穿过洞口重重地摔在实地上。

接着上面连着滚下几个人来,一个人正好压在我身上,巨大的撞击力顿时让我喘不过气来,眼前直冒金星,我闷哼一声,等到喘过气来,只听见李二苟惶恐地说:“长官,长官,你没事吧?”接着是连里人七嘴八舌的声音:“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又是哪里?”

四周一片黑暗,我明显听到无数的回声,心里一动,慢慢地抬头直腰,果然上面一直没有碰壁,最后完全站了起来,手臂伸直了还是摸不到上面,最后索性跳了一下,依然摸不到顶。

我深吸一口气:“大家都站起来吧,这里看来不矮,不会再让腰受罪了。李存壮,你划根火柴,看看到底到哪里了。”李存壮停了半会儿:“我说开了,不是我小气,火柴盒里一共还有两根火柴,用完了我烟都没得抽。别老打我主意,你们自己没火吗?”

我气着说:“废话,我跟刚子都不抽烟,随身会带火吗?强子,你身上的火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王强瓮声说:“没了!”我追问一句:“怎么会?”王强没好气地回答:“刚你们来的时候我脱了裤子,穿起来的时候丢了。”

我咧咧嘴,没多说。李存壮没再吱声,哧地点着了火柴,红光一闪,看到的情景把我们都惊呆了:我们容身在一个直径有十七八米的大圆洞中,到顶约莫四米,周围地面洞壁都是泥地,而圆洞中心的上方,有一个直径四五米的大洞,不是下面,是上面,像烟囱一样直直地竖了上去,火柴的光照不到顶头,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高,不远的高处洞壁有个黑孔,看来我们正是从那孔里滑落下来的。

洞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腥臭气味,我们一起叫了起来:“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还没说完,忽然那个日本女人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围成一圈、站在洞中心向上面那个大圆孔看的我们靠拢,嘴里拼命地喊叫,一把抱着王刚不放。面对我们的王刚眉头皱了一下,抬头往我们后面看去,英俊的脸在火柴下也白得吓人,低声道:“这个女人说的是满族话,她说,洞边石壁那儿躺的都是死人,把我们围起来了!”

我们大惊,王刚的身体遮住了李存壮手里越来越弱的火柴光,看不远,我们纷纷拿枪刚要回头,火柴忽然熄灭了。王刚低声说:“不要再浪费火柴了,她说得没错。我刚看了一眼,你们后面,靠着洞壁,密密的都是死人,脸还没烂呢。”

四周静得怕人,我们连呼吸都屏住了,不知道从哪里隐约流来了冰冷的微风,吹到身上透过军服感觉一直吹寒了骨头,好像四周有无数的眼睛在冷冷地看着我们,让人动弹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一双双手从后面搭上我们的肩头。

(三)

李二苟突然轻轻地哭了起来,啜泣着说:“长官,长官,你们还是杀了我吧,我真吃不消了,还不如一枪被打死来得痛快。要不,求求你们再点根火柴,这越黑越怕,越黑越怕。”我没理他,对李存壮说:“老李,保护好最后一根火柴,千万别乱点,也许我们能不能出去,就看这根火柴了。”

不远处李存壮嗯了一声,我一惊:“老李,你跑那么远干吗?大家都围起来,朝我这围起来。快点,各人抓住旁边人的手,围成一个圈子,就像当年我们在淮安那场小仗,围紧了,面对洞壁。”

黑暗中大家沿着我的声音迅速围拢了过来,谁的手伸了过来,我一把抓住;谁的手又伸了过来,我换了只手抓住,手心里的手都冰冷得吓人,让人有点毛毛的,不知道是死人还是活人的手。我听动静差不多了,咳嗽两声:“从我开始,每个人沿右手开始报自己名字,明白没有?别让不干净的东西掺在了我们里面。”

我左边握住的手轻轻抖了一下,然后右边传来李存壮的声音:“李存壮。”接下来是,“小的李二苟”。然后是瓮声瓮气的,“王强”。李二苟啊的一声,接着听王强骂道:“手逃什么逃,想去刚子说的死人堆里喂死人去?”接下来是王刚的声音:“我王刚,右边是那个女人,女人那边是泉哥你吗?”

我心想,难怪皮肤比较细,原来是那个日本女人的手,点点头:“那个女人右边是我没错。这么说大家都围好了,先别松手,都坐下,坐紧了。大家来商量商量昨天到现在究竟遇见了什么鬼事情,看有没有办法从这鬼地方出去。”

各人拉着对方的手纷纷坐下,我想连里的弟兄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不但怕外鬼,更怕内鬼就在我们六个人中间,尤其是李二苟和那个日本女人和我们不熟悉,这样紧紧地抓住彼此的手,内鬼不管是谁,想作怪也作不了,而且外围真遇见特殊情况也能有个照应,虽然看起来幼稚,但却是最安全的办法了。”

当然,不安全也没办法了。大家坐好后似乎都在等我开腔,我摇摇头,不知从哪里开始说才好,最后把球推给了李存壮:“老李,还是你来说说吧。”

李存壮呸了一声要:“我现在就想点火抽烟,憋死了,有话等我瘾头过去再说,另外找人,另外找人。”我摇摇头,问王刚:“刚子,你一向最心细,你来说说吧。对了,你能听懂你旁边这日本女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