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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州城内的东北角,有一条街,本来的名字已经在人们的记忆中淡去,现在苏州的百姓都称那里为轩辕街。只因那街上只住了两户人家,他们都姓轩辕,而且本是一家。
盈春园是前两江巡抚轩辕仲文的家宅,而靖春园则是其弟轩辕仲谋,江南首富的宅第。两园相邻,其中后花园有一湖泊连通。就这两座园子,占去了苏州城的东北角。
两个轩辕家,一官一商,其势力在苏州乃至整个江南,无人可匹敌。想巴结他们的人,多如恒河沙数。不说别的,就说两个轩辕家晚辈的婚事吧!当年轩辕仲文的大儿子勇夺探花之前就已经有不少官员想把自己的千金许配给他,终于在科举后与吏部尚书的小女儿成亲;而二儿子虽未参加科举,但早年便得其师——前太师夏侯文杰举荐,在朝当了个礼部侍郎,最后娶了其师之女;三儿子刚刚弱冠,媒婆们已经踏破了门槛,无论官商大户,都想把握好这最后的机会。可轩辕三公子却丝毫不紧张,因为他有一张王牌,就是至今未成婚的堂哥轩辕箫,他宣称在轩辕箫成婚之前,他是不会不懂大小先后,跳过堂哥先娶妻的。
然而轩辕箫的婚事最近确实备受关注。先前还听张媒婆到处炫耀将做成这笔生意,替轩辕仲谋的独子轩辕箫拉了红线。事实也是看着轩辕家下聘的队伍长长地从城的东北角往西南边的泠家去了,可谁料还未到泠府门口,便被截住了,婚事就此作罢。然而三个月后,又一队下聘的队伍从轩辕家出发,往城外去了,可半个月后,又折了回来。无人知道当中出了什么问题,直到轩辕箫的书信解答了这个疑团——他未婚妻的父亲病逝了,婚事不得不延后。又过了大半个月,只见轩辕箫带着一位绝世美女和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小孩回到苏州。
余沁梅看到轩辕箫领着一个约年五十神情威严的先生与一个徐娘半晚风韵十足的女人出现在大厅中,她站了起来,看来这就是轩辕箫的父母了。
“梅儿,来,见过我的父母。”轩辕箫对她招了招手。
余沁梅上前向二老行了礼,“轩辕老爷,轩辕夫人。”
轩辕夫人见状迎了过来,拉起余沁梅的手,仔细地打量着她,说道:“这孩子,怎的就叫得这么生疏啊!至少也叫一声伯父伯母啊!我与你娘可是最好的朋友啊!”轩辕夫人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长得真像,像极了兰馨啊!”然后忽然一阵伤感,轩辕夫人的眼眶都红了,她心疼地看着余沁梅,道,“我可怜的孩子啊,以前苦了你了。”
面对轩辕夫人的热情,余沁梅很不习惯,她本能地想要退缩,可当轩辕夫人提到娘的闺名时,她还是忍了下来。
轩辕箫看出她的不自在,连忙帮她解围:“娘,你不是有东西想要给梅儿吗?”
“啊,是啊,你瞧我,一见到面就全忘了。”轩辕夫人从怀中拿出一个镶了金的翡翠玉镯,交到余沁梅手里,“这是你娘当年与我定下婚约的时候的信物,我听箫儿说,你当年离开雍镇的时候并没有带着你娘的遗物,想是没办法带的。所以我就想把这个给你,这怎么说也是你娘曾用过的东西。”
余沁梅接过镯子,愣了一下,她娘生前用过的东西?
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中升起。
“好了好了,你们别老是站着了,这孩子也就刚刚到家,让她坐下吧!”轩辕老爷很有威严地说道。
轩辕夫人睨了他一眼,还是拉着余沁梅坐到一边。
“我们要不也像箫儿那样也叫你‘梅儿’,如何?”轩辕老爷的话听起来很是和蔼,可样子还是那样的有威严。
“不行。”余沁梅还没说话,轩辕箫倒首先反对了,“那是我的特权,她答应过我只让我这样叫她的。”
余沁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有吗?她什么时候答应的?
“就叫沁梅吧!”轩辕夫人提议道,“你是冬天里出生的,你娘曾告诉我,那年梅花开得很美,你出生那天下了场雪,花瓣上沾着点点晶莹剔透的雪,所以你娘给了你这个名字。”
“沁梅啊,你和箫儿的婚事也拖了那么久了,本来真不应该再拖了。怎料令尊却在你们大婚前仙游了。轩辕家一向是恪守礼节的,守孝是一定的了,本来该守孝三年,可你和我们箫儿都不小了,要不就守孝一年。守孝期满,马上让你们完婚。你觉得怎么样?”轩辕老爷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余沁梅点了点头。虽然她从来不认为余富仁是她爹,可事实上他们的确有着血缘,于情于理,她确实应该为他守孝。而且完婚之事可以不急在一时,她是答应了轩辕箫嫁他,早晚也没关系,反正他是她这一生唯一会嫁的人。
“爹,那守孝期间,不如就让梅儿住在月影水榭吧!”轩辕箫建议道。
“这样不好吧,月影水榭离你的浩天楼这么近,你们虽是未婚夫妻,但于礼也有点不合啊。”轩辕老爷不太同意,“我和你娘的意见是让沁梅住在秋伊苑。我们已经吩咐下人打扫好了。”
“秋伊苑?”轩辕箫低叫道。那离浩天楼可远着呢!而且要从浩天楼过去秋伊苑必须经过轩辕老爷和轩辕夫人的祟乐院,那么岂不是他每次去找余沁梅都要让父母知道?
“我想,我可以住在医馆里。”余沁梅淡淡地道。
厅内其余三人齐刷刷地转头看着她——
楚正瑜,就是轩辕箫和余沁梅在镇江遇上的那个小孩。他本无名无姓,拜余沁梅为师后本打算从了余姓,可余沁梅却让他姓楚——楚天涯的楚,名字则是余沁梅给他的。正,是希望他从此正直做人;瑜,为玉,经雕琢后必成器。
他刚刚才帮忙把马车上的医书全搬下来,而几个家丁则把书搬进山园小筑里。余沁梅从秦岭带来的,就只有这成车的医书。
余沁梅还是搬进轩辕箫为她建的医馆——山园小筑了。山园小筑在苏州城的北面,背靠山,面朝湖,而这湖正是两轩辕府中后花园那湖,所以其实这里离靖春园真的很近,却又在园外。山园小筑模样依雍镇的竹庐样式,只是大上了两三倍,有前、中、后屋。前屋为问诊看症储药之所,十分宽敞;中屋较小,有个小园子——园子里有个小池塘,栽了株荷花,还有间书房,里面有一个很大的书架,刚好用来放余沁梅带来的那一车的书;后屋是休息之处,有三间房,轩辕箫原本打算一间是让他和余沁梅偶尔在此过夜;一间是楚正瑜的——虽然当时并不知有他,但也打算着为余沁梅觅个学徒帮忙;最后一间是给丫环住的,他曾特别让管家留意过,在轩辕府中找了一个略懂草药又细心的丫环过来侍候余沁梅。
这医馆真的是很好,只是楚正瑜心里还是有点怀疑,“轩辕大哥,你找个这么偏僻的地方,会有人上门看病吗?”
“你放心,依你师父的名声,就连她住在山上,求医的人也不少。”虽然心里有些不爽,但轩辕箫还是跟着过来了。她居然要住在医馆!虽然这山园小筑也是精心建造的,但比起靖春园还是差远了。再说,虽然这里也有湖与他的浩天楼相连,但是相当遥远的啊!该死,那揽月湖没事干吗长那么大?
哎,罢了,待会去船行订一条船!
“但是你不是说过师父她没有来过苏州吗?”楚正瑜还是担心。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事实上他早在开始建这医馆的时候就已经放出消息,现在是整个苏州城都知道,这医馆是“冷面侠医”的唯一弟子“梅姑娘”的。就连在建造过程中,也陆续有人前来,所以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只是这样的话,他的梅儿就忙得不行了。
虽然并不希望她辛苦,但他还是想让她知道,他尊重她,不会限制她,还会帮她,她要嫁他的决定绝对没错。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轩辕箫和楚正瑜同时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向这边奔来,然后在他们面前停住,跳了下马。
“你怎么来了?”轩辕箫笑问道。
那白衣男子温柔地笑着走了过来,手中的折扇让他更显孺生气质,让人一个不小心就会误会他是个文弱书生而已。又怎么会想到他就是那个与轩辕箫一样叱咤江南商场,连那些商场老狐狸都不敢小觑的杜少棠。
他们两个可以说是现在主宰江南商场的后生晚辈。轩辕家原本强大的财力,加上轩辕箫的自信强硬与杜少棠的温和冷静,这种搭配让轩辕家的商业版图在稳步中扩张着。也许也只有这样的杜少棠才能配合得了轩辕箫,也只有这样的杜少棠才能让轩辕箫在强硬时多一份沉稳。
杜少棠是远嫁北方的轩辕夫人表妹的儿子,自幼体弱,不适合在寒冷的北方生活,轩辕夫人见他懂事又聪明的样子,便让他寄养在靖春园中,陪轩辕箫读书玩耍。后来他在靖春园外另买房屋,接了丧夫三年的母亲过来,算是在苏州定居了。
但向来性子温和的他,并不打算自立门户,便在轩辕家的商行中帮忙。是实际上的二当家——轩辕箫才是真正的决策人,轩辕老爷其实早已不管事了。轩辕老爷和夫人对他是十分信任,不仅公事上,连府中不少事也要他帮忙。所以外面的人都认为他相当于一个不住在靖春园的“轩辕少爷”。
“来看看那梅姑娘长什么样子啊。听说你可是带了个绝色美女回来啊,指的是她吗?”杜少棠张望了一会儿,并没有见到有美女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人呢?”
“还没过来,正替爹和娘把脉施针。”就在刚才余沁梅提出要住在医馆的时候,轩辕二老才知道他们的未来儿媳正是“梅姑娘”。而余沁梅也主动要求给他们把脉施针。
“这么快就讨好未来公婆的心了。”杜少棠调侃道。
轩辕箫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你笑吧,就算是讨好又如何。不过啊,依她的性格,应该是看出我爹娘的身体有点问题了。”
“喔?”杜少棠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告诉她的?”
“用得着吗?别忘了她是‘梅姑娘’。”轩辕箫并不担心,其实他知道爹娘身体并不好,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一直有看大夫吃药调理,现在余沁梅还亲自看他们,他就更不用担心了。
“轩辕大哥,你们说的‘梅姑娘’是指师父吗?”一旁的楚正瑜终于忍不住发问了。在镇江义和堂的时候他就听掌柜说过“梅姑娘”,现在又听轩辕箫和杜少棠提起,似乎这梅姑娘指的正是余沁梅,可是余沁梅明明就是姓余嘛!
“正是。”轩辕箫应了他一句。
“为什么?”楚正瑜又问道。
轩辕箫想了想,答道:“她的名号好像是她师父生前便有了的,至于为何我也不知道。”突然他又想起什么似的,问杜少棠道,“我信上交代你的另一件事,你处理得怎么样?”
杜少棠耸耸肩,答道:“没有办。她都还没过门,你先把她娘家搞垮了,就不怕姨妈嫌弃她吗?”
轩辕箫冷冷一笑,“哼,那样的娘家反正她也不会放在心上,你照我的计划做就行了,其他不用担心。”
杜少棠没有再说话,真不知道那个余雄文当初下手之前有没有认真想过他将惹上什么人。既然轩辕箫心意已决,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就可怜余家积累了几代的家业了。
这时杜少棠轻轻撞了一下轩辕箫,示意他往东边看,“那是她来了吗?”
只见一辆大马车从靖春园的方向往竹庐来了,那是轩辕夫人的马车。
“应该是吧!”应该是轩辕夫人派人送她过来吧!
马车停在了竹庐前,一个身穿锦衣的女子下了车。
“是她?”杜少棠惊疑道。这女子虽然面容清秀,但与绝色美女可沾不上边啊。
“不是,这是我给她选的丫环。”轩辕箫解释着。
那锦衣女子下车后便转身扶了另一个女子下来——那正是余沁梅。只是余沁梅身上穿的依然是粗布衣,比起那锦衣女子的服饰更为简陋,让人看了还以为她才是那个丫环,而丫环却是小姐。
尽管是粗衣简装,脂粉不施的余沁梅,也让人惊艳不已。那宁静的神态,娇媚的面容,轻柔的举止,不愧被称作绝色美女,绝对可以把苏州城中号称第一美女的泠姬比了下去。
“怪不得你为她做这么多事,值得。”杜少棠不禁羡慕轩辕箫的艳福。
轩辕箫笑笑不做声。
他第一次见到余沁梅的时候就觉得她很美,从秦岭一路走来,他才发现即使她是一身朴素的装扮,也挡不住一路上其他人的注目。这也是他一直由着她如此打扮的原因之一,他怕让她穿上华衣后,为她惹来更多的倾慕者。这可不是他所要的,最好是别人都看不到她的美,独他一个人欣赏就好。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感慨,明明是个水灵灵的柔弱美人,却坚强得与外表完全背道而驰。
余沁梅走到轩辕箫身边,问道:“就是这里吗?”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轩辕箫为她建的竹庐,屋前是一片竹林,其中有一块较空的地方,放了几个竹架,应该是晒草药的地方,“跟雍镇的很像。”这是她评价。
“就这样而已,会伤我心的。”轩辕箫对她扁了扁嘴。
余沁梅白了他一眼,不做声。
杜少棠见状微笑道:“箫,不介绍一下?”自余沁梅下车之后,根本没有正眼看过他。
“喔,梅儿,这是我表哥杜少棠,这是我未婚妻余沁梅。”轩辕箫简单介绍了一下。
“在下杜少棠。”杜少棠合扇抱拳对她作辑。
余沁梅闻言只微微一福,连话也没一句。
杜少棠好不尴尬地站在那里。
轩辕箫笑着撞了一下,“我第二次见她也就这待遇,别见怪。”
医馆果然如轩辕箫所料的那般,求诊的人让余沁梅忙得停不下来,有些还是从别的地方特地赶来的。经常是他从商行忙完回来,她还在看诊。碰到这样的情况他就会坐在一旁看着她。他发现他很喜欢看认真的她,专心为病人治病。每次看到这样的情景他就会想起当初在雍镇他伤了腿那次,幸福的感觉就会从心底涌现出来。
其实他来也就只是能见见她,并不能像当初打算的那样,和她一起在月光下散步回家。但就算是这样也无妨,他还可以逗逗她,逗到她停下手中的事情,逗到她对自己白眼,因为总在这些时候,他就很清楚地感觉到他在她心中的特别。她也是如她师父所说那般,生来无情,但他却是特别的一个。这样就够了,足够了。
一个月后,雍镇传来消息,余雄文经营不善加上他豪赌成性,余家已经破产,他也被债主打得残废了,现正在府衙牢中度日子。而水丽娘回到秦淮重张艳帜,但又马上有消息说她身患怪疾,与她有鱼水之欢的人都会被吸尽阳气而亡,余富仁则是最好的例证。门庭冷落的她,不出半个月便消失在秦淮了,这次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当余沁梅从轩辕箫口中得知这些的时候,她问了一句:“这是你做的吗?”她记得他曾说过不会轻易放过余雄文的,没想到他连水丽娘也对付上了。
轩辕箫也不否认,“他想杀你,又伤了我,还把你赶出余家,完全没有放过他的理由。”
余沁梅也不同他争辩什么,反正他们对她来说不过是陌生人而已,是死是活自然与她无关。只是为什么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尚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轩辕箫却是如此在意呢?
也许正常人也会像他那样反击吧,是她无情,不懂怨恨,是她不正常而已吧!
有时候他会在屋外吹笛,每一次都会在她来到他身边之前停下来。
余沁梅很不解地问他:“你的名字明明是‘箫’,为什么你偏吹笛?”
轩辕箫笑了,“你不也是姓余吗,为什么却称自己是‘梅姑娘’?”
“不是我称自己的,是师父以前叫我‘梅丫头’,其他人听了就以为我姓梅,就这样叫了下来了。”余沁梅解释道。
“我啊,是因为箫吹不响,就跑去吹笛子,谁知一吹就响了,于是就学笛子了。”轩辕箫很公平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为什么我每次靠近你就不吹了?”余沁梅又问道。
“因为我的笛声是用来呼唤你的,它要告诉你我在等你,你来了,我自然就停了。”轩辕箫看着她,微笑着,“等你,腿伤的时候等你回来,在山上也等你回来,现在也等你来;从小就一直等你长大,现在还是在等你,等你嫁给我。”
余沁梅回应他的凝视,两人对望着。
“我答应过嫁你,我今生就只嫁你。就算你不娶我,我也不会嫁给别人,因为我答应过你。”依然是她淡淡的语气,脸上依然没有表情。
可是轩辕箫听得心情大好,心满意足地轻抚了一下她的脸,“好了,我得走了,不然就太晚了。”他转身向湖边走去,跳上一早泊在那里的船,示意早等在那里的家丁开船,自己则站在船头向远处看着他的余沁梅挥手。
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发现,她以前连和他说话都不会停下来的,现在她会站在那里目送他远去。
这天余沁梅一如往日地在山园小筑里看诊,临近中午的时候,暂时没有病人,她便偷了个闲,在湖边走了一会儿。
等她回到小筑的时候,门前已经停了一辆散发着阵阵香气的马车,马车上丝幔连连,随风扬起一个个波浪,浪送来了香气。
走进屋内,只见一个穿着轻纱绸衣的女子坐在厅内,她身旁有一个丫环站着,那丫环发现了余沁梅,正向那坐着的姑娘报告。
那姑娘站了起来,对余沁梅行了个礼,柔声道:“这位便是梅姑娘吧!”
余沁梅点了点头,走到桌子前,示意她坐过来。
那姑娘坐到桌前那个位置,余沁梅则坐在桌内。
“姑娘有什么不舒服吗?”余沁梅见她走路时步子略有不稳,眉头轻皱,脸上虽有装点,但还是难掩那份黯然,必定是不舒服了。
姑娘将手轻轻放在桌上那个小枕上,对余沁梅道:“我总觉得心口发闷,头常疼得慌。”
余沁梅替她把了一下脉,同时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四个月前吧!”姑娘回想了一下。
“有无看过别的大夫,他们怎么说?”余沁梅示意她换另一个手。
“他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开了一大堆方子,让我天天喝那些难喝的药。”她回头看了丫环一眼,丫环拿出几张方子放到桌上。
余沁梅拿起来看了一下,对她说:“姑娘的病是心中郁结,疏散不开而成,简单来说是心病。对不起,我只能告诉你,心病还需心药医,我治不了你的病。而且这些药方也不用继续了,找你的心药吧,从你得心病的地方找就得了。”
姑娘惊讶地看着余沁梅,忽然笑了,“果然名不虚传啊,梅姑娘,你简单一把脉就知道我是心病。他负了我,明明说好了的亲事,却突然反悔,让我成了整个苏州城的笑话。更让我难受的是他爱上了别人,让我好生心疼。”
“姑娘只要放宽心,病自然就好。”余沁梅说。
“梅姑娘可曾爱过人?爱上一个人的心,如何能轻易放宽?”那姑娘叹息着,还用丝绢轻擦眼角。
“我不曾爱过人,帮不了你。抱歉,另请高明吧!”余沁梅明显地要送客了。
原本在一旁收拾药柜的冬雪——轩辕箫为余沁梅选的丫环连忙走了过来,对那姑娘和她的丫环福了福身,道:“这位小姐,你的病我们姑娘帮不上忙了,还请回吧!”
那姑娘叹息着离开了山园小筑。
余沁梅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不禁觉得人心真是难以捉摸,心病正是最让她无力的一个病。她相信不仅是她无法治心病,就算是师父,也治不了啊。
“原来你就是轩辕箫带回来的那个绝色美女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个年轻男子一边打量着余沁梅,一边走近山园小筑前那排竹架。
余沁梅完全不理会他,只顾着整理自己的草药。
“少棠哥说你是个冰美人,还真不骗人啊!”那男子已走到她面前了,可她连眼都不抬一下。
但那男子并不气馁,也需要余沁梅回应似的,自顾自地说着:“不过轩辕箫也太过分了吧,连件像样一点的衣服也不买给你,首饰之类的也不送你吗?要不这样吧,我送你好吗?整个绫罗庄的衣服和古致斋的首饰任你选,怎么样?”男子笑嘻嘻地看着他,仿佛一个讨赏的小狗狗,摇着尾。
可余沁梅根本把他当透明,完全没有反应。
那男子疑惑了,“难道少棠哥骗人了?还是我还不够嬉皮笑脸?”他喃喃地自言自语着。
这时,楚正瑜和冬雪抱着些药材从屋内走了出来。
冬雪一见那男子就喊道:“策少爷,你干吗来捉弄我们姑娘?小心我告诉籍少爷,让他罚你。”
轩辕策连忙跳开,离余沁梅远一些,对着冬雪嘿嘿地笑了几声,“冬雪啊,我哪是来捉弄未来堂嫂的,我是来看你的。我刚才去找婶婶,才知道堂哥把你送来这里了。瞧,我一知道就赶过来看你了。”
冬雪完全不吃他那套,以前她还在轩辕夫人身边侍候的时候,这个轩辕策每来一次就捉弄她一次,直到有一次被他大哥轩辕籍撞见,狠狠地罚了他一次。那以后,他再胡来,冬雪就威胁着要告诉轩辕籍,他便再也不敢乱来了。渐渐地他不仅不敢捉弄冬雪了,甚至一见到冬雪就乖了。
“姑娘,你不用理他的,他虽然长了二十年,但那性子,可能只有十岁。连正瑜都比不上。”冬雪走到余沁梅身边,“姑娘,这里就交给我吧,你进去屋里吧,那些看病的人通常在这时辰就快来的了。”
余沁梅收了收手,吩咐她道:“轩辕箫说今天他会让人过来看看有什么药材要添的,我写了张清单,如果那人来了,你就把清单给他就行了。”说完她便转身回到屋里,经过楚正瑜身边的时候,叫上了他,“你也跟我回屋里吧。”
楚正瑜跟了上去,屋外就只剩冬雪和轩辕策了。
“你干吗还在这儿?你不用上书塾吗?”冬雪见轩辕策还站在那里笑嘻嘻地看着她,问道。
“不用上书塾了,我爹许了我,我可以跟堂哥学做生意了。”轩辕策笑着答道。
“那你就去商行啊!”冬雪瞪了他一眼。
“是少棠哥让我来的。”轩辕策应得理直气壮。
“杜少爷让你来干吗?”冬雪停了一下,恍然大悟,“他让你来拿清单?”
轩辕策一副答对了的表情。
余沁梅每隔十天就会到靖春园一次,替轩辕老爷和轩辕夫人把脉施针。当她第二次出现在靖春园的时候,她见到了住在盈春园的轩辕老夫人、轩辕仲文和他的两个妻子,他们也是听说她会来,特地过来看看她,顺便也让她看看的。
在那以后的每一次,余沁梅就都得分别到靖春园和盈春园替几位老人家看看。
虽然余沁梅总是淡淡的,嘴上也不懂得讨好几位长辈,但她细心的照顾和精湛的医术,还是让几位长辈觉得她很贴心。而且她美丽的面容也让人看了就心生怜惜,几位长辈还是相当疼她,差人给她送了不少吃的送穿的用的,巴不得她可以早日嫁入轩辕家。
可是最近有件事让轩辕家的长辈们着实心烦。
那就是泠家的事。
泠家本是苏州府的大老爷,而且泠家小姐被誉为苏州第一美女,媒婆可是踏破了他们家的门槛。再说苏州城内唯一可以和轩辕家匹配的也就只有泠家了。所以当初在完全没有余沁梅的消息之时,轩辕家是曾想过要与泠家结亲的。可是余富仁突然来信,让轩辕家截住了下聘的队伍。后来更是决定应该信守承诺,于是与泠家的婚事便不再提起。谁知此事却被一些市井中人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让泠家小姐名声受损。
于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泠老爷便来求轩辕老爷,即使让泠小姐为妾,也要让她嫁入轩辕家,不然她的终身幸福就算是没了。
轩辕家的长辈们自然是不在乎轩辕箫多个妾啦,多个人,就多个机会开枝散叶嘛!
未娶妻先纳妾!
其实也没有关系,唯一的问题就是轩辕箫反对得紧,坚持不肯。
于是轩辕家的长辈就想到余沁梅,也许轩辕箫就是觉得对不起她才不愿意的,那么如果她先点头了,那么轩辕箫也就没什么可反对的理由了吧!
于是这一次余沁梅来到靖春园的时候,轩辕夫人就借机对她说起泠家的事,当然她并没提起泠老爷让泠小姐嫁轩辕箫为妾的事。
“你说,我们轩辕家是不是对不起泠家啊?”轩辕夫人叹了口气。
余沁梅想了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只知道如果轩辕家有允诺要娶泠家小姐的话,那没有娶自然是轩辕家的不对。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只是有人会错意了,那么泠家小姐虽然被传为笑话,但事实也不关轩辕家的事,笑她的并不是轩辕家,所以也没什么好觉得对不起的。
“轩辕箫曾经说我不懂人情世故,伯母的话我不懂得回答。”余沁梅只好这样说。
“这——”轩辕夫人乍听之下还以为是余沁梅的推托之辞,但看着她那平淡的表情似乎根本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她不禁怀疑,“沁梅,你喜欢我们箫儿吗?”
余沁梅一愣,她曾经很直接地告诉轩辕箫,也许她一辈子都无法喜欢上他。那么这话能对轩辕夫人说吗?
轩辕夫人见她迟迟不做声,又看不出她是不是害羞了,心里很是不安。
“沁梅,你在乎我们箫儿吗?”轩辕夫人又问道,“或者我这样问你,如果箫儿要纳妾,你会难过吗?”
“纳妾?”但她都还没嫁入门,那岂不是未娶妻先纳妾?
“你反对?”轩辕夫人有点担心地看着她。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自然,他要纳妾也是正常,没什么好难过的。”余富仁有三个夫人,余雄文也有三个侍婢,轩辕仲文有两个妻子,轩辕仲谋之前也有一个妾,但据说因为多年无所出,上吊自尽了。以前和师父到处游历的时候,也见不少大户人家,没有哪个是守着一个妻子的。
轩辕夫人拉起她的手,轻拍着道:“箫儿能有你这样的妻真是他的福气啊!沁梅,女人有时候真应该大度些。你能这样想,我也很放心。不过你也可以放心,泠家小姐嫁过来也只是个妾,你才是将来轩辕家真正主母,没人能威胁你的地位。而且那泠小姐是个大家闺秀,性子很温婉,你们姐妹俩一定能和睦相处的。”
余沁梅静静地听着轩辕夫人的话,心中渐渐明白到,轩辕箫要纳妾,未娶妻先纳妾。
心头闪过一丝疼痛,余沁梅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脉搏,平稳有力,没事的。
余沁梅怎么也没想到,和轩辕夫人简短的谈话会引起轩辕箫那么大的反应。那天晚上,轩辕箫骑着马从靖春园向山园小筑狂奔而来。事实他在一个时辰之前才乘船离开山园小筑。
当时余沁梅和冬雪以及楚正瑜一起将屋前的药材收拾好。轩辕箫跳下马便将她拽到一边,喘着粗气地瞪着她。
“怎么了?”余沁梅很自然地用衣袖替他擦去额上的汗,就像他腿伤了的时候那样。
轩辕箫抓住她的手,很用力,让余沁梅痛得直咬牙。
“你要我娶泠姬?”语气冰冷得吓人。
“你可以先放手吗?”余沁梅的语气却依然淡淡的。
“不放,你先回答我。”轩辕箫拒绝得干脆。
余沁梅一愣,她还以为她认识的轩辕箫是个喜欢嬉皮笑脸的人,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坚持不放手,她也不强求,淡淡地说道:“如果你是说你要纳妾事,我只能告诉你,我并不反对。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事,我没理由反对。”
“不是我要纳妾,是你要我纳妾。是啊,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事,我干吗要死命反对,你都不在乎了,我干吗要在乎多个美女侍候我?他们怎么逼我,我都不愿意,我是为了谁?呵,原来你根本不在乎。好,你让我纳妾,那我就纳妾好了。反正你根本不在乎我会不会被别的女人分去了心,分去了身。反正这些你都不在乎,不想要。”轩辕箫愤愤地甩开她的手,跳上了马,用力地甩马鞭,便如风一般急驰而去了。
余沁梅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马蹄扬起的尘埃,依然弥漫在空中,他的身影却已经没入了黑夜中。
冬雪和楚正瑜也被这急风暴雨般来了又去的轩辕箫吓了一跳,还是冬雪先回过神来。她连忙跑到余沁梅身边,紧张地看着她。
“姑娘,你真的要少爷纳妾?”冬雪问道。
余沁梅一边回到竹架前,一边应道:“男人纳妾是正常事,我没理由反对。”
冬雪更急了,“可是姑娘,少爷纳了妾,就是多了个人跟你分少爷了,你就不在乎?”
“我为什么要在乎呢?”余沁梅反问道。她本来就没想过要轩辕箫的什么啊,就算被分去了又如何?再说,这世上有她在乎的东西吗?她可是少条情筋的人啊,本就不知道喜欢在乎为何物!
冬雪气得一跺脚,别说少爷被气成那个样子了,连她一个丫环都看不过眼了。亏少爷还把姑娘当珍宝似的供着,小心对待。她不禁替少爷觉得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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