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帝的绝地天通
五帝中的二位:颛顼和帝喾在历史上好像没什么故事,至少没有其他几位故事丰富。其实人家两位没闲着,做的都是大事。简单来讲吧,就是他们大搞宗教改革,把天地神人之间的联系通道给整成了独夫挡关式的,宗教被少数人垄断。这方面,皇帝的孙子,颛顼的功劳最大。史书上把他的宗教改革称作“绝地天通”。
颛顼即位后,感觉远古的自由祭祀,导致“夫人作享,家为巫史”,也就是说,宗教活动没有一定的神圣性与权威性,人人都可以“与天言好事,自己降吉祥”,有些不成体统,于是他就着手提高巫师与宗教职官的门槛,就跟咱们现在考公务员似的,绝大部分同志没戏。像屈原,自称是颛顼的后代,而他的职位,就是祖传的掌管巫史。为什么屈原写《天问》呢?我估摸着就他有这资格。普通人写,就成杞人忧天了。据说《招魂》也是屈原写的。楚怀王客死秦地,屈原写辞叫其魂兮归来,也算是分内业务。总之,氏族贵族由此垄断了祭祀权,百姓们与天地鬼神的联系由此中断。用物理术语来讲,叫短路;用网络术语来讲,叫无权访问此页。
氏族贵族在天地神人之间的正统信使地位,在国家建立后,自然转移到了国家领导人手中,只有皇家,才能祭天祭地。百姓们,顶多有祭祖祭灶王爷的权利。当然,也有百姓不傻的,知道私通天地的好处,所以时不时地上天入地,鬼神附体,等于在天地与自己之间,建立一个非法链接。但是他们知道自己是老几,所以也就是走个私——冒充个小狐狸精,给愚民们治个小灾小病,混个肚饱而已。当然也有那贼胆大的,与天地建立链接后,就想做版主,想占线。比如陈胜、吴广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搬着通天的梯子,就爬上去了。电一通,火花一闪,照亮了后人的眼。后人都开始玩这个了。
大流氓刘季为了做皇帝,干脆给爹戴了顶绿色的帽子:他娘在野外困觉,有龙附身,肚里就有了小龙种刘季!其实明眼人都知道,所谓的龙种,无非是个杂种而已。但是为了通天,做杂种是必然的代价,小刘同志认了。再比如洪秀全,上天一回,下线后就变成了上帝的第二个儿子,基督是版主,他就是版副。为了做版副,洪秀全不惜把家庭搞乱。很简单,拜上帝教的会员们称玛丽亚为圣母,那么,洪秀全的亲娘怎么办?是不是应该称作圣姨?我这人心善,学历史的时候,老是替古人担忧。洪秀全他妈的称呼问题,叫我头疼不已,至如今找不到有关资料。没法研究下去。历史进入了近代,科学够发达了,但是当袁世凯的丫环失手打掉老爷的宝贝水杯后急中生智地说,看到老爷床上趴着的不是人而是一条蟒蛇的时候,袁老爷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俺老袁,终于找到组织了!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二帝的徒子徒孙在后世还是不少的。
老九
元朝在中国史上,算是一个野蛮政权吧。但是它有一项特别的功劳,那就是按照职业,把帝国人民,分作了十个等级,简单来讲,是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
老实讲,这十分法直到如今还有很高的政治参考价值和社会娱乐功能。
第一级,官,在中国,这是雷打不动的头等人!我系一位老教授,二十年前,他的同学在省厅里做了高官,还需要一位副手,邀请他去。正做大学老师的他坚决不干,说:“干部还不如做老师好呢。”结果呢?二十年后的老先生一提这事儿就生气,我跟老先生是同乡,所以说话就比较随便:“您老可真是白搞了一辈子中国历史!”
当然了,即使你是个明白人,也不见得能做成官。因为这官都是特殊材料做成的,一般人蹭不上。有时候我在外头受了气,忍气吞声地回家,俺家老公一般这样安慰我:“算了吧,谁让你不是干部家属呢?!”我一听,就没气了。
第二级,吏。古代的吏没资格被提拔为官员,但由于官员们长期读书并不熟悉基层行政业务的缘故,大小事情的处理就都落到了吏的手中。比如贾雨村判的第一个案子就是门人帮他做的,否则他早就玩完了。县官不如现管,所以吏仅次于官,坐第二把交椅。读吴思的书,你会发现,吏好像都不是什么好鸟。至于官与吏如何区分,由于我糊涂,所以老用最简单的判断法:表面上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大致是吏;表面一看很像好人的,大致是官。
第三级,僧。和尚能在社会上排第三,很出乎我的意料。估计元人思想不够先进,不知宗教乃精神鸦片,不但宗教自由,且把僧排在了官吏之后,很有肚量的。
第四级,道。道士专门研究长生不老,算是中国最早的生命工程学学士了,受人尊敬,排个第四,似乎合情合理。
第五级,医。医生救死扶伤,古代的医生一般还不乱收费,排第五,屈居僧道之后。
第六级,工。工就是高级技术人员,这是智慧者一族。排第六,凑和吧。
第七级,匠。匠是低级工人,在剥削社会里,奉行“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情自己干”的准则的人。中国传统社会有个特征:靠体力吃饭的人,大都属社会底层!应该略等于现在的建筑工人与民工吧。这个阶层的人,最头疼的问题是工资讨要问题。英国19世纪末的远东与社会政治研究专家亨利·诺曼曾在中国考察过四年,在他与人合著的《龙旗下的臣民》一书中,他讲了一则“大清民工”讨要工资的故事:“一天,一个住在北京的外国居民(他能说一口流利地道的汉语)骑马闲逛,碰到一堆兴奋异常的人群。等他靠近时,他看到人群围成一圈,默默地看着一个人拼命地把头往墙上撞,试图自杀。于是他就立即下马,上前拉住那个人,并向围观群众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他是一个苦力,他给人搬运行李,人家少给了10文钱,而对方又拒绝再给他更多的工钱,于是他就要当场进行报复,因为他知道这样会给对方带来相当的麻烦。”
亨利的意思很明白,中国人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儿。其实,谁也不会把自己的小命儿不当回事儿。问题是,你当回事儿,政府与社会不把你当回事儿。没有办法,天生贱命,只好“我是民工我跳楼”啦。看来,用自杀方式讨要工资,是中国的传统。唯一的区别是,现在不能随便在公开场合自杀了,因为观众太多,交通阻塞,有些大都市把这种行为规定为犯法啦!
第八级,娼。中国是个儒家社会,很瞧不起娼。所以娼排第八有些委屈了。现在的娼,地位略有提高,做得好的,有可能被提拔到市委宣传部部长这个角色。这个记录就是人家湖北名妓陈丽傍上荆门市市委书记焦俊贤后创造出来的。
第九级,儒。儒就是读书人,奉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在汉人眼里,这是天下男人最好的勾当了,可在游牧民族元人眼里,儒生更像废物,死读四书五经,读到头脑简单,四肢不发达,愣把麦苗当青草。所以一脚把儒踢到了社会最下层,仅高于丐!
最后一级是丐。比读书人略差些。读书人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了书,在家蹲着待价而沽。丐觉得读书人太酸,太爱面子,不如直接掂个破碗站在街口痛快。相形之下,还是读书人比丐要体面些,所以,丐只好屈居老末了。
这其中,最有意思的是老九,后面的老十他看不起,前面的老八他更看不起,可政府偏偏让他们在一起。这就叫调戏吧!
更有意思的是,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干脆把所有的知识分子呼作“臭老九”。你说老九就老九呗,还赏给一个臭字。不用说,称老九,灵感来源于元政府!称臭,灵感可能来自于刘邦那臭流氓。众所周知,刘邦当着人面,掂着自己的家伙往儒生帽子里撒过尿,这一尿,读书人就彻底臭了。像纪晓岚那样,被乾隆爷看作倡优,倒还算抬举了。更多的读书人,被统治者整成了便盆:需要的时候尿尿你,不需要的时候,把你扔厕所角落里!于是我们看到的情形是:御用厕所之旁,总是站满了读书人,被人尿还得排队,不愧是老九啊!
殷商后人与安阳人
守着个殷墟,但是我对殷墟本身并不“感冒”,作为安阳人,我更感冒的是,殷商旧民的归宿问题,更进一步说,现在的安阳人与殷商遗民是否有血亲关系。
据《史记》里的“殷本纪”、“周本纪”、“管蔡世家”及“宋微子世家”所载,应该是这样的:纣王死,周武王命令纣王儿子武庚(字禄父)统帅殷商旧民,同时封其弟管叔鲜于管(今河南郑州)、蔡叔度于蔡(今河南上蔡)。武王让两个弟弟协助武庚治理殷商旧民,其实是让他们起监视作用。没想到监视作用没起,倒起了反作用。武王一死,继位的成王年幼,两位王叔居然挟持武庚叛乱起来。周公旦平叛,杀武庚、管叔,流放蔡叔,并把殷代遗民分作两部分,一部分给微子启,封于宋,大约是今天河南省商丘县以东至江苏省铜山县以西的一大片地方,国都即在商丘;一部分给康叔,封于卫——黄河与淇水之殷商旧地,约是商旧都朝歌之地,今河南淇县。
宋后来出了个宋襄公,大家都知道,本书后文也有交代,宋襄公还是本人十分欣赏的骑士类人物。虽然直到现在我们还把小宋的故事当作笑话来讲,但是在我看来,中国的仁义都是虚的,唯有宋襄公才是真的。
宋国最后出了个暴君偃,诸侯都说他恢复了商纣王的作为,齐、魏、楚灭宋并三分它。宋国没了。至于卫国,武王曾告诫年小的康叔要重用殷商之贤人,所以起步不错。后来卫国出个卫灵公,其夫人南子漂亮得不得了,孔子还拜访过南子。据说南子是个名声风流的美女,所以子路对老师见美女很有意见,孔子赌天赌地地说:“我本来不愿意去见她,可是不得已啊。如果我做错了,上天都会讨厌我的。”不管老师怎么着吧,子路后来就在卫国做官,而且也死在卫国了。子路死得也比较有意思,跟宋襄公有一拼。当时卫国内乱,人家都往外跑,子路却往城内跑,而且说:“吃人家的俸禄,就得管人家的灾祸。
”跟叛党决斗的时候,子路的帽缨子被人削断了,说:“君子死的时候,帽子不能落地。”遂捡起帽缨子,等自己打好结,叛党也把他杀了。子路死了,子贡(端木赐,我之所以取名叫端木赐香,就是希望自己像子贡一样风流倜傥,像子路这样傻不愣登,像孔子那样灰不溜秋,不好玩呵)去看老师,七十三岁的孔子哭了,说:“赐啊,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呢?泰山要崩了,梁柱要断了,哲人要凋谢了,我也快死了。夏朝人死了后,棺木停放在东台阶,周朝人死了后,棺木停放在西台阶,殷人死了后,棺木停放在厅堂的两柱中间。昨晚我梦见自己坐在两柱中间受人祭,我原本就是殷人啊!”过了七天,孔子死了。可见,孔子临死前还是把自己视作殷人后代的。
如果孔子是殷人后代的话,那么孔家现在香火尚存,可见殷民并未绝断。而且中国诸多朝代都喜欢祭孔尊孔,孔儒学问在今天又有复兴之意,孔子当含笑九泉了吧?当然,殷商旧民应该还有一个归宿,据《尚书》记载,周召二公两次迁殷民修洛邑,也就是现在的洛阳。所以,洛阳附近也应该有殷商后代。
这样说来,我们安阳人倒跟殷商遗民没一点关系了,据民间版本,倒可能跟明朝那次大移民有关——山西洪洞大槐下底下来的,民间传说其标志有三:第一,看小脚趾指甲,如果是复甲,定是大槐下来的。当时为了做标记,每个移民的小脚趾上挨一刀;第二,背着手走路,在路上习惯挨捆了,解了绳子,俩手还在背后做挨捆状;第三,把上厕所叫作解手。在路上大小便,没人帮解裤子,只好叫解差:长官,请解手,俺要方便!时间长了,语境有了,大家就直接喊:解手,解手!
第一和第三个标志,我觉得没甚意思,倒是第二个标志,老惹我发笑,因为我发现,全国人民——陕西老农(看看刘巧珍她爹就知道了)、东北老农(看看赵本山出场就知道了),还有那些干部们,哪个出场时不是做挨捆状来着?洪洞县里没好人,闹了半天,全国人民都是洪洞那边移过来的啊!
始皇的知音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