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槐花开了,开在五月的都市里,浓浓淡淡的芳香弥漫了整座城市。
殷桃总会在这样的季节想起董小夏,想他那歪头一笑的样子,洁白的牙齿像慢慢拉开的手风琴琴键。
殷桃就是在紫槐树下和董小夏初见的,然后在紫风塘重逢。紫风塘宽敞的大厅恰似一方舞台,见证了她感情的开启和落幕。
那歪头一笑的样子,似乎隐没在记忆里了,如消逝的紫槐花,却又总会在适度的时候再度开放,飘飘洒洒,落在她久旷的心海。
那天,在紫风塘舒缓音乐的背景下,董小夏歪着头,手风琴琴键一张一合,发出音乐般质感的声音。
我们分手吧。董小夏说着,心不在焉地玩着一只镀铬火机。
分手?不会是因为那些传言吧?
传言是打不倒我的,分手只是因为分手。董小夏十分洒脱地摊开手。
殷桃不说话,转身跑到家,气咻咻地对着父亲说,殷总,你对小夏说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只是请他到香格底拉吃了一顿饭,并且让他无意中看到账单,仅此而已。
你明明知道他家里很穷,他从农村来。
所以,他很知趣,我以为我需要给他开一张支票呢。殷桃,你要小心,小心这种跳出农门的男人,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上我家的门的。父亲用手理了理他那根名贵的领带,温和地望着唯一的爱女。
你总是以为,任何人都是看中了你的钱。
但的确是这样。
殷桃就这样失去了董小夏,剩下的只有记忆,后来记忆也没有了,殷桃就来到紫风塘寻找。
紫风塘依然存在,如果殷桃愿意,紫风塘会永远存在。但殷桃也可以叫紫风塘一夜消失,父亲是紫风塘的主人,而这不过是父亲众多产业中的一小部分。
紫风塘新来了一个服务生,也喜欢歪着头,牙齿像一排整齐的琴键。
殷桃的心痛了一痛。
董小夏像风一样地消失在这座城市,像逝去的紫槐花,但是紫槐花会在来年的初夏再度芬芳这座城市,而董小夏却消失无踪。
殷桃的心又痛了一痛。
医生说,殷桃活不过三十岁,医生这话是对殷桃的父亲说的,父亲以为殷桃不知道,但是殷桃知道。
我活不过三十岁。殷桃静静地对董小夏说。
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就陪你到三十岁。
那剩下的日子呢,那些漫长的日子呢,你怎么渡过?
有这些日子就够了,剩下的日子我可以活在记忆里。董小夏用寻常的口气说。
那时候董小夏并不知道殷桃脆弱的生命背后有这样坚强的财势作后盾,他给她讲他的家乡,讲家乡的紫槐树,那淡淡芳香的紫槐花是如何侵染着漫山遍野,讲他的心愿,在家乡建一所小学,周围栽满紫槐树,让所有的孩子都能念得起书……那时,都市里只有高大的雨桐,因为殷桃的执著,父亲才让这条街道开满了紫槐花,当然,父亲动用了相当多的财势。
紫风塘里,父亲和殷桃相对而坐,那个男孩静静地立在身后。
很安静,隔着落地窗,可以看到片片紫槐花飘落,细碎地铺了一地。
我只是想在有生之年轰轰烈烈地谈一次感情。殷桃静静地望着父亲。
但是你又怎么知道,这世上或许根本没有你所想要的轰轰烈烈的感情。父亲手里抚摸着殷桃的照片,这张照片就立在他对面,宛若真人般地和他对话,五月的紫槐花不断地在窗外飘落。
我让他知道了你显赫的家势,我看到他震惊的表情,我请他吃饭,我请求他离开你,一开始他没有答应,我立即开出了一张支票,他看了看数目,迟疑了一下,接受了。他居然接受了,你的轰轰烈烈的感情输给了二十万,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二十万兑换了你的感情。
父亲慢慢起身而去,殷桃依然静静地望着她,脸上是永恒的微笑。
其实,你父亲的故事是不完整的。服务生坐下来,坐在殷桃对面,歪着头,洁白的牙齿像慢慢拉开的手风琴琴键。
我哥拿了二十万,是为了建一所小学,他本来打算在建完之后把你接过去,可是在一个雨天他去检查旧教室,教室突然倒塌……你只不过活了三十岁,可你知不知道,我哥只活了二十五岁……
午后的紫风塘寂然无声,服务生抱着殷桃的照片慢慢走出门外,他的身后是五月开放的阳光,是那片片飘落的紫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