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青青的季节,楚沐雨手中擎着一把天蓝色的雨伞,看着雨水流苏似的从伞线的四周洒下来。雨色空蒙,如迷局一般阡陌交错的小巷一下子吸引住了他的视线。来自北国江城的他一下子爱上了这个十分江南的瓷都古镇。他决定不再漂泊了,把这里当作他的第二故乡,好好发展。
楚沐雨是个画家,他却自称为画匠。的确,瓷都汇集了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的画家,有的还声名显赫,都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唯独楚沐雨没经过学院派的熏陶,是地地道道的自学成材。楚沐雨年少时就喜欢画画,也考取过非同一般的艺术院校。但在他即将跨入大学校园的那一年,父亲突然病逝,家境衰落,还拉下不少债务。楚沐雨果断地放弃了学业,外出打工,给超市做美工,给公司画广告设计……手中的画笔一直不曾停止,一日偶然淘得了一个景德镇的青花瓷瓶,立即入迷,简洁的线条却迷乱了他的心。
楚沐雨和大多数想在这里扎根的画匠一样先是租下了一家小店,然后去找做瓷胎的工匠合作。樊家井这一带家家户户都开手工小作坊,几乎人人会做瓷器。所以,合作者是很好找的,将他的瓷胎买下,画上瓷画再送回去烧制,然后又返回他店里经销,流程和工序都一样,生意却大相径庭。
楚沐雨专画青花,他画的青花和传统青花很不同,笔画的勾描和颜色的调制都和传统的青花瓷相去甚远。他画的枝蔓纤细,花朵却又硕大,颜色更是青中带紫,显得丰满而又妖娆。这种别具特色的青花瓷一开始很是吸引了一些客商的眼光,一度销量不错,但不久就无人问津。原来客商大都是把这里的瓷器买了去加工成古瓶的样子谋取暴利,楚沐雨画的瓷瓶无论外形做得再像,也因为这种太现代的青花画法而现出原形。客商老张最欣赏楚沐雨的青花瓷,他认真地说,小楚,以你的画技和对青花的理解,只要你肯屈就于传统,专事临摹,你将财源广进啊。楚沐雨看了看老张,也认真地说,老张,你也知道,我画青花不只是为了谋生,否则我有更好的谋生手段。老张叹了口气,离开了他。
就这样,古镇的小巷里有一个古怪而执著的画匠,画一些卖不出去的青花瓷。人们经常可以看到他坐在小店的深处,手执画笔,他的身边堆着形态各异的瓷胎,他的眼神专著地盯着面前的瓷胎,目光中充满疼爱。这种专注的目光感染了身边的小学徒,还有一位叫柳青的姑娘。
柳青是偶然到古镇游玩的,她因为楚沐雨对瓷胎这种专注的目光而爱上他,后来又因为不堪忍受他这种目光而离开他。他们相守了不长不短的三年,三年里,柳青说过三次相同的话,她说,楚沐雨,你的眼里没有任何人,只有青花。第一次,柳青是调侃的口气,楚沐雨淡淡一笑,第二次柳青带着一些淡淡的叹息说,楚沐雨也淡淡一笑。第三次柳青铁青着脸说,声音冰冷而绝望,楚沐雨还是淡淡一笑。柳青咆哮着说,楚沐雨,我受不了你了!
柳青在一个雨天突然而来又在一个雨天突然而去。楚沐雨好像没有任何变化,他的身体姿态没有任何变化,他的专注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变化的只是他的容貌,好像一夜之间鬓角就出现了白发,小学徒看得触目惊心。
楚沐雨依然在画那些没有人问津的变异青花瓷,不再当街坐在小店内,而是关起门来作画,十天半个月不出来,只唤小学徒送饭进去。楚沐雨说他要画一幅平生最伟大的青花瓷,就如闭关修炼的武士,前台的一切都交给小学徒打理。半个月后,小学徒突然听到室内传出一阵得意的大笑,急忙推门进去,看见楚沐雨披着头发,手执画笔,近乎疯狂地大笑着,突然一口热血喷出,楚沐雨的笑声嘎然而止。
几年后一次大型的瓷文化比赛展会上,一只硕大的青花瓷瓶在比赛中最终胜出。枝蔓缠绵的青花,似乎像一个女子的婀娜体态,依然是那种妖艳的青紫。专家学者说这种大胆的画技既有传承又有创新,实在是难得的佳品。专家学者们辗转寻到原青花瓷原创工匠,店内只有小学徒孤身一人,那些无人问津的青花瓷怨妇般地被蒙上一层历史的烟尘,小学徒已经长成大男孩,他端坐店内,手执画笔,很有艺术家的风范,他在樊家井这一带颇有名气,画的仕女图颇为畅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