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流水浮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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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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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店主生病,“流水浮灯”早早就关了门,宋剑庭随手抓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准备下楼。他在昏暗的夜色中摸索着,步履有些不稳地往小水池的方向走去。

一个人坐在人潮退去的“流水浮灯”里,显得冷清,耳边也似乎只有风偷偷地窜过。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从水池旁的暗格里掏出一叠折好的纸灯和一盒用了大半的火柴。

“嘶”一声擦亮火柴,看着那一缕轻烟在暗夜中飘逸,执着火柴的手轻轻往纸灯中的小蜡烛一扣,看那火光在彩纸中映照出各色的绮丽,就仿佛他心中的迷惘。

爱一个人原来竟然是这样的不安,昨天还因她的不再抗拒而欣喜若狂,而今天又因为她迟迟未来问候而烦恼,辗转不得入眠。

“咳咳……”他拉紧了身上的外套,觉得有股凉意涌上喉间。

水池里的灯摇摇晃晃,在水面上绵延出曲折的迷离,又好像是她的心,捉摸不透。

“叩叩……”细碎的敲门声让他以为是自己生病产生的耳鸣。

“嘭嘭……”敲门声因为无人应答,显得更加急促了。

他愣了愣,扭过头,诧异地看着那扇厚实的红木大门,有着说不出的期待。

“宋剑庭,你在不在呀?开门哪……”

宁小夏用力地拍着“流水浮灯”的大门,动作幅度之大,引来了路人的纷纷侧目。

而她却全然不顾,只担心里面那个生病的人是否出了什么状况?

“快开门呀!”她的声音有些呜咽了,到底在怕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只是担心她努力地想看清自己的心时,而他却不再等她。他们两个总是错过,而这一次一定要同时回头,一定要呀!

“开门,拜托了……”

没有人应,她觉得自己的心有一股紧紧纠住的痛,于是蹲下身,抱着自己的双膝,当她的第一滴泪水滑出眼眶时,门“咔哒”一声开了。一双蓝色的拖鞋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抬起头,望着他那隐藏在夜色中有些模糊了的脸。

他伸出手,拉她起来,温柔地抹去她那滴还未来得及落下的泪,“我不是说过了吗?以后不让你哭了。”

“我以为……”她噘着小嘴,小脸在寒风中冻得通红,与他那因为生病而显得苍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可是,可是为什么,他的脸越来越接近,虽然那一抹苍白那么地刺眼……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渐渐靠近的脸,只听见“砰”的一声脆响,他往后退了几步,她则扶着自己的眼镜,好痛!

“哈哈……”街道上匆匆而过的人却因他们这搞笑的一幕而纷纷驻足。

他红着脸一把把她拉入了昏暗的“流水浮灯”,顺手关上了门。

“你干什么呀?好痛!”宁小夏摸着自己的鼻梁,觉得隐隐作痛。

宋剑庭飞快拔下自己的眼镜,发誓以后再也不要附庸风雅,近视不深戴什么眼镜呀,简直是坏事!扼腕呀……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得到感冒的慰问品了……

“我、我……”有些事情真的只适合在花好月圆的环境下进行,不方便说明具体意图的呀。

宁小夏也不是傻瓜,刚才的暧昧气氛总不能全当是没有感觉,只好转移话题,免得大家尴尬,一个好好的晚上就这么两两相望掉了。在一片漆黑中,那小小的水池上那一盏摇曳着的纸灯,风情万种,迅速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哇!好漂亮!”以前来“流水浮灯”时虽然早就看过这独特的设计了,不过那时或许是因为有灯光稍稍的点缀,或许是客人们来来去去自己又满怀心事,竟然只是惊叹而却没有发现这纸灯的独树一帜。

就这么一盏,孤零零地,在平静的水面上漂浮着,烛火偶尔在晚风的轻拂之下,摇曳着。多年来,那日日捉摸揣测的《青蛇》里,粉衣少女一脸的羞怯和怨懑,白裳少年的惊诧和恼怒,都在那一夜漆黑的河水上,飘摇着莲花灯里承载着,说不出口的心事。

他灼热的眼神,即使是背对着他的她,也可以轻易地感觉到。于是,她不敢回头,只能轻轻地用手拨动着池子里的水,荡起阵阵波纹,看那纸灯悠悠地远。

“你的病怎么样了?”她问着,一个看似安全的话题。

他的声音犹带鼻音,望着她那在微弱的烛光里显得娇小的身影,明明有太多话想说,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顺畅地表达,只能顺着她的话,“还好,已经好久没有生病了。现在人懒惰了,身体也变差了……”

她笑着开口:“你以前不是常说‘运动是我爱’?”

“是呀,那时不知道是谁每次800米长跑都要晕倒,还老是追问我有没有跑快的诀窍呢?”他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已经熟悉了昏暗光线的眼,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每个动作,却看不到她的脸是何种神情。

“我讨厌运动的,非常讨厌。不过以前每次公牛队有比赛,你不管什么时间都一定要打电话告诉我让我看,害我98年看到乔丹引退时哭了好久。”她幽幽的声音揭开了那段他们共有的往事。那时她是语文科代表,他是体育委员,因为都是班干部,所以即使是频频打电话也可以用公事来搪塞家教甚严的宁爸爸的盘问。

“我知道你不喜欢运动,不过那时总是想把自己喜欢的事情,自己的心情和你分享。”迟钝的他,怎么就看不清楚自己的心呢?

“分享?你总是不顾我的感觉把你的所有情绪都倾泻到我的身上,从不问我是否能承受得起?”她的心里依旧是有个黑洞的,每次把那个想重新付出爱的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没有缝隙。

他握紧自己的拳,身体变得紧绷,不知道是该庆幸她仍然会妒忌仍然在乎他,还是该责备自己迷惑于一时的兴起和追逐的快感,“是我错了,初中时常喜欢在你面前说其他女生的好话,或许是想刺激一下你,后来我们渐渐生疏了,我以为你不在乎我,再加上那时年轻,对于爱情总有自己的憧憬和寻觅。所以就凭着自己的直觉去追求女生。大学时,以为我们是朋友,惯于依赖你,心里还是希望你能够认可我的选择。”

他坦白的话,让她闭上眼睛,柔柔的声音在夜里飘着,“我那时其实很恨自己,如果我能一直陪在你身边,那么或许我就会一直影响着你,你离不开我,最终还是会接受我的,这是我小小的算计。只是我忽略了我们之间有近四年擦肩而过的生疏,我高估了自己对你的重要,也低估了自己的骄傲。”

“以前有学长告诉我,男性是天生喜欢猎捕的生物,得到的总是不懂得珍惜,却执着于追逐的快感。”他回忆起大学时曾经在同学的鼓动下所追求的女孩子,却发现那些印象中娇艳如春花的的面庞居然早已湮没在毕业后的生活种种奔波中,“我,是荒唐了。”

“我们真的有回头的机会吗?这一次你还会不会是看错了自己的心呢?”她的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盏如花般绽放的灯,朦胧着。

“给我们一个挽回过去的机会吧,这次由我来努力,由我来等待你回头,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吧,……求你……”他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激动,变得沙哑。他站起身,外套掉到地上,发出“啪”的声响,打破了夜的宁静。

蜡烛终于燃到了尽头,一闪一闪的,泯灭了最后一丝的光明。想不通呀,两个明明爱着对方的人,为什么就非得这么折磨着?总是欲进反退呢?爱,让人成了惊弓之鸟,到底要怎样才能如当初一般毫无芥蒂地朝夕相处呢?

他觉得更加头疼欲裂了。

她转过身,走到他的身边,拾起地上的外套,小心地为他披上,“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他想透过浓浓的夜,望进她那双写着柔情的眼,看清楚,他们是否真的可以有未来。

“是我太过分了吧?一直胆怯着不敢相信我们还有回头的机会,我很想说,我们可以回到过去那无话不谈的日子,可是时光在走,人也在变,我们之间已经有好久没有沟通过了,这样的我们,真的还能在一起吗?”

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她却踮起脚,伸出手,摇了摇头,捂着他的嘴继续说:“没有了过去那段青涩的回忆,我们能否走出一条真正适合我们的路呢?我一直在迟疑着,我害怕无论多少次的重新开始,都只能是错误的重复,但是我又明白,没有真正经历过的我们,也许一辈子都找不到放弃的理由,就这么自以为是地痛苦下去。所以我们一起努力好吗?就算将来发现彼此其实是不合适的,也可以笑着放手,不再有遗憾和悔恨。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他握着她的手,这样一个认真而又执着地爱着,努力付出又怕伤害的女子,如果他再一次错过,也许他再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一起努力,从头开始。”

黑暗中两个人相拥,尽管或许还有些不太习惯,但能在寒冷的夜里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就已经是一大进步了。

“阿嚏!”尽管这一刻的气氛如此美好,可是他还是不得不先放开她。

“你的感冒似乎加重了……”她很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

“没事的。你来看我,我很开心哦,感冒也会很快好的。”他手忙脚乱地解释着,就怕让她担心。

夜色抹不去两个人眼里燃烧着对未来的信心,那一抹坚定,照亮了夜的朦胧。

“小夏,今天心情很好呀?”秦淮刚出办公室就听见宁小夏一边整理报告一边兴奋地唱着“我是一只小小小鸟……”,虽然看到她终于恢复了精神也替她高兴,不过她就为什么一定要唱这首不怎么适合她的歌呢?秦淮揉着耳朵,觉得有点耳鸣。

“她听不见啦,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什么******,她今天一上班到现在就没有停止过兴奋。”王纯安一脸痛苦地凑到秦淮的身边。

他的耳朵里塞着两团纸巾,一脸痛苦。

“你这个样子也太夸张了一点吧?”秦淮指着他,差点笑出声来。

“我也不想呀,可是我已经忍得受不了了才这样的,你看看周围……”

秦淮四下打量了一番,果然只要能看到的同事的耳朵上都有一团白色的不明物体。

“小夏心情好了,结果现在全电台在大厅办公的人心情都郁闷了……还好赵姑婆现在人不在,不然不砍她才怪!”王纯安想起赵桑宁那简直可以媲美秋风扫落叶的训人态度,就心有戚戚焉。

“娱乐新干线”的DJ陶紫正和黄灵风商量着什么,两个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手中的资料,不过刚出办公室就动作一致地捂住耳朵。

“天哪!居然还有人唱歌唱成这样……”主持音乐节目的陶紫对于自己鉴赏音乐的能力还是颇为自信的,“如果是我的话,真该死了算了,还在这里涂炭生灵。”

“由她去吧,听她鬼哭狼嚎总比听赵姑婆骂人要好吧。而且小夏的保留曲目是《春天的故事》,她今天只唱这个已经很对得起我们了。”王纯安小声地透露着小道消息。

一群乌鸦从众人头上齐齐飞过,其中一只还伸伸脖子,蹬蹬腿,顺便踩了王纯安几脚。

“痛呀!谁?是谁打我!”他左看看右瞄瞄。

“是我啦!你当我傻瓜呀,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我怎么可能没感觉呀?”宁小夏抓着手中的报告,拍得“啪啪”作响。

“本来就是嘛。你下手还真不留情面哪。”王纯安继续揉着头,肿了好大一个包。

秦淮往茶水间的方向努努嘴,宁小夏心领神会,把报告放回办公桌,顺便嚣张地走过王纯安面前,“这就是警告你,以后不要在别人背后说坏话!笑人者人恒笑之,没听说过吗?”然后神气地往茶水间走去。陶紫和黄灵风忙着工作也各自离去,曲终人散,大家也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

“纯安你没事吧?”秦淮笑着问。

“开玩笑的,难得看她那么精神,搞不好我还可以解读为打是情骂是爱呢!”见宁小夏走远,王纯安就停下了夸张的动作,“她这几天老是心不在焉,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愿意笑,愿意和我闹,至少证明她心里没有烦恼。那就好。”

看着王纯安一脸的满足,秦淮不知该说些什么,罢了,感情的事情,总是剪不断理还乱,还是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合德经济电台是传媒前线,不知道是否因为这个原因,它在茶水间里的设计上也彻底贯彻了这个理念,力图给员工们一个言论自由的三不管地带。只差没备上了糕点和杂志了,不然几乎可以拿来当会客室了。

秦淮一开门就被蹲在角落里的宁小夏吓了一跳。

“小夏,你干吗有椅子不坐一定要蹲着,被人看见不太好吧?”她随手反锁上门。

“不要,我喜欢蹲着,这样比较自在。”宁小夏看见秦淮锁上门,就更加心安理得地坚持自己的癖好了。

“真拿你没办法。”秦淮无奈地摇摇头,自顾自地走到饮水机前冲了一杯茶,然后舒适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宁小夏那孩子气的动作,“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秦姐,我们在一起了。”宁小夏小声地汇报着。

“不稀奇呀,我早猜到了。”秦淮把茶杯放在玻璃茶几上,然后起身也蹲到宁小夏的面前。

“那你现在在想什么呢?”

“我期待,却也很不安。感觉上好像偷来的幸福一样,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宁小夏看了秦淮一眼,又像逃避现实一般把头埋在膝盖上。

“傻瓜小夏,我相信现在的他,不会再犯以前的错了,他会尽他全力来呵护这段经历了严冬才等到的春暖花开的爱情。而你所要做的,就是配合他,两个人一起享受这个迎接幸福的过程。”秦淮轻轻地抚摩着宁小夏柔顺的短发,虽然认识宁小夏的时间不是特别长,可是就仿佛是上天注定一样,在她的身上体会到了独生女所没经历过的姐妹之情,“这些年,你们都吃了不少苦,今后可要好好把握呀,不要再轻易地错过了。”

“我准备好了吗?”宁小夏需要从她的身上汲取一种勇气。

“你早已经准备好了。”秦淮笑着用指甲弹了弹她的额头,“而他已经在楼下等了很久的样子,你确定你不下去看看他吗?”

“耶?”宁小夏吓得立刻冲到茶水间的窗户前,透过玻璃往下张望着,“没有哦,秦姐骗人……”既期待又畏惧的复杂心情交织着,宁小夏只觉得百感交集。

“傻瓜,这里的窗户看不到啦,我刚才在办公室的窗户那里有看到哦,至于愿不愿意去看,那就是你的事啦。”秦淮晃着手指。

只听“咔”的一声,宁小夏已经拉开门向外冲去了。秦淮啜着杯子里已经有些凉了的茶,“其实你的心里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呀,只是你没发现而已,小傻瓜。”

“呼哧呼哧”,宁小夏一口气冲下办公楼,有些喘,呼出的热气,很快就朦胧了她的眼镜,高度近视的眼睛没有了眼镜,一切都变得模糊,她心急地摘下眼睛,一边用手擦着,一边睁大眼睛努力地想看清他在哪里,早知道今天就戴隐型眼镜了。

身后有人递上了纸巾,她顺势接过,边擦边回头想道谢。心跳的频率又变成特殊的“一二,一二,怦怦……”,她的心比她的眼更早发现他的存在,红着脸,“你,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想已经五点了,你应该也要下班了,所以想过来约你出去……走走……”宋剑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觉得自己似乎来得有些突然,下次或许应该早一点知会她一声。

“好呀,你等等,我上去拿一下包。”宁小夏迅速把眼镜架回鼻梁上,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哦,确实是到了下班时间,“我马上就下来,要等我哦。”她转身就往回跑,还不忘扭头嘱咐他。

“嗯,你跑慢点呀。”看着她如风一般匆匆忙忙,他不放心地加了一句。

声音在风中传得很远很远,而宁小夏听着,只觉得心里暖洋洋,她的爱经历了漫长的冬眠,是不是也终于要破土而出了?

宁小夏“刷”地冲回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抓起提包,往里面塞东西。

一边的王纯安抬起头,看着她幅度颇大的动作,还有那一张漾着幸福的红晕的脸,“怎么了?这么急?”

“没,没事,五点了,我下班了,先走了……”宁小夏紧张得舌头都打了结。她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差点手上打滑,掉在地上,还好王纯安眼明手快,接个正着。

“你呀,老这么毛毛躁躁。”王纯安摇着头,对宁小夏一急起来就好像没头苍蝇的性格已经习以为常了。

“谢啦!”宁小夏接过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爸爸吗?我是小夏呀,我晚上可能会晚点回去,不用准备我的饭了……知道了,我会注意安全的,不会太晚回去的啦……知道知道……”

王纯安侧着头,一只手支着下巴,“有事?”

“没事,和朋友出去。”宁小夏挂了电话,拎起包,就往外冲去,“我先走了,拜拜……”

王纯安疑惑地看着她怪异的举动,等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想了想,转身往一旁的窗户望去。三楼不算太高,让他可以清晰地看见一个穿着天蓝色毛衣的男子靠在墙角上,仰着头,有着黝黑却很帅气的脸,似乎有些迷茫的表情在见到拎着包横冲直撞的宁小夏之后似乎一下子清醒了。

他看着那两个人笑着远去了,只觉得喉咙里有一股热流在滚动着,他努力地想咽下,却反而引起更剧烈的冲击。一直都知道在她那嬉笑的外表下,一直在心里藏着一个人,他不问,或许是自己下意识不想去接受这个事实,期望着,有一天,他可以抚平她心底的伤,抹去她笑中的泪。

可是她终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他知道她和那个等了多年的人在一起,应该会获得她所期待的幸福,为什么他的心会这么酸痛?他希望她幸福,却始终说不出祝福的话。爱上的时间早晚其实无关爱的程度,若真要算,大概就是挣扎时间的长短吧。

他只能目送着他们离开,把泉涌而上的苦涩隐进那一片暮色中,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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