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基督山伯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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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夜盗(1)

在我们所交待的那次谈话发生后的第二天,基督山伯爵带着昂利和几个随从到欧特伊去,他还随身带了几匹马,打算到那儿去确定它们的品质。他这次外出事先并没有告诉昂得列,甚至伯爵本人在前一天也没有想到,他这次到欧特伊去是菲奥多乔促成的,因为他刚从诺曼底回来,带来了房子和单桅船的消息。房子已经买好了,那艘单桅船是在一星期以前到的,现在就停靠在一条小溪里,船上的六个水手已办好一切必需的手续,随时都可以出海。伯爵对菲奥多乔的办事效率夸奖了几句,嘱咐他做好随时突然起程的准备,因为他在法国停留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了。

“现在,”他说,“我也许需要在一夜之间就从巴黎跑到的黎港,路上随时准备好八匹快马,可以使我在十小时之内走完一百五十里路程。”

“大人已经表达过那种愿望了,”菲奥多乔说,“那些马已经准备好了,都是我亲自去挑选的、亲自去指定地点的。我所选的都是最恰当的地方,就是,在平时没有人去过的小村子里。”

“太好了,”基督山说,“我要在这儿住一两天,你按照这一时间去安排吧。”

菲奥多乔正要离开房间去做一些安排时,波普司丁开门进来了,他拿着一只银盘,银盘上放着一封信。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伯爵看到他那种急匆匆的神情,就问道。“我想,我并没有派人去叫你吧?”

波普司丁没有回答,走到伯爵面前,呈上那封信。“是紧要的急信。”他说。伯爵拆开信,读道:“兹通知基督山先生:今天晚上有人将到您香榭丽舍大道的家里去,想在更衣室的写字台里偷取某些文件。伯爵向来以勇敢闻名,想必不会请警察局出面,警察局的介入也许会严重地影响到送这封忠告信的人。伯爵只要躲在寝室的门窗后面,或隐藏在更衣室里,就足以亲自保护他的财产。太多的侍从或明显的提防措施会影响那个坏蛋的决心;而基督山先生将会因此丧失发现一个敌人的机会。写这封警告信给伯爵的人是碰巧听到这个计划的,如果这第一次的谋划失败,以后这种事再次发生的时候,他就不能再来警告了。”

伯爵的最初以为是盗贼的一个圈套——是一个恶作剧,要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一个较小的危险上去,从而忽略了更大的危险。他本想不理会他那位匿名朋友的警告——也许恰恰因为那个警告——要把那封信送到警察总监那儿去,但转念一想,也许那真是一个只有他本人才能认出的仇家,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还是他亲自处理这件事为好。

于是他让家人们都离开欧特伊的房子,只带了昂利一个人留在房子里。根据基督山的判断,那些匪徒来的目的是要他的性命,而不是他的金钱。他们袭击的目标将是他的寝室,他们一定会从后面的楼梯上来,或是从更衣室的窗户进来。他让昂利守住通楼梯的那个门口,自己则在更衣室里进行监视。

残废军人疗养院的大钟敲打十一点三刻了,三下凄凉的、颤抖的钟声随着西北风传来。当最后一下钟声响过之后,伯爵仿佛听到更衣室那方面传来一下轻微的响声。这是第一下响声,说得更准确些,这是一下刻划东西的声音,接着传来第二下、第三下,当第四下响声传来时,伯爵已经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了。一只粗壮而熟练的手正在用一颗钻石刻划一格玻璃窗的四边。发出声响的那个窗户和伯爵守望的更衣室的那个洞口正相对。他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盯住那个洞口,在黑暗中他辨别出一个人影。然后有一格玻璃变得不透明了。像是在外面粘上了一张纸似的,接着,那一方块玻璃格啦地响了一声,但并没有掉下来。一只手臂从窗洞里伸进来找搭扣。不久,整个窗子被打开,从外面潜进来了一个人且他只有一个人。

“这个胆大包天的混蛋!”伯爵低声说道。

就在这时,昂利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转过身来,昂利指了指寝室面向街的那个窗口。基督山悄悄地向那个窗口抵近三步,他知道他这个仆人的目光十分敏锐。的确,他又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正从门影里走出来,爬到矮墙顶上,可能想看看屋内的情形。“好!”他说,“有两个人,一个动手,一个望风。”他向昂利做了一个手势,要他监视街上的那个人。自己则回来对付更衣室里的那一个。

那个划玻璃的人已经进来了,正伸着两只胳膊在那儿寻找什么。终于,他好像把房间里的一切都摸熟了。房间里有两扇门,他把那两扇门都闩上了。伯爵很快就听到一大串钥匙的声音,他终于明白了来的原来只是一个贼!

但那个人在黑暗里一时还找不到合适的钥匙。他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一样东西,按了下开关,立刻就有一片刚可辨物的青白色的光映照到那个人的手和脸上。“啊唷!”基督山大吃一惊说,“这是——”

昂利举起了他的斧头。

“别动,”基督山悄声说,“把斧头放下,我们不需要用武器。”然后他用更低的声音又说了几句话,尽管伯爵刚才那声惊呼虽然很轻,但却已经惊动了那个人,他急忙跳地翻出窗外,恢复了以前划玻璃时的状况。伯爵刚才所说的话是一个命令:因为昂利马上无声地走了出去,拿回来一件黑色的长袍和一顶三色帽。这时候,基督山已经迅速地脱掉他的外套、背心和衬衫,露出一件闪闪发光的绵软的钢丝背心,这种钢丝背心国王路易十六也曾穿过,只是路易十六并没有因为穿了钢丝背心就保住了性命,因为他起先只担心有人用匕首刺他的胸口,而结果却是被人在脑袋上砍了一斧头。这件钢丝背心很快就被盖在一件大大的法衣底下了,他的头发也被教士的假发掩盖住了,再加上那顶三角帽,伯爵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位神甫。

那个人再没听到别的声音,就又探起身来,当基督山快要换完装的时候,他已经直接走到写字台前面,写字台上的锁开始在他那夜莺的探试之下格啦格啦地响起来。

“干得好!”伯爵低声说,他无疑很相信锁上的某种秘密机关,相信那个窃贼虽然聪明,恐怕也不可能知道他有这种机关——“干得好!你还得用几分钟的时间呢。”于是他走到窗边。坐在矮墙上的那个人已经下去了,仍然在街上徘徊着,但说来奇怪,他一点也不担心从香榭丽舍大道或圣·奥诺路过来的行人。他好像一心想象着伯爵屋内的情形,他唯一的目标好像在思考更衣室里的每一个动作。

基督山突然拍了拍自己的前额,他的嘴角招过一丝微笑,然后把昂利拉到身边,对他耳语说:“待在这儿,躲在黑暗里,不论你听到什么声音或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进来,也不要露面,除非我叫你。”昂利鞠了一躬,表示他已听明白并且愿意服从。基督山于是从衣柜里拿出一支点燃着的小蜡烛,当那个窃贼正在聚精会神地拨弄他的锁时,他悄无声息地推开门,十分留意地不让烛光直接照到他的脸上。那扇门是开得那么寂寞,以至于那个窃贼竟没有听到声音,但令他震惊的是:房间里忽然亮起来了。他转过身来。

“晚上好,亲爱的康得卢森先生!”基督山说,“你在这个时候到这儿来干什么?”

“布沙尼神甫!”康得卢森惊叫道。他不知道这个怪人是怎么进来的,因为他已经把两扇门都闩住了,他手上的那串钥匙颓然地落到地上,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惊呆了。伯爵走过去站在康得卢森和窗口之间,这样就切断了窃贼唯一的退路,“布沙尼神甫!”康得卢森又说,用他那惊恐的眼光盯住伯爵。

“是的,当然啰,正是布沙尼神甫,自从上次我们见面以来,至少已有十年左右了。”

布沙尼这种镇定、讽刺和大胆的神态使康得卢森踉跄地倒退了几步。“神甫,神甫!”他喃喃地说,他的两手紧紧握成拳头,牙齿格格地发抖。

“你是要来偷基督山伯爵吗?”假神甫又说。

“神甫阁下,”康得卢森慌乱地说,他想回到窗口那儿去,但窗口已被伯爵无情地挡住,——“神甫阁下,我不知道——相信我——我向您发誓——”

“玻璃窗划破了一格,”伯爵又说,“一盏夜光灯,一串假钥匙,写字台的抽屉被撬开了一半——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的啦——”

康得卢森急得急喘喘粗气,他四下张望,想找一个角落躲进去——找一条路逃走。

“算了吧,”伯爵接着说,“我看你还是一如既往,本性不改——是一个暗杀犯。”

“神甫阁下,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你就应该知道那件事不是我干的,而是卡康脱人干的,那已经在法庭上被证实过了,所以我只被判刑到苦工船上去做苦工。”

“那么,既然你已经从那里出来了,你大概已经服满刑期了吧?”

“不,神甫阁下,我是被一个人救出来的。”

“那个人倒对社会做了一件很大的功德。”

“啊,”康得卢森说,“我曾答应——”

“而你违背了你的诺言!”基督山打断他的话说。

“唉,是的!”康得卢森心情沮丧地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种毛病,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是会把你送到格里维广场上去的。那就糟了,那就糟了!劣性难改!这是我国的一句俗语。”

“神甫阁下,我是被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