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基督山伯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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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夜盗(2)

“每一个犯人都这样。”

“因为穷——”

“哼!”布沙尼轻蔑地说,“贫穷可以使一个人被迫乞求施舍,或迫使他到一家面包店门口去偷一块面包,但却不会强迫他到有人住的房子里去撬开一张写字台。再说,当珠宝商蒋尼斯向你买我给你的那只钻戒的时候,你已经拿到四万五千法郎,但又立刻杀死他,想把钻戒和钱同时据为已有,那也是因为穷吗?”

“饶恕我吧,神甫阁下!”康得卢森说,“你已经救过我一次命,那么就再救我一次吧!”

“这话听起来并不十分悦耳。”

“你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另外有帮手在在那儿准备捉拿我,神甫阁下?”

“我只有一个人,”神甫说,“我可以再怜悯你一次,放你逃走,宁可让我自己将来再后悔心肠太软——只要你对我说实话。”

“啊,神甫阁下,”康得卢森紧握着双手喊道,并向基督山挨近了一些,“我的确应该说你是我的救星!”

“你说你是被一个人从苦工船上救出来的?”

“是的,的确如此,神甫阁下。”

“救你的那个人是谁?”

“一个英国人。”

“他叫什么名字?”

“威玛勋爵。”

“我认识他,所以我将来可以证实你究竟有没有说谎。”

“神甫阁下,我告诉你的都是实话。”

“那么是这个英国人保护了你?”

“不,不是保护了我,而是保护了一个年轻的科西嘉人——和我拴在一条铁链上的同伴。”

“这个年青的科西嘉人叫什么名字?”

“贝尼代托。”

“那是一个教名。”

“他再没有其他名字了。他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那么这个青年人和你一起逃出来了?”

“是的。”

“怎么逃的?”

“我们在土伦附近的圣·曼德里工厂做工。你知道那地方吧?”

“是的,我知道。”

“嗯,在午睡的时间,就是在中午十二点到一点钟之间——”

“苦工船上的奴隶在吃过午饭以后竟还有时间睡个午觉!我们实在应该多可怜可怜那些穷人了!”神甫说。

“不,”康得卢森说,“一个人不能永远做工呀,一个人不是一条狗!”

“还是可怜狗好了。”基督山说。

“当其余那些人在睡觉的时候,我们走到远处,用那个英国人给我们的锉刀锉断脚上的镣铐,然后游水逃走。”

“这个贝尼代托后来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

“不,真的,我们在耶尔就分道场镳了。”为了强调这句话的重要性,康得卢森又向神甫走近了一步,神甫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神情十分镇定,目光中带着询问的神色。

“你撒谎!”布沙尼神甫用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的语气说。

“神甫阁下!”

“你撒谎!这个人现在仍然是你的朋友,你也许还在利用他做你的同伙。”

“噢,神甫阁下!”

“自从你离开土伦以后,你是靠什么生活的?回答我!”

“我能得到什么就吃什么。”

“你撒谎!”神甫第三次说这句话,语气比以前更威严了。

康得卢森吓得呆呆地望着伯爵。

“你是靠他给你的钱生活的。”

“是的,的确,”康得卢森说。“贝尼代托已经成为一个大贵族的儿子了。”

“他怎么能成为一个大贵族的儿子呢?”

“他本来就是他的儿子。”

“那个大贵族叫什么名字?”

“基督山伯爵,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座房子的主人。”

“贝尼代托是伯爵的儿子!”基督山答道,这回轮到他感到惊奇了。

“嗯!我相信是的,因为伯爵给他找了一个假父亲,还每月给他四千法郎,并且在他的遗嘱里留给他五十万法郎。”

“哦,哦!”假神甫说,他开始明白了。“那个青年人现在叫什么名字?”

“昂得列·喀沃奥卡迪。”

“就是那个我的朋友基督山伯爵曾在家里款待过他,很快就要和泰戈朗尔小姐成婚的那个青年人吗?”

“一点不错。”

“你这个混蛋!——你,你明知道他过去那种可耻的生活,你竟然默无作声?”

“我何必要破坏一个伙伴的好事呢?”康得卢森说。

“你说得对,要去通知泰戈朗尔先生的不是你,而应该是我。”

“别做这事,神甫阁下。”

“为什么?”

“因为你会把我们两个都打垮的。”

“难道你认为,为了纵容你们这样的恶棍,我竟能包庇你们的阴谋来助纣为虐吗?”

“神甫阁下。”康得卢森说,趁机又挨近了一些。

“我要把所有真相都揭发出来。”

“向谁揭发?”

“泰戈朗尔先生。”

“天哪!”康得卢森一边喊,一边从他的背心里抽出一把张开的小刀,向伯爵的胸口刺去,“你什么都甭想揭发,神甫阁下。”

令康得卢森特别震惊的是:那把小刀不反没有刺进伯爵的胸口,反而折断刀锋倒弹了回来。这时候,伯爵用他的左手抓住那凶手的手腕,用力一扭,那把小刀就从他那僵硬的手指间掉到地上。康得卢森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但伯爵不管他如何叫喊,继续扭那歹徒的手腕,直到他的手臂脱臼,跪下身来,又仰面跌倒在地板上。于是伯爵用一只脚踏住他的头,说:“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阻止我不踩扁你的脑袋,你这混蛋!”

“啊,发发慈悲吧,可怜可怜我吧!”康得卢森喊道。

伯爵收回他的脚。“起来!”他说。

康得卢森爬起身来。“噢,你的腕力多大呀,神甫阁下!”他一边说,一边拍打着他那条被钳得青紫斑斑的手臂——“好大的腕力呀!”

“住口!上帝赐予我力量来驯服像你这样的野兽。我是在替上帝伸张正义——记住吧,畜生!我现在饶赦你,还是为了他。”

“噢!”康得卢森痛苦地呻吟着。

“拿起这支笔和这张纸,我讲你写。”

“我不会写字,神甫阁下。”

“你撒谎!快拿了这支笔,写!”

康得卢森慑于神甫的威严,坐下来写道:“先生——现在承蒙您厚礼相待,马上要和令媛结婚的那个人,是和我一样从土伦苦工船里逃出来的重犯,他是五十九号,我是五十八号。他名叫贝尼代托,但他却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因为他始终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

“签名!”伯爵继续说。

“你这不是要断送我的性命吗?”

“傻瓜,如果我想断送你的性命,我就会把你扭送到最近的警察局去。而且,这封信一旦发出去,你大概就不用再害怕什么了。所以,签名吧!”

康得卢森签了名。

“地址是,‘安顿大马路,泰戈朗尔男爵府,泰戈朗尔先生。’”

康得卢森写上地址。神甫接过那张信笺。“现在,”他说,“够了,去吧!”

“我走哪条路出去?”

“从原路出去。”

“你是说从窗口出去?”

“进来容易,出去也该容易。”

“噢!你已经想出一个惩罚我的主意了吧,神甫阁下。”

“笨蛋!我能有什么主意?”

“那么,为什么不让我从大门出去呢?”

“要是吵醒门房怎么办?”

“神甫阁下,告诉我,你不打算让我死吧?”

“我以上帝的名义作我的希望。”

“请你发一个誓,决不在我下去的时候打我。”

“胆怯的傻瓜!”

“准备拿我怎么办?”

“我问你我能拿你怎么办?我曾尝试想把你改造成一个幸福善良的人,而你却变成了一个谋杀者。”

“神甫阁下,”康得卢森说,“再来尝试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好吧,”伯爵说。“听着!你知道我是一个恪守诺言的人?”

“是的。”康得卢森说。

“如果你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家里——”

“除了你我什么都不怕?”

“如果你平安地到家,就离开巴黎,离开法国,不论你到哪里,只要你堂堂正正地做个好人,我就会派人送你一笔小小的养老金——因为如果你平安地到家,那么——”

“那么?”康得卢森打了一个冷颤。

“那么我认为上帝宽恕你了,我也同样宽恕你。”

“说实话,”康得卢森吞吞吐吐地说,“你简直把我吓死啦!”

“快走吧!”伯爵指着窗口说。

尽管康得卢森得到了伯爵的保证,他却仍然并不十分放心,他两腿跨出窗外,站在梯子上。

“快下去,”神甫交叉着两臂说。康得卢森知道不用再怕他了,就开始下去。于是伯爵把那支小蜡烛移到窗前,使香榭丽舍大道上的人能够看到有一个人在从窗口里翻出来,一个人则拿着一支蜡烛给他照亮。

“你想干嘛,神甫阁下?要是有巡警路过可怎么办呢?”于是他吹灭蜡烛,然后下去,直到双脚踩到地上时他才放心。

基督山回到寝室,快速地从花园望到街道,他先看到康得卢森走到花园的墙脚下,顺着梯子向下滑。就在他滑到地面的时候,基督山看见有一条手臂举起来,在他还不能保护自己以前,那条手臂已经十分沉重地击打到他的背上。他放开梯子,喊出一声“救命哪!杀人呀!”当他这样在地上来回翻滚的时候,那双手抓住他的头发,在他的胸部又刺了一刀。这次,康得卢森虽然拼命想叫喊,但他却只能发出一声呻吟;鲜血从他的三处伤口里不停地流出来,他浑身不停地打着冷颤。凶手见他已无法喊叫,就揪住他的头发,扳起他的头。他双眼紧闭,嘴巴歪斜。凶手认为他死了,就放下他的头,逃走了。康得卢森感到凶手已经逃远了,就用手肘撑起身体,以一种垂死的声音拼命大喊:“杀人啦!我要死啦!救命呀,神甫阁上!救命呀!”

这种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划破了黑暗。通后楼梯的门打开了,接着花园的侧门也打开了,昂利和他的主人拿着蜡烛来到出事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