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基督山伯爵(下)
17859100000042

第42章 昂得列的婚约(1)

上述出现的情景后的第三天,——即,在奥让妮·泰戈朗尔小姐和被那位银行家称之为王子的昂得列·喀沃奥卡迪将要和泰戈朗尔签订婚约的那天下午五点时分,——一阵沁人的微风吹过了基督山伯爵屋前的小花园,伯爵正准备外出,他的马在不停地踢着地面,车夫尽量安抚着马,他已经在他的座位上等了一刻钟了。恰在此时,我们所熟悉的那辆漂亮的轻便马车已经停在了大门口。

那打扮得非常帅气,高兴得就像是要马上娶一位公主为妻的昂得列·喀沃奥卡迪先生跳下车来。他照例用熟悉的口吻问伯爵是否在家,然后轻快地蹿上二楼,在楼梯顶上见到了伯爵。伯爵一看见那青年就止住了脚步。而昂得列,他正冲过来,当他一旦往前冲的时候,是什么都挡不住他的。“啊,早上好,我亲爱的伯爵。”他说。

“吖,昂得列先生!”伯爵用他那种半开玩笑的口气说,“您好吗?”

“再好不过了,这是您可以看得出来的,我有好多好多事情得跟您商量。您是刚回家?”

“我正要出门,先生。”

“这样,为了不耽误您宝贵时间,我可以跟您一道走,我坐在您的车子里,叫汤姆驾着我的轻便马车并排跟着。”

“不必,”伯爵说,脸上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蔑视的微笑,因为他并不想让人看见他们俩在一起,——“不用,我宁在这儿跟您谈,我亲爱的昂得列先生。我们到屋里谈话会更好些,这儿没有车夫来偷听我们的谈话。”

伯爵来到二楼的一间小客厅里,跷着二郎腿坐着,示意昂得列也坐下来。昂得列摆出他最灿烂的表情。“您知道,我亲爱的伯爵,”他说,“我今晚就要订婚了。九点钟在我岳父家里签订婚协议。”

“啊!是真的?”基督山说。

“什么!这对于你来说是新闻吗?泰戈朗尔先生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嗯,跟我说了,”伯爵说,“我昨天收到他的一张请柬,但我记不清具体的时间。”

“有可能,我的岳父大概认为人人皆知这件事。”

“嗯,”基督山说,“您很走运,喀沃奥卡迪先生,这是一桩非常般配的婚姻了,而且,泰戈朗尔小姐又很靓丽。”

“没错,她确实非常靓丽。”喀沃奥卡迪平静地说。

“特别是,她很富有,——至少,我这么认为。”基督山说。

“很富有,你这么认为?”昂得列答道。

“当然喽,听说泰戈朗尔先生最少隐瞒了一半的财产。”

“而他自称有一千五百万到二千万。”昂得列说,他的双眸中闪烁着惊奇。

“不仅如此,”基督山又说,“他不久又要开始一种新的投机项目了,这种项目在英美已很流行,但在法国尚属于新兴行业。”

“对的,对的,我知道您所指的是什么,是铁路,对吗?他已得到了铁路的承股权。”

“千真万确,大家都相信他在那件事情上可以赚到一千万。”

“一千万?您这么认为吗?真是太让人兴奋了。”喀沃奥卡迪说,他被这些无懈可击的花言巧语冲昏了头脑。

“而且,”基督山继续说,“他的全部财产将来全部归您,这是合情合理的事,因为泰戈朗尔小姐没有兄弟姐妹。况且,您自己的资产,令尊跟我讲的,几乎也和您的未婚妻一样多。现在先把钱的事放一边吧。您知道吗,昂得列先生,我认为您这件事情办得十分奇妙。”

“至少还不算太坏,”那青年说,“我天生是一个外交家。”

“噢,您一定要成为一位外交家,外交语言,您懂得,不是学得的,——它是一种本性。你的意思表明,您的心已被折服了吗?”

“是的,我想应该是。”昂得列模仿法兰西戏院里杜郎特或梵丽丽回答阿尔西斯提问时那种口气说道。

“她也有些喜欢您吗?”

“我想应该是,”昂得列带着一个自得的微笑说,“因为我已经被她接受了。但我不能忘记很重要的一点。”

“指什么?”

“就是我曾得到过奇特的帮助。”

“胡说。”

“是真的。”

“是周围的一切帮助了您!”

“不,是伯爵你。”

“我?决不可能,王子殿下,”基督山说,并特意加重说了那个头衔,“我对您能有什么帮助?单凭您的名望,您的社会地位和您的品貌,就已经足够了吗?”

“不是的,”昂得列说,——“还是的,您那样说是没有用的,伯爵。我一直认为我的名望、我的社会地位和我的学问不及您的一分帮助。”

“您完全搞错了,阁下,”基督山冷冰冰地说,他从青年的那种无赖态度上知道了他话里的意思,“您是在我了解了令尊的声望和资产情况之后才得到我的帮助。我从来没有见过您或您那显赫的父亲。归查缘由究竟是谁让我有幸认识你们的呢?是我的两个好朋友,威玛勋爵和布沙尼神甫。究竟什么原因让我要成为您的——不是担保人,而是——保护人呢?那是因为令尊的名望,因为令尊在意大利无人不知,十分受人尊敬。从您个人来讲,我可并不认识您。”这种冷静的口气和十分镇定的态度使昂得列知道他这时已遭遇到一只比自己更有力的手,并且知道从那只手的压力下逃出来是不容易的。

“嗯,那么家父的确有一笔非常可观的财产吗,伯爵?”

“应该如此,阁下。”基督山回答。

“您知道家父答应我的结婚费用是否汇出?”

“令尊已通知了我。”

“但那三百万现金呢?”

“那三百万应该已经在途中了。”

“那么我真能得到它吗?”

“呵!”伯爵说,“我想您还不至于这么缺钱用吧。”

昂得列是如此的吃惊,好半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随后,他从迷茫中醒来,说:“那么,爸爸,我对您只剩一项请求了,这件事,即使您不愿意,也一定能谅解我的。”

“请讲。”基督山说。

“因为我的幸运,我已经结识了许多知名的人士,同时,至少在目前,还有着一群朋友。但是,既然我要在巴黎举行盛大的结婚典礼,就应该有一个鼎鼎大名的人来主持。假如父亲不能来,就应该有一位有名望的人领我到圣坛前面。现在家父看来是来不了巴黎了,对吗?”

“他年事已高,且浑身是伤,他说,每一次旅行都使他痛苦万分。”

“我清楚了。嗯,因此请你帮这个忙。”

“帮什么忙?”

“噢,就是替代他的位置。”

“啊,我亲爱的先生!什么!在我有幸跟您作过那么多的接触以后,您竟还这样不明白我的为人,竟然来要求我做这样的一种事情?要我借五十万给您,老实说,虽然这样的借款是非常少见,但您也未必会让我如此为难。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您,在参与人情世故方面,——尤其是伦理道德方面的事情,——基督山伯爵从不参预避讳的事,说得更直接一点,东方人比较迷信。我在开罗士麦拿、君士坦丁堡都有藏娇的迷宫,可是我为人主持过一次婚礼吗?——绝不可能!”

“那么您是在拒绝我?”

“绝不答应,即使您是我的儿子或者兄弟,我也会一样拒绝。”

“那我该怎么办?”昂得列怅望地说。

“您刚才不是说了嘛,您的朋友遍天下。”

“是的,但介绍我到泰戈朗尔先生家里去的就是您。”

“不是这么回事!让我们来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您在我家里的一次宴会席上碰到他,您自己到他家里去拜访,那是一件与我毫无关系的事情。”

“可是,关于我的婚事,却是您撮合的。”

“我!丝毫没有,您记得吧。请回忆一下当您要我帮您去说媒的时候,我曾说了些什么。呵,我是绝不会去为别人促成婚事的,阁下,这是我一贯的原则。”

昂得列抵了一下嘴唇。“但是,”他说,“您总会去参加的吧。”

“全巴黎的人都去吗?”

“哦,当然啰。”

“哦,我同全巴黎的人一样,自然会去的。”伯爵说。

“您会在婚约上签字吗?”

“我看这一点没什么可反对的,我还不至于忌讳到那种程度。”

“好吧,既然您不肯给我面子,我也只能对您给我的这一点满足了。但还有两个字我想说,伯爵。”

“是什么?”

“信息。”

“请注意,信息比帮助更糟。”

“但您可以给我这个信息而不会受到牵连的。”

“告诉我你所指的是什么。”

“我太太的财产真的有五十万里弗吗?”

“那是泰戈朗尔先生亲自告诉我的数目。”

“那我应该收下这笔款子呢,还是让它留在公证人那?”

“这种事情通常就是按一般的惯例来办理的:在签订婚约的时候,你们俩双方的律师约好一个见面的时间,或者可以顺延。然后,他们交换嫁资和聘金,互执一张收据。之后,在结婚之时候他们把钱转到你们的名下,因为到那时你已是户主了。”

“我之所以这样问是由于,”昂得列毫不遮掩的紧张地说,“我似乎听我岳父讲,他预备把我们的资产全投资在您刚才提到过的那种赚钱的铁路项目上。”

“哦,”基督山答道,“每一个人都说这种投资可以使你的资产在一年内翻三倍。泰戈朗尔男爵是一位好父亲,而且很会理财。”

“哦,那好,”昂得列不错,“一切都好,只是您的拒绝使我很伤心。”

“您只能把这点归罪于在某种情况下的非常自然的清规戒律。”

“哦,”昂得列说,“先到这吧,那么今晚九点钟见。”

“回头再见。”

昂得列抓起伯爵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跳进他的轻便马车里很快就驶远了。当握手的时候,基督山曾想拒绝,他的嘴唇变得毫无血色,但依旧保持着他那彬彬有礼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