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文星璀璨:北宋嘉祐二年贡举考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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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邓绾、王韶、吕惠卿、林希、张璪等变法派(3)

邓绾曾任翰林学士,故还有《许国大长公主进韩国大长公主册文》。但更有价值的还是他的一些奏议,对西夏,他反对轻言用兵,如熙宁七年二月的《言河东争界事疏》:“陛下之驭外敌,势与祖宗不同。真宗、仁宗,意在无为,一用至柔,凡外敌慢侮请求,无不可忍。今自陛下临御,讲修政事,张皇威武。外敌之心,自惟其侥幸之久,怀不自安,故先用此名(指“争河东界”),欲以窥测圣意,计较强弱,其意自谓先事而伐我之谋耳。夫七十余年,为祖宗优容,土疆金币,聘问礼遇,意满欲足,复何求哉?乃反如此生事端,岂为难料,不过固护疆土,贪惜金币,为坚久盟约之计耳。若谓其欲渝盟绝好,臣以为万无此心。陛下御之以坚强,则敌心不疑,必不至于战争;若示之以畏屈,则敌性无惮,将不堪其侵扰。况今日之来,止云办理疆界,乃其贪冒之臣邀功幸赏,以至为此耳。今但当委之二府,使不惜使介往复,文字辨明,御之以直辞,守之以旧约,不惮岁月之淹久,道途之勤烦,使失其本望,而沮其后图,其不敢妄动,而卒归于无事也必矣。”神宗览奏善之,后来的历史也证明兴兵西夏是错误的。对变法,他也不完全赞同,熙宁八年十月,他论新法云:“役法已定而复摇之,民心已安而方骚之,天下之民才免差役之殃,而复有簿法之害,甚可哀也。田野山谷之氓,止知蚕而衣,耕而食,生梗畏怯。有自少至老,足不履市门,目不识官府者;有生平不敢自出输税,而倍价募人代之输者。其于文字,目不能识,手不能书,岂能晓有司簿法之巧说,吏文之烦言,榜式状之委曲苛细耶?”对推行新政的吕惠卿、章惇也多有抨击:“惠卿执政逾年,所立朋党不一,然与惠卿同恶相继,无如章惇。”

但邓绾多变,对他这些奏议不可过于认真。倒是他的一些史论颇值一读。左思《咏史》云:“金(日)张(汤)藉旧业,七叶珥汉貂。”邓绾《张汤论》即论此:“张汤,汉之深文法吏也,而其子孙珥貂蝉,侍帷幄,封爵至七世而不绝,汉功臣子孙,无如汤之盛者。夫深文法吏而能有后者,谓天与之也。”天与张汤是因为张汤实为汉之忠臣:“汤之更定律令,务在深文责守职之吏,与夫世之人臣偷安择利,养蟊贼、纵蛇豕者异矣。汤之用法,务在诛锄豪强,哀矜羸弱,与夫世之人附益强御而侮虐鳏寡者异矣。

噫!汤虽深文,法吏也,积不欺以终其身也,天所与也,宜其子孙珥貂蝉、侍帷幄、封爵至七世而不绝也。……按汤虽不修文学,而能荐接天下贤士大夫,身死之日,家产不直五百金,皆所得俸赐,无他赢余。而丞相、三长史畏汤,遽诬陷之。噫,汤忠死耳,宜其独有后于汉也!”相反,“今夫人臣爵高位贵,食生人之禄,享生人之奉,养其蟊贼而莫之去,纵其蛇豕而莫之顾,偷安于世,择利于己”;或仅仅打狐鼠而不打老虎:“其不得已者,则击搏狐鼠,而畏避豺虎,侮虐鳏寡,而附益强御。”这是欺天,天当绝其后:

“噫!世之能为是者,非欺天者欤?积为欺以终,其天得不绝之欤?”这是一篇翻案文章,所论颇有针砭世俗的作用。

武大郎开店,不敢用高于己者,其《公孙弘论》极论此意:“抑远贤俊,蔽君耳目,引不如己为自固之计,此人臣之利,非人主之益、天下之福也。”因此,他认为:“择小臣者,访之大臣可也;择大臣而谋之大臣,必有不得其情者矣。试请言其情:夫利同者相忌,势均者相疑。人臣欲得其君,则恶人之贤于己也;欲便其私,则恶人之戾于己也;欲匿其奸,则恶人之察于己也。故择大臣而谋之大臣,必有不得其情者矣,此人君择臣之术也,不可以不察也。古语有云:“女入宫见妒,士入朝见嫉。”……晏婴,齐之贤相也,毁孔子而逐之;臧武仲,鲁之名卿也,忌展禽而废之;高氏、国氏、鲍氏,齐之大家也,害穰苴而毁之;公叔、田文,魏之忠臣也,嫉吴起而谗之:此数臣之情伪,不可不知也。噫!鄙夫事君,莫不有患得患失之忧;才臣得志,亦不免功名彼我之心。为人君者,欲得才杰辅弼之臣,不能询事考言,深思独断而举用之,欲择大臣而谋于大臣,或亦不得其实矣。”主张用人要“询事考言,深思独断”,不可全听人言。全文论理深刻,用史实说话,颇富说服力。

治平三年,邓绾知泸州合江县,在《泸州谯门记》中,曾提出川南防守攻略:“朝廷既用武臣,而轻其权,皆知偷安幸赏,苟岁月之无事。虽有长策深谋,然权轻势轧,莫获有所措置。其保完边民,调视兵防,经制备预之策,未为得也。虽按察之官,益、遂之守臣,梓、夔之兵钤,皆通领之。盖地远而职不专,朝廷非改纺丝弦更张,重其人而授之权,以控临之,吾恐诸蛮之为患,未易测也。”此记是应泸州守周某而作,文章后半称其守泸云:“今周侯之来,清以涤其污,宽以息其劳,明以究其弊,严以剔其奸,大抵招集流散,存恤茕弱,扞边之吏,不敢畏懦而欺昧;治民之官,不复刻虐而烦扰。”不论所言是否属实,但作为治泸方略是可取的。

邓绾之子洵仁、洵武皆位至高官。洵仁,大观中为尚书右丞。洵武(1055-1119),第进士,为汝阳簿。绍圣中,哲宗召对,为秘书省正字、校书郎、国史院编修官,撰《神宗实录》,议论专右蔡卞,诋诬宣仁后尤切。史祸之作,其力居多。迁起居舍人。徽宗初,改秘书少监。既而用蔡京荐,复史职。御史陈次升、陈师锡言:“洵武父绾在熙宁时以曲媚王安石,神宗数其邪僻奸回。

今置洵武太史,岂能公心直笔,发扬神考之盛德,而不掩其父之恶乎?且其人材凡近,学问荒缪,不足以污此选。”不听,迁起居郎。时韩忠彦、曾布为相,洵武因对言:“陛下乃先帝子,今相忠彦乃琦之子。先帝行新法以利民,琦尝论其非,今忠彦为相,更先帝之法,是忠彦能继父志,陛下为不能也。必欲继志述事,非用蔡京不可。”由此可见其政治态度与绾为近。进中书舍人、给事中兼侍讲,迁刑部尚书。崇宁三年,拜尚书右丞,转左丞、中书侍郎。坐事出知随州,历亳州、河南府。政和中知枢密院,封莘国公。宣和元年卒,年六十五,谥文简。《宋史》卷三二九《邓绾传》有附传。

第三节 “学敦诗书,性喜韬略”的王韶

王韶(1030-1081)字子纯,江州德安(今属江西)人。嘉佑二年进士(《乾隆德安县志》卷一二),调新安主簿、建昌军司理参军。应制科试不中第,游历陕西,采访边事。熙宁元年,上《平戎策》三篇,主张:“国家必欲讨平西贼,莫若先以威令制服河、湟;欲服河、湟,莫若先以恩信招抚沿边诸族。……陛下诚能择通材明敏之士、能周知其意者,令往来出入于其间,推恩信以抚之,使其倾心向慕,欢然有归伏之意,但能得大族首领五七人,则其余小种皆可驱迫而用之矣。”神宗异其言,召问方略,任为管干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为秘阁校理。神宗志在恢复河陇,修筑通远军,以韶为知军。进集贤殿修撰,以龙图阁待制知熙州。六年,攻取河州,迁枢密直学士。击西羌,得地数百里,进左谏议大夫、端明殿学士。七年,召还,加资政殿学士,拜礼部侍郎,擢枢密副使。因与王安石政见有分歧,罢职出知洪州,其《知洪州到任谢表》云:“为贫而仕,富贵非学者之本心;与时偕行,功业盖丈夫之余事。自信甚明,独立不惧。面折廷争,则或贻同列之忿;指谪时病,则或异大臣之为。以至圣论虽时有小差,然臣言亦未尝曲徇。”又云:“晓然知死生之不迷,灼然见古今之不异。通理尽性,虽未能达至道之渊微;立言着书,亦足以赞一朝之盛美。”蔡确上言劾其《谢表》辞旨怨愤,指斥圣躬,公为罔慢,于是落观文殿学士,降知鄂州。元丰二年,复知洪州。四年,病疽卒,年五十二,谥襄敏。着有《敷阳子》七卷、《熙河阵法》一卷、《奏议》六卷,今已佚。事迹见《东都事略》卷八二、《宋史》卷三二八本传。

王韶文武双全,颇能诗文,少年时,尝读书于庐山东林裕老庵,有诗咏庵前老松云:“解与乾坤生气概,几因风雨长精神。装添景物年年换,摆捭穷愁日日新。惟有碧霄云里月,共君孤影最相亲。”气韵恢宏。王安石时为江东提刑,见其诗大加称赏,遂结为知己。苏辙《代毛筠州祭王观文韶文》(卷二七)云:“公学敦诗书,性喜韬略。奋迹儒者,收功戎行。千里开疆,列鼎而食。

丰功伟烈,震耀当年。绛纛朱幡,留连列郡。”又云:“惟公少年,阔略细行。从军四方,睥睨邻境。手探虎穴,足践荒梗。遂开洮岷,归执兵柄。功名赫奕,富贵俄顷。未安西枢,斥就南屏。磐桓武昌,偃息洪井。国方用兵,边鄙未靖。谓当再驾,没齿驰聘。

呜呼不淑,一寐不醒。”

王韶子王寀(1078-1118)字辅道,一字道辅,号南陔,登第,官校书郎。好延道流谈丹砂神仙之事。重和元年,奏称天神降其家。徽宗诏约某日即内殿致天神,术不验,为林灵素所陷,下大理狱弃市,年四十一。着有《南陔集》一卷(《宋史·艺文志》七),已佚。事迹见《宋史》卷三二八本传。

王寀工诗词。宋朱弁《风月堂诗话》卷下录有他的《游嵩山峻极中院作》。《山西通志》卷二○六录有他的《题紫团山三十六景》,其自序云:“紫团胜赏,闻之旧矣。壶关大夫俾图作赞,欲得予诗。时在管城锦绣潭上,自食至晡,三十六景赋之遍,点窜一二字耳。因以草卷寄之,时政和六年秋九月既望乙巳,辅道书。”

今存十四首,除三首五律外,皆为七言绝句。洪迈《夷坚三志》己集卷八称其赋《浪花》诗“一江秋水浸寒空,渔笛无端弄晚风。万里波心谁折得,夕阳影里碎残红”,“捉笔一挥而成,读者叹服”,可见他是一位极有才气的人。

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一七《王辅道词》云:“日月无根天不老,浮生总被销磨了。陌上红尘常扰扰,昏复晓,一场大梦谁先觉。洛水东流山四绕,路旁几个新华表。见说在时官职好,争信道,冷烟寒雨埋荒草。”王寀辅道侍郎《渔家傲》词也,歌之使人有遗世之意。……辅道又有《浣溪沙》两词,其一云:“扇影轻摇一线香,斜红匀过晚来妆。娇多无事做凄凉。借问谁教春易老,几时能勾夜何长。旧欢新恨总思量。”其二云:“珠箔随檐一桁垂,绣屏遮枕四边移。春归人懒日迟迟。旧事只将云入梦,新欢重借月为期。晚来花动隔墙枝。”《玉楼春》两词,其一云:“愁闺思入江南远,帘幕低垂闲不卷。玉珂声断晓屏空,好梦惊回还起懒。风轻只觉香烟短,阴重不知天色晚。隔窗人语趁朝归,旋整宿妆匀睡眼。”其二云:“绣屏晓梦鸳鸯侣,可惜夜来欢聚处。几声低语记曾闻,一假新愁看怎觑。繁红洗尽胭脂雨,春被杨花勾引去。多情只有旧时香,衣上经年留得住。”王灼《碧鸡漫志》卷二亦谓王寀词“善作一种俊语”。吴曾所举数词确实造意新颖,语俊而奇。《全芳备祖》前集各卷所收《蝶恋花》组词,分咏牡丹、海棠、桃花、梨花、木瓜,也词意清丽,笔致婉曲。

第四节 “反目以相噬”的吕惠卿

吕惠卿(1032-1111)字吉甫,泉州晋江(今属福建)人。嘉佑二年进士,为真州推官。熙宁初,编校集贤院书籍,王安石引入制置三司条例司,为检详文字,擢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集贤校理,判司农寺。丁父忧,服除,召为天章阁侍讲,同修起居注,进知制诰,判国子监,与王雱同修《三经新义》。又知谏院,为翰林学士。熙宁七年,拜参知政事。后与王安石有隙,及王安石再相,出知陈州。十年,知延州。元丰五年,加大学士、知太原府,斥知单州、太原。哲宗即位,苏辙、刘挚弹劾以为大奸,贬光禄卿,分司南京,再贬建宁军节度副使,建州安置。绍圣中,起知大名府,徙延州。以抵御西夏入侵有功,加银青光禄大夫,拜保宁、武胜两军节度使。徽宗立,徙知杭州。提举杭州洞霄宫。崇宁初,复知大名。坐上表引喻失当,令致仕。崇宁五年,复起知杭州。大观元年,又坐其子事,责祁州团练副使,安置宣州,再移庐州。四年,复观文殿学士,致仕。政和元年卒,年八十。“平生所为赋、颂、铭、碑、制诰、册命、书奏、议论之文数十万言,号《东平公集》。又有《孝经注解》、《论语注解》、《周易大传》、《尚书义》、《周礼义》、《毛诗集传》、《注老子道德经》、《庄子内篇》凡若干卷”。今仅存《庄子解》。事迹见《名臣碑传琬琰集》下卷一四《吕参政惠卿传》、《宋史》卷四七一本传。

孙觌《东平集序》对吕惠卿的文章政事评价极高:“观文殿学士东平吕公,以文学政事被遇神宗皇帝于熙宁、元丰间,进居从官大臣之列,魁垒硕大,尊显三朝,十直殿庐,四易旄节,奇庞福艾,独殿诸老,享寿八十。……公自远方召见,擢侍讲帷,掌内外制,由三司使遂跻丞辅,魁名硕实,为世大儒,一时学士大夫慕其风声,奔走谈说,以不及为恐。余读其书,然后知公遭遇之盛,所谓百世一君,千载一时,殆非偶然者也。……公亲逢圣主,明道术于绝学之后,续微言于将坠之余,志合言行,应期而出,不数年遂参大政。谋谟讽议,劝讲论思,典册施诸朝廷,乐歌荐之郊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