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文星璀璨:北宋嘉祐二年贡举考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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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邓绾、王韶、吕惠卿、林希、张璪等变法派(5)

与轼大倡丑言,未尝加罪。仰惟二圣厚恩,宜何以报?垂帘之初,老奸擅国,置在言路,使诋先朝,以君父为仇,无复臣子之义。愎忮(执拗违逆)深阻,出其天资。援引狷浮,盗窃名器。专恣可否,畴敢谁何?至与(吕)大防中分国柄,罔上则合谋取胜,循私则立党相倾。排嫉忠良,眩乱风俗。既洞察险奸,犹肆诞慢。假托虚词,规喧朝听。

宋王楙《野老纪闻》云:“(林希)绍圣初在外制,行元佑诸公谪词,是非去取,固时相风旨。然而命词似西汉,诏令有王言体,于苏子瞻一词尤不草草。苏见之曰:“林大亦能作文章邪!”这样一篇恶毒攻击苏轼的制词,为什么苏轼反称其“能作文章”呢?

这是因为“若讥朕过失,亦何所不容;乃代予言,诋诬主考”,讲得冠冕堂皇。二制不仅历诋苏轼兄弟一生所为,且苏辙制还兼及其父。苏辙读到这篇制词,不禁哭泣道:“某兄弟固无足言,先人何罪耶!”是啊,即使所数苏辙一生“过恶”皆属事实,关苏洵何事?而所列“过恶”,全是颠倒黑白。苏辙早年应制科试对仁宗的批评,连仁宗都认为他出自忠心,认为他将来堪作宰相,怎么变成“固有异志”?熙宁初他上书“纵言时事”,连神宗都称赞他“潜心当世之务,颇得其要”,怎么就成了“大倡丑言”?苏辙在元佑年间的言行,即使有某些失误,但“未尝不以谋国体,便人情为虑”,怎么能说是“愎忮深阻,出其天资”?其实林希也完全明白自己是在颠倒黑白。《宋史·林希传》载,章惇以林希为中书舍人,且许以为执政。当时尽黜元佑群臣。“自司马光、吕公着、大防、刘挚、苏轼、辙等数十人之制,皆希为之,词极其丑诋,至以“老奸擅国”之语阴斥宣仁(高太后),读者无不愤叹。一日,希草制罢,掷笔于地曰:“坏了名节矣!”从他自知“坏了名节”可看出,他心中并非不明是非,但为厚利所诱,不惜违背良心,颠倒黑白。章惇后来不但没有让他作执政大臣,而且把他逐出朝廷。徽宗立,林希又以”老奸擅国”等语被夺职,忧愧而死。苏轼自海南北归时,在《与子由书》(卷六八)中说:“林子中病伤寒十余日便卒,所获几何?遗臭无穷,哀哉哀哉!”林希的可耻下场,确实可为有文无行者戒!

其《书郑玄传》是一篇题跋,驳斥了对汉代经学家郑玄的种种非议,对其注经之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得郑氏注,精微通透,钩连渎会,故古经益以明世。学者皆知求而易入,识为人之道者,汉诸儒之功,而成之者郑氏也。其于法制,更为章明,独失之者纬也。然当大坏之后,圣人不世,以一人之思虑,欲穷万世之文,岂不难哉?世之人犹指其一二而讥之,遂以郑为一家之小学。噫,亦甚愚矣!盖玩文辞则薄于经术,抑不思其所为功者,虽玄犹有所不敢尽,况无玄哉!当汉之末,奸雄竞起,玄身出禁锢,四方聘请不能动其志,脱一身于污浊之世,独全其道,至使黄巾望玄而拜,不入其境。嗟夫,历千百年,及此者乃几人,尚敢辄讪玄哉!若玄者,可谓贤矣。”

如果说《书郑玄传》客观评价了古人,那么他的《孙少述传》、《曾公墓志铭》则记述和评价了同时代人。《孙少述传》是一篇较为标准的传记,详尽记述了孙侔的为人。首记其为人,少孤力学,与王安石、曾巩齐名:“孙侔,字少述,世吴兴人。父及,仕至尚书都官员外郎,简州倅(通判)。侔方四岁,从其母胡氏家扬州,母亲教之。侔虽幼,已惕然能自伤其孤,悲泣力学,七岁能属文。既长,读书精识玄解,能得圣人深意,多所论撰。庆历、皇佑间,与临川王安石、南丰曾巩知名于江淮间。侔初名处,字正之,安石自序所谓“淮之南有贤人焉,曰正之,余得而友之”者也。侔内行峭洁,少许可,不妄戏笑。所居,人罕识其面。非其所善,造门弗见,虽邻不与之通。其论曰:“文,气也。君子之气正,众人之气随。行之于身而正者,然后为文,故必见诸行;行不正,则言无以信于世。”故侔之诗文,严劲简古,卓然一出于己,自成法度,如其为人。”次写其举进士不第,遂终身不仕。晏殊颇称其才,知制诰唐询、刘敞、钱公辅尤尊礼之,三人均荐之;英宗即位,知制诰沈遘、王陶亦荐之;熙宁三年;翰林学士韩维复荐之,皆不受命。末记其卒,并赞以词:“独贫而足,独穷而乐。观于万物,自信而净。洁己矫俗,以行其志,终身不仕,未有若斯之全德也。

古之所谓求仁而得仁者,其先生之谓耶。”林希称孙侔“诗文严劲简古”,亦可移评此传。又称孙侔“洁己矫俗”,“终身不求仕进”,而林希为作执政,却不惜“坏了名节”。读林希文往往感到他是言不顾行、行不顾言的人。

其《朝散郎试中书舍人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曾公(巩)墓志铭 》是一篇较为标准的墓志铭,结构严谨,条理分明,叙事有法度,颇类曾巩之文。评曾巩的文学成就及其影响云:“公于经,微言奥旨,多所自得,一不蔽于俗学,随问讲解,以开学者之惑。

其议论古今治乱得失、人贤不肖,必考诸道,不少贬以合世。其为文,章句非一律。虽开阖驰骋,应用不穷,然言近指远,要其归,必止于仁义,自韩愈氏以来,作者莫能过也。由庆历至嘉佑初,公之声名在天下二十余年,虽穷阎绝徼之人,得其文,手钞口诵,惟恐不及。”

林希亦能诗,其诗风格多样。或典雅庄重,如《诏修两朝国史,开局日,史院赐筵,首相吴公席上有作,奉和原韵》。神宗朝诏修仁宗、英宗两朝国史,诏史院赐筵。时吴充为相,提举修史,即席赋诗云:“兰台开史局,玉斝赐君余。宾友求三事,规摹本八书。汗青裁仿此,衰白盍归欤?诏许从容会,何妨醉上车。”

林希奉和云:“调元台极贵,颁宴帝恩余。昔副名山录,今裁史观书。天心忧作者,国论属谁欤?寂寞怀铅客,容瞻相府车。”二诗皆雍容典雅。

或平易流畅,如《初至吴门示诸弟兼呈伯原教授》:“梦寐家山忽五春,君思乞与守符新。便推白傅为前政,更得梁鸿作部民。入境喜逢余秉穗,举杯无复叹鲈蓴。左司西掖诚非据,尤是诗情愧昔人。”吴门乃苏州的别称,这是林希元佑中知苏州时所作。首联点题“初至吴门”,颔联以白居易守苏州自喻,称赞苏州百姓都是梁鸿一样的好人。颈联赞苏州物产丰富,尾联有含蓄的牢骚,说自己确实不配在朝任官,而知苏州又没有白傅那样的诗才。林希不久又改知宣城(今属安徽),有《将之宣城留别吴门效白乐天体》(同上),前写由苏州改知宣城:“被召守东吴,夜渡扬子津。拭目迎家山,洗我京洛尘。此邦多贤豪,况复平生亲。初欲循故事,公宴月三旬。庶以叙契阔,岂徒乐吾身。临州未阅月,吏牍方纷纭。避嫌俄得请,地主翻为宾。”后半为作者的慨叹:“尊酒未重持,行乐知何因。物理可胜叹,俯仰迹已陈。趣整震泽帆,遥挹敬亭春。五月而报政,速哉彼齐人。今我若置邮,何德于吴民。举手谢吴民,自笑行役频。使君不能诗,烦汝迎送勤。来惭白太守,去惭谢宣城(朓)。”全诗流丽而又婉转。

前首为七律,有“便推白傅为前政”,“尤是诗情愧昔人”;后首为五古,直接题为“效白乐天体”,又有“来惭白太守”二句,用典贴切,二诗确确具有白体诗平易流畅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