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文星璀璨:北宋嘉祐二年贡举考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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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嘉佑二年贡举改变了整个宋代文风(3)

这次贡举还集中表现出宋代文化与宋代文学的家族性,无论组织考试者还是应试及第者,不少都是文学世家。如权知贡举欧阳修及其子欧阳发、欧阳棐,权同知贡举王珪及其子王仲修。特别是权同知贡举韩绛,其父韩亿官至尚书左丞;兄弟八人,长兄韩纲官太常博士、集贤校理;次兄韩综,官知制诰;五弟韩维,官至门下侍郎;六弟韩缜,官至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别试官祖无择,少从孙复学经术,后又从穆修学为古文,故其为文“峭厉劲折,当风气初变之时,足与尹洙相上下”(《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五三);其弟祖无颇官至提点利州、福建二路刑狱,亦能文,所撰《跋韩熙载夜宴图》具体生动,读其文如观其画。

嘉佑二年贡举,不少是兄弟同科进士及第。最着名的是苏轼、苏辙兄弟,曾巩、曾布、曾牟兄弟及从弟曾阜;其他如黄湜、黄灏兄弟,王回、王向兄弟,林希、林旦兄弟亦同科及第。也有父子同科及第者,如《江西通志》卷八○谓“蔡元道与子承禧同登嘉佑二年进士”。

宋代文化和宋代文学发展的不平衡性,自宋朝建立起已很明显。宋初文士主要来自南唐。南唐则为“文物最盛处”,有李煜、徐铉、徐锴、高越、潘佑、江文蔚、史虚白、左郾、汤悦、张洎、张泌、郑文宝、陈彭年、乐史、龙衮、周惟简、舒雅、邱旭、吴淑、刁衎、樊若水等,还有画家徐熙、顾闳中、顾德谦、董源、王齐翰、钟隐等。科举取士“所得率江南之秀”。最发达的地区是闽、蜀:

“闽、蜀同风,……今读书应举,为浮屠者,并多于他处”,福建“多向学,喜讲诵,好为文,登科第者尤多”;四川“声教所暨,文学之士,彬彬辈出”。江东、江西、浙东、浙西文化的发达也不亚于闽、蜀,苏轼《南安军学记》(卷一一)谓其“儒术之富,与闽、蜀等”,《至元嘉禾志》卷二五谓浙西嘉兴“诗书礼乐,相辉相扶,里之秀民,家之良子弟,无不风厉向学”。

对南方“登科第者尤多”,北方人是不满的,江休复《嘉佑杂志》云:“莱公(寇准)性自矜,恶南人轻巧。萧贯当作状元,莱公进曰:“南方下国,不宜冠多士。”遂用蔡齐。出院顾同列曰:“又与中原夺得一状元。”蔡齐为大中祥符八年状元。英宗治平元年,司马光上《贡院乞逐路取人状》论科举取人的不平衡性云:

“国家间岁一开科场,诏下州郡,使之乡举里选,遣诣京师,覆试于礼部,虽幽远之士,咸与其进。然而天下发解进士到省,常不下二千余人,南省取者,才及二百。而开封、国学、锁厅预奏名者,殆将太半;其诸路州军所得者,仅百余人尔。惟陕西、河东、河北、荆湖北、广南东西等路州军举人,近年中第者或一二。”然后详尽比较了嘉佑各年各地应试者与及第者的人数和所占比例,有的是“五人中取一人”,有的是“三十四人中取一人”,而“河东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四十四人,全无人及第”。并云:“以此比较在京及诸路举人得失多少之数,显然大段不均。……国家用人之法,非进士及第者不得美官,非善为赋、诗、论、策者不得及第,非游学京师者不善为赋、诗、论、策。……国家设官分职以待贤能,大者道德器识,以弼谐教化;其次明察惠和,以拊循州县;其次方略勇果,以扞御外侮;小者刑狱钱谷,以供给役使。岂可专取文艺之人,欲以备百官、济万事邪?然则四方之人虽于文艺或有所短,而其余所长有益于公家之用者,盖亦多矣。安可尽加弃斥,使终身不仕邪?”欧阳修《论逐路取人札子》(卷一一三)反驳司马光,谓有六不可,其前二条云:“东南之俗好文,故进士多而经学少;西北之人尚质,故进士少而经学多。所以科场取士,东南多取进士,西北多取经学者,各因其材性所长,而各随其多少取之。今以进士、经学合而较之,则其数均,若必论进士,则多少不等。此臣所谓偏见之一端,其不可者一也”;“今东南州军进士取解者,二三千人处只解二三十人,是百人取一人,盖已痛裁抑之矣。西北州军取解,至多处不过百人,而所解至十余人,是十人取一人,比之东南十倍假借之矣。若至南省,又减东南而增西北,则是已裁抑者又裁抑之,已假借者又假借之。此其不可者二也。”这类南北取士多少之争,以后仍在继续。

第四节 打击太学体与宋代文风的改变

在嘉佑二年贡举中,欧阳修罢黜务为险怪奇涩的“太学体”,推崇“以西汉文词为宗师”,造语平淡、议论中理的苏轼兄弟,改变了整个文坛的风气,基本上结束了宋初文坛的长期存在的文道之争、骈散之争、难易之争,形成了以平易流畅为特征的宋代文学风格,奠定了整个宋代乃至元明清各代古文发展的基础。

这是欧阳修权知嘉佑二年贡举的最大贡献。

北宋的古文家都以反对时文,提倡韩、柳古文相号召。但是,在不同时期,古文家们所反对的时文,其对象是不同的。从宋王朝建立到10世纪末,以柳开、王禹偁为代表的古文家,主要是反对“五代文弊”;11世纪初的三四十年,穆修、石介、尹洙、苏舜钦等人,则主要反对以杨亿为代表的西昆体;但在11世纪中叶,特别是在嘉佑二年欧阳修知贡举时,他所打击的“太学体”已是反对古文运动中求深务奇的不良文风;欧阳修去世后,在11世纪的后三十年,苏轼继续反对时文,但他所反对的时文是指王安石“欲以其学同天下”的主张,这更是古文运动内部的分歧。

太学体是石介在太学任教时所逐渐形成的文体,这是古文革新内部的不良文风。石介(1005-1045)字守道,兖州奉符(今山东泰安东南)人。尝讲学徂徕山下,世称徂徕先生。天圣八年进士,为郓州观察推官、南京留守推官、嘉州军事判官。庆历二年召为国子监直讲,以师道自任,四方诸生来学者数千人。拜太子中允,直集贤院。五年,除濮州通判,未赴任,卒于家,年四十一。石介为人,乐善疾恶,遇事敢为。他是反西昆体的急先锋,尝着《怪说》及《中国论》,力排佛老与杨亿:“今杨亿穷妍极态,缀风月,弄花草,淫巧侈丽,浮巧纂组,刓锼圣人之经,破碎圣人之言,离析圣人之意,蠹伤圣人之道。”他抨击杨亿的文字很多,有未指名者,如《上赵先生书》、《上蔡副枢书》、《与裴员外书》等;而更多的则是指名道姓地攻击杨亿,如《与君贶学士书》、《祥符诏书记》、《石曼卿诗集序》。石介对杨亿的批评显然太过激了,欧阳修《与石推官第一书》(卷六六)谓其“自许太高,诋时太过,其论若未深究其源者”;清人王士禛云:“石守道作《怪说》三篇刺之,张皇其词,亦过矣。介最推柳仲涂,至拟之周、孔,尤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