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文星璀璨:北宋嘉祐二年贡举考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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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曾巩家族及其亲友门生(17)

《绝句四首》(卷五),其一云:“秋床归卧不缘愁,病与衰谋作老仇。数树直青能尔瘦,一轩残照为谁留?”衰病老瘦有如树皮,来日无多有如残照。其二云:“芒鞋竹杖最关身,散发披衣不待人。三两作邻堪共话,《五千》(指《老子》)插架未为贫。”有邻共话,有书可读,也算不上贫。其三云:“昏昏嗜睡元非病,续续题诗不耐闲。作意买山还得笑,多方拔白却成斑。”

人已老,白发拔不胜拔。其第四首最为人称道:“书当快意读易尽,客有可人期不来。世事相违每如此,好怀百岁几回开。”

宋蔡正孙《诗林广记》后集卷七引《复斋漫录》云:“此无己得意诗也。其后又《寄黄充》,前四句云:“俗子推不去,可人费招呼。世事每如此,我生亦何娱。”盖无己得意,故两见之(“可人费招呼”即“客有可人期不来”意)。”又引谢枋得语云:“无己此诗云“好怀百岁几回开”,其化事甚巧,盖是用《庄子·盗跖》之言曰:“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除病疾死丧忧患,其中开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过四五日而已。”不用其语而用其意谓之化。”

《谢赵生惠芍药三首》(卷六)之三云:“九十风光次第分,天怜独得殿残春。一枝剩欲簪双髻,未有人间第一人。”前二句写芍药开于末春,后二句化用杜甫《哀江头》的“昭阳殿里第一人”,为西汉赵飞燕、唐杨贵妃诸艳簪此花而深感忱惜。《养一斋诗话》卷八称此诗“真有眼空一世”之概。

《放歌行》(卷四)写妓女的大方,以清新明快、风流华丽胜:

“春风永巷闭娉婷,长使青楼浪得名。不惜卷帘通一顾,怕君着眼未分明。”

陈师道受黄庭坚影响,作诗要“无一字无来历”,常常以学识为诗,讲究格律,字锻句琢,韵高格严。《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五四评论其各体诗时说:“五言古诗出入郊、岛之间,意所孤诣,殆不可攀,而生硬之处,则未脱江西之习。七言古诗颇学韩愈,亦间似黄庭坚,而颇伤謇直。”近体诗学杜甫最为切似,“五言律诗佳处往往逼杜甫,而间失之僻涩;七言律诗风骨磊落,而间失之太快太尽;五、七言绝句纯为杜甫《遣兴》之格,未合中声。”但由于刻意求工,反而使用意过于曲折,造语过于艰涩,损害了诗歌的艺术性。后人对此颇有微词,王世贞就批评其“勤勤有月与同归”,“飞萤元失照”,“文章平日事”,“乾坤着腐儒”等句模仿杜诗,却为“点金成铁者”。李调元《雨村诗话》谓“后山诗则味如嚼蜡,读之令人气短”。

陈师道自谓能词,其《渔家傲》(下引均见卷二四)词云:“拟作新词酬帝力,轻落笔,黄秦去后无强敌。”《书旧词后》(卷一七)亦云:“他文未能及人,独于词自谓不减秦七、黄九。”但实际上他并不擅长作词,精彩之作不多,陆游《跋后山居士长短句》(卷二八)认为“陈无己诗妙天下,以其余作词,宜其工矣,顾乃不然,殆未易晓也”。《四库全书总目》卷二○○《后山词》提要云:“师道诗冥心孤诣,自是北宋巨擘。至强回笔端,倚声度曲,则非所擅长。

如赠晁补之歌鬟之类,殊不多见。其《诗话》谓曾子开、秦少游诗如词,而不自知词如诗,盖人各有能有不能,固不必事事第一也。”

他的词风格柔媚清丽,与其诗歌风格大不相同。《四库提要》提及的“赠晁补之歌鬟”指其《减字木兰花·赠晁无咎双鬟》(陈词均见卷二四):

娉婷娜嫋,红落东风青子小。妙舞逶迤,拍误周郎却未知。  花前月底,谁唤分司狂御史。欲语还休,唤不回头没着羞。

周郎指三国时周瑜,狂御史指唐代杜牧,曾参与李司徒家宴,“杜引满三卮,问:“闻有紫云者孰是?”李指示之,杜凝睇良久,曰:“名不虚得,宜以见惠。”李俯而笑,诸妓亦皆回首破颜。

杜又自饮三爵,朗吟而起曰:“华堂今日绮筵开,谁唤分司御史来。忽发狂言惊满座,两行红粉一时回。”意气闲逸,傍若无人。”两个典故皆极写双鬟之小,还不懂男女之事。而“娉婷娜嫋”、“妙舞逶迤”、“花前月底”等语,几与花间词无别。宋张邦基《墨庄漫录》卷四无咎叹曰:“人疑宋开府(璟)铁石心肠,及为《梅花赋》,清艳殆不类其为人。无己清通,虽铁石心肠不至于开府,而此词已过于《梅花赋》矣。”皮日休《桃花赋》序云:“余常慕宋广平(璟)之为相,贞姿劲质,刚态毅状,疑其铁肠石心,不解吐婉媚辞。然睹其文而有《梅花赋》,清便富艳,得南朝徐、庾体,殊不类其为人也。”与此相类,陈师道虽为苦节励志之人,作起艳词来也不亚于宋璟。

其《洛阳春》上阕写一女子之素手:“素手拈花纤软,生香相乱,却须诗力与丹青,恐俗手,难成染。”下阕写一定要“亲见”这位女子:“一顾教人微倩,那堪亲见,不辞紫袖拂清尘,也要识,春风面。”其《木兰花》(卷二四)以黄鹂喻美女:“阴阴云日江城晚,小院回廊春已满。谁教言语似黄鹂,深闭玉笼千万怨。”下阕极力夸张对这一女子的思念:“蓬莱易到人难见,香火无凭空有愿。

不辞歌里断人肠,只怕有肠无处断。”杨慎曾举此二词,并云:“陈后山为人极清苦,诗文皆高古,而词特纤艳。”

其《菩萨蛮·七夕》四首立意较新,其一笑织女不能留牛郎,天上人间颇相似:“行云过尽星河烂,炉烟未断蛛丝满。想得两眉颦,停针忆远人。河桥知有路,不解留郎住。天上隔年期,人间长别离。”其二写牛郎、织女一年一见,反思慕人间:“东飞鸟鹊西飞燕,盈盈一水经年见。急雨洗香车,天回河汉斜。离愁千载上,相远长相望。终不似人间,回头万里山。”其三笑织女之巧远不如人间之巧:“绮楼小小穿针女,秋光点点蛛丝雨。今夕是何宵,龙车乌鹊桥。经年谋一笑,岂解令人巧。不用问如何,人间巧更多。”其四写别离不断:“银潢清浅填乌鹊,画檐急雨长河落。

初月未成圆,明星惜此筵。愁来无断绝,岁岁年年别。不用泪红滋,年年岁岁期。”“岁岁年年别”,“年年岁岁期”,年年期盼,岁岁别离,词与意均循环往互。

除秾艳的言情词外,陈师道还有不少清新淡雅的咏物词,如《西江月·咏酥釄菊》的“点点轻黄减白,垂垂重露生鲜”,又《咏榴花》的“叶叶枝枝绿暗,重重密密红滋”,又《咏丁香菊》的“浅色千重柔叶,深心一点娇黄”,《南乡子·咏棣棠菊》的“乱蕊压枝繁,堆积金钱闹作团”之类。

陈词多作庄语,故生硬,但也有诙谐风趣之词。王灼云:“陈无己作《浣溪沙》曲云:“暮叶朝花种种陈,三秋作意向诗人。安排云雨要新清。随意且须追去马,轻衫从使着行尘。晚窗谁念一愁新。”本是“安排云雨要清新”,以末后句“新字韵,遂倒作“新清”。世言无己喜作庄语,其弊生硬是也。词中暗带陈三(指首句末一字,次句第一字)、念一(“晚窗谁念一愁新”)两名,亦有时不庄语乎?”

为陈师道编集的魏衍(?-1127)字昌世,彭城(今江苏徐州)人。尝从陈师道学,以学行见重乡里。自以不能为王安石新学,不习举业,唯以经籍自娱,名其所居为曲肱,自号曲肱居士。

其家虽贫而藏书数千卷,为文援笔立成。政和间,徐处仁知徐州,招置书馆,使教其子。陈师道亡殁,衍为作行状,编类其诗文为集,并为作《集记》。高宗建炎初,死于兵乱。事迹见魏衍《后山集记跋》、徐度《却扫编》卷下、《后村诗话》后集卷一。魏衍《后山集记跋》云:“衍从先生学者七年,所得为多。”《后村诗话》

卷三:“秦会之(桧)常记曾南丰辟陈后山为史属,且涂改后山史稿,世谓元无此事,乃秦谬误,殆以人废言也。按魏衍为《后山集记》,明言元丰四年神宗命曾典史事,曾荐后山为属,朝廷以白衣难之。衍乃后山高弟,《集记》作于政和五年,秦说有按据,非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