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走过那一季的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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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与十七岁有关的事(3)

蓝的那张,赫然写着:每朵蔷薇,都只有一次开放的机会。在有限的花期里,美丽而聪明的蔷薇,应该懂得放下玫瑰一样的孤傲,团结所有含苞待放的蓓蕾,去给那些看不到春天的人送去希望与芬芳。

粉的那张,是蔷薇派副帮主的专用申请函。

陌生爸爸

苏乐童有一把精致的小剪刀。对于他来说,这把剪刀就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时常会拿着一撮细碎的头发跑来问我:“嘿嘿,猜猜看,这是谁的头发?答对有奖,答错也有赏。”

每每碰上这种问题,我总是惊慌失措地先摸摸自己的头发。苏乐童皱着眉头鬼叫:“我有那么卑鄙吗?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从来不欺负智商有问题的孩子!”

苏乐童是我见过的最调皮的男生。真想不明白,为何他肚子里能装那么多坏水。更让人疑惑的是,这种成天每个正经的人,竟然能稳坐班上外语成绩第一的宝座。于是,我绝对有理由怀疑,苏乐童不是一个真正的中国人!

我一口咬定苏乐童是个低等的混血儿。苏乐童急了:“请不要怀疑我的身份!我是一名中国人,我热爱我的祖国!”这句话如果是喊在国外,绝对能让同胞兄弟们热血沸腾。可要是嚷嚷在中国大陆的中学教室里,就难免让人对他的智商产生怀疑。事实已经表明,班上很多同学的确对苏乐童的症状报以了高度同情。

我和苏乐童几乎无话不谈。但惟独有一个问题,我无法向他敞开心扉。苏乐童也好奇至极,总是拉扯着问我:“小子,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过你爸爸的事情,他老人家不会是间谍吧?即便是,咱们关系那么密切,总得透露一点,是不?”

对于这个问题,我始终都是打岔和保持沉默。我该怎么说出口呢?难不成要我嬉皮笑脸地告诉他我没有爸爸,他在很早之前就已因病去世了?我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同情,更不想因此,被埋上浓重的单亲家庭的阴影。

苏乐童似乎对这个问题失去了兴致,终于不再纠缠不清。

周四的语文课上,苏乐童给我传来了纸条:“小子,给你出个谜语,要是你猜对了,将有机会获得年度大奖。看好了啊,‘鹰猫六只脚,告诉你你都不知道。’说,是什么动物?”

我蒙了,想了半天,不但没明白鹰猫是什么东西,更不清楚什么动物长了六只脚。于是,只得在课后向苏乐童虚心请教。他故作深沉地拍了拍我的脑袋:“孩子,这都不明白?看看,不都已经说了吗?‘鹰猫六只脚,告诉你你都不知道。’你的脑袋真有点残疾,不就是鹰和猫吗?真是告诉你你都不知道!”

苏乐童爆笑的样子,让人觉得有些憋气。放学后,他请了去必胜客大吃了一餐,嚷嚷着说是散伙饭。我一面头也不抬地狼吞虎咽,一面含糊不清地问:“你要转学了?下学期打算跟你的黑人老爸回美国?”

苏乐童抓住我手里的比萨再次警告:“我是中国人,记住了!再者,谁告诉你散伙饭就意味着永不再见?难道就不能短暂分开?”

没过多久,我便因成绩“下降卓越”进入了班主任手里的“黑名单”。说实话,我并不害怕倒数。我所担心的,只不过是周末的那场差生家长会。

当天,所有的家长都到齐了。惟独我,只身一人。班主任在台上暴跳如雷:“李兴海,你爸妈呢?”我心虚得声若蚊蝇:“他们都出差去了……”后来有同学说,那天的会议,班主任一直铁青着脸。反正我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反正我看不见。

我真不想告诉母亲,我因成绩倒数而要她去参加家长会。再者,我更不想看到她在众多家长中的孤独背影。甚至,我害怕班主任会不知内情地问一句:“李兴海,你爸爸怎么没来?”如果真是这样,母亲一定会微笑着说:“他忙,暂时来不了。”而后,在回家的路上默默流泪。

不知从哪儿传来风语,竟无故猜中我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苏乐童对好事者说:“请勿制造绯闻!谁说李兴海没爸爸?前几天我还看到他老人家开车来接这小子呢!”

虽然我暗地里咒骂苏乐童吹牛不打草稿,但心眼里还是溢满了感激。周末,所有寄宿生都赶着回家。校门外停满了各条路线的公共汽车和的士。我忽然发现,自己成了周围人群关注的焦点。或许,他们真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没有爸爸的孩子。

我咬牙镇定着,慢慢走近了一辆中年男司机驾驶的面包车。这种没挂出租牌的面包车,通常不是家用便是载客。我默默祈祷,希望他能载客,否则,一切美丽的谎言将会支离破碎。可另一面,我又心生忐忑。因为我口袋里的钱,刚好只够坐公车。

怎么办?怎么办?两难之下,我到底还是选择了上车。心想,只要他把我载过这段路就行。我会告诉他实情,会将唯一的两块钱交给他,独自背着书包小跑回家。

司机见我过来,热情地下车为我打开了门。那种亲切的微笑,真如同慈父对自己的孩子一般。透过墨色的玻璃,我分明看到那群喜欢搬弄是非的人瞠目结舌。

车子缓缓启动。我尴尬地指着不远处的站牌对司机说:“叔叔,到前面那个站牌停下就行。我身上只有两块钱,非常抱歉,刚才之所以上车,完全是因为……”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他便微笑着开了口:“两块钱够了!我这车就是每趟两块钱。说吧,孩子,你要到什么地方?”

我心里有股难以言明的热流在涌动。我的鼻子有些酸楚。下车前,他客气地朝我招了招手:“继续照顾我的生意啊!”我点点头,含泪下了车。

之后的每周末,我都能在校门口看到他的身影。偶尔有人上前询问,但都遭到了他的婉拒。他似乎是在等我。更或者,是专程来送我回家的。

班里的谣言逐渐散去,冬雪也渐然铺盖了这个城市。我始终没有告诉苏乐童,关于我和那个中年司机的秘密。我真害怕,这份珍贵的友谊会因我的贫寒家境而变质。

期末考试过后,我终于想通了。如果苏乐童是真把我当朋友的话,他一定会理解我的处境。于是,拖着行李出门时,我硬拉上了他。

司机依旧坐在小车里等我。我刚想对他说声谢谢,便听到了苏乐童的呼喊:“爸爸!”

我心里一惊,恍然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苏乐童,我想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谢谢你的真诚和体贴,谢谢你借我一个让人感动的爸爸。

谁还会那么铭心刻骨地记着你

分科第一天点名时,孙亦歆便引起了全班轰动。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站起来的定会是一个貌若天仙的妙龄少女,于是瞬间双眼发亮,四处搜寻。

忽然,一个精瘦高个的男孩在众人企盼的眼神中站了起来。起初,所有人都用疑惑的表情看着他,以为是他听错了。直到老师再度念出孙亦歆这个名字,他粗犷的喊出“到”时,全班男生才不由得大失所望地吼出一句,靠!

孙亦歆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所有男生的公敌。上语文课时,我悄悄问他,孙同志,请问你为何要取一个女生的名字?并且,是一个漂亮女生的名字?

孙亦歆茫然地看着我,兄台,我这名字是女生的吗?你之前有听过如此具有男性魅力的名字?我可不相信。

争执了半天,直到小孙同志气急败坏地在草纸上写出自己的名字四处找人评理,我才恍然大悟。他的名字原来是孙意新。

即便如此,他最终还是被判了一个误导广大听众的罪名。我幸灾乐祸地说,小孙啊,人民都会谅解你,毕竟,这个名字不是你取的嘛,归根究底,还是你母亲的责任。

孙意新哭笑不得地看着我,大哥,我只是用了一个名字而已,有必要把我们全家都定上罪名吗?我嘿嘿地笑着说,同志,马克思爷爷都告诉我们了,事物是普遍联系的。因此,这样的过错,不能仅仅责怪你一人。

那天下午,后三排的好事男生们竟然私自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改名活动。其中一个神行畏缩的男孩,咚咚咚跑过来,理直气壮地跟孙意新说,放心,我们是在干一件有意义的事情。目的很简单,在不更改你名字的读音的情况下,让它更有阳刚之气。

馊主意的确够多。不到一节课,草纸上便写满了关于孙意新的同音字。美其名曰:任君挑选。我接过来一看,当场无语。这些让他们绞尽脑汁的大作里面,竟然还有孙义猩这个招牌菜。

孙意新差点掉出泪来,哭丧着问,这是哪位大哥取的?该怎么解释?是不是该翻译成一只很讲义气的猩猩?

我语重心长地孙意新说,小孙同志,你就让他们折腾吧,,马克思爷爷都说了,得一分为二地看问题。这件事虽然影响不好,但却在极短的时间里拉近了大家的距离。对不.?

孙意新站起身来咆哮,兴海小弟,马克思大哥也说了,一切要从实际出发。我的名字本身就不是什么亦歆,为何你们硬是要把它弄混呢?

争执了许久之后,我们终于得出一个和原题毫不相关的结论--马克思爷爷的辩证唯物论,一点也不严谨!

孟慧萍的母亲是全校出了名的臭豆腐王。

真没料到,这位取着六十年代名字的姑娘,竟会在日后成为我和孙意新的致命导火索。

那段日子,孙意新跟中毒了一样,每天课间操都要死命地拖着我去食堂旁边的小卖部吃臭豆腐。我不止五百次对孙意新发表自由申明,说我对自己的身体有绝对高度的使用权和处分权。但每次,都被孙意新的花言巧语糖衣炮弹所击败。

其实,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孙意新每次都会悄悄地往我口袋里塞几块钱。作为共青团员的一份子,我真恨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定,每次都被这样的小恩小惠所诱惑,动摇本身的革命立场。

孙意新每次吃臭豆腐的时候,眼睛都落在同一个人身上,那便是臭豆腐女皇的孩子,孟慧萍女士。她和我们同级不同班,一有空,便会赶到店里当她母亲的助手,几乎所有老师都夸奖她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我跟孙意新做了数百次思想工作,试图用我腹中现有大论来感化他。谁知,他不领情不说,还严重怀疑我别有用心。被逼无奈之下,国庆节前夕,我只好指着天花板一本正经对他说,今天,我李兴海向伟大的发明家爱迪生发誓,如果我有喜欢过孟慧萍的话,就让全世界的灯泡都毁灭,人类从此再度陷入黑暗。

孙意新被我的誓言感动得涕泪交流,硬拉着我去校门口喝了一杯八元钱的麦乐酷。正当捏着吸管唧唧地喝得正过瘾时,孙意新忽然露出狐狸尾巴,兴海同学,据说这个空腹喝可乐,对肠胃是不大好的。要不这样吧,我做人多到底,请你去吃两碗臭豆腐怎么样?

俗话说的话,这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我手里握着大瓶来之不易的麦乐酷,敢说不去吗?这个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家伙,恐怕我稍有不悦,他就会翻脸抢回麦乐酷。

为了解决最根本的温饱问题,为了我的幸福生活,我默默抬出了阿Q先生的精神胜利法,高兴地想着,吃就吃,反正又不要我出钱,为什么不吃呢?

我将所有的情感都藏在了心底。在这个浮躁而又矫情的时代里,还有多少城市女生会像孟慧萍一样放下少女的虚荣和矜持,撸起袖子,在这种满地油渍的小店里争分夺秒地帮自己的母亲分担生活的艰辛?她的善良,淳朴,大方以及美丽,犹如一蓬深谷的幽兰,照亮了我的眼睛。

只是,我不能像孙意新一样明目张胆地凝视着他。虽然他常常说,友谊万古长青,但我也明白,此刻的坦白,只会让我和他的友谊瞬间陷入没有硝烟的战争。

当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孟慧萍的时候,我只能卑微地低着头,默默地吃着自己并不喜欢的臭豆腐。我之所以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其实完全是为了孟慧萍。我想,我的努力,应该会回馈给她一些潜在的自信。她兴许会在失落时,会在生意清冷时,想起我对她们家小店的痴迷,从而寻回拼搏的勇气。

我暗骂自己傻气。因为我所有的隐忍和私密都被孙意新看成了装模作样。他说,每次叫你去你都不去,可每次一旦去,你比谁吃得都多,一块不剩,你可真够能吃的!

似乎我的卖力也在精神上得到了些许回报。顾客稀少时,孟慧萍时常会坐下来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问,好吃吗?你觉得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

我每次给她的,都是那一个含糊不清的答案。好吃,不用改进,很完美,开连锁吧!

很多事情的确无法预料。孟慧萍的母亲真因我的这些话在另外一所中学开了分店。交给自己的弟弟打理。开张那天,孟慧萍悄悄在我背包里塞了纸条,新店开张,请你尝试!

不知为何,一向别无所求的我,并没有将这个诧异的消息告诉孙意新。我谎称家里有事,借了他的自行车,呼啦啦地去了另外一所中学的店铺里。

回程之时,更让我惊奇的是,孤独的孙意新竟然独自一人坐在没有孟慧萍帮忙的臭豆腐店里,和她母亲聊得不亦乐乎。

自行车后座上的孟慧萍的笑靥如这个秋日的阳光一般刺眼。我被孙意新的侧影惊呆了,忘了捏下刹车。

孙意新就这么表情复杂地看着我和孟慧萍双双跌落。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扶起孟慧萍,反正那一刻,我是如此做了。

就在我扶起孟慧萍的一瞬间,孙意新疯也似地奔出了小店。

接下来的所有事情,均在我的意料之中。孙意新不但搬离了座位,还将我送他的那套习题册也扔进了垃圾桶里。周围的同学嚷嚷着问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们很想知道,是什么把这两个形影不分的好朋友给切开了。

作为班上最优秀的两名文科生,我和孙意新都没有为此事说过只字片语。我们彼此清楚,将要背对着那段纯真的友谊,渐行渐远。

四十八天后,学校分出了各班的保送名额。我和孙意新的名字,又这么紧密地排在了一起。傍晚,班主任说,本班名额只有一个,我实在不想隐瞒,希望你们两个自己协商一下,看用什么方式竞争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