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frica-—Fratricide at Crossroads)
《洛杉矶时报》1986年6月11日
[南非开普敦电]特姆巴一家——母亲、父亲和4个孩子——紧紧地挤在一起,以抵挡正迅速席卷南半球的冬雨,脸上带着难民所特有的那种凄苦无助的表情。
他们的家——用铁皮、塑料布搭起来的有3个房间、还有着像玻璃窗这样的奢侈品的小房子——上个月在开普敦城外简陋的定居点克劳斯罗兹爆发的第一轮战斗中被毁掉了。
萨姆·特姆巴试图从小房子中抢救出点可怜的家产时,一颗步枪子弹划破了他的头,现在他的头上还缠着肮脏的纱布绷带。他现在经常眼前发黑并伴有头晕,他的妻子伊丽莎白在带孩子们逃离定居点时也被烧伤了腿。
刀 伤
为了保住他们的家,他们的大儿子、19岁的安德烈斯和一些年轻人对治安维持会会员的不断袭击进行了抵抗,结果他的右臂被砍了一刀,几乎砍到了骨头。
特姆巴家的小孩子都裹着旧羊毛毯,躲在一个四处漏风的红十字会帐篷的角落里,眼泪汪汪,鼻尖冻得通红,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
“我们在受难,真的是在受难,”伊丽莎白·特姆巴一边说一边照料着一个啼哭的小孩子,孩子是一个朋友的,她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出去找丈夫,结果再也没有回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住在哪里?怎么生活?”
在历时21个月的种族冲突中,特姆巴一家和其他5万名在克劳斯罗兹的战斗中失去家园的人并不是第一批难民,但是他们前所未有的数量表明了冲突已变得多么广泛和复杂。
“同志会”受到打击
上月和本月在克劳斯罗兹爆发的南非有史以来最激烈的冲突,引发了两个黑人组织“韦多克”和“同志会”的对立。“韦多克”是一个保守派黑人治安维持组织,其成员常佩戴白色布条(在南非荷兰语中称为韦多克)来标明身份。“同志会”由好战的黑人青年组成,附属于全国性的反种族隔离联盟“联合民主阵线”的分支机构。
“韦多克”支持长期担任克劳斯罗兹定居点负责人,但现在争议很大的约翰逊·恩格索邦瓦纳,并由他的主要副手萨姆·恩迪马负责指挥。据说,在一些冲突中,人数超过1 000人的“韦多克”成员得到了警方的支持,并配发了武器。
三、国际报道奖
过去3个月所召开的一系列愤怒的会议清楚地表明了“韦多克”在克劳斯罗兹的3个居民区发动袭击的动机:由于“同志会”的一些成员被新成立的非国大城市游击组织所招募,警察和军方相应地加强了在这一地区的巡逻,从而危及了整个定居点的12万居民。而他们又拒绝离开这一地区,所以必须赶走他们。
“我们并不想打仗,但对这些年轻人的行动,我们不得不做出反应,”恩格索邦瓦纳属下的克劳斯罗兹居民行政委员会成员爱德华·康加纳说,“他们具有斗争精神,但在政治上不成熟,这就对整个克劳斯罗兹定居点构成了威胁。他们必须离开这里。”
“他们用石头、燃烧弹甚至手榴弹攻击保安部队之后,我们都要跟着在警方的报复中倒霉。而且这些年轻人中很多人都不是本地人,而是为了躲避警察从附近的城镇跑来的。最后,当他们开始对克劳斯罗兹定居点的负责人发动攻击时,我们不得不奋起自卫,发动反击把他们赶出去。‘同志会’要对所有的伤亡和不幸负责。”
“同志会”则不这样认为。他们认为自己是黑人反种族隔离斗争的先锋,而恩格索邦瓦纳和他的行政委员会成员都是与政府相勾结的“叛徒”,为了一己私利而为虎作伥。
在克劳斯罗兹城外的一处秘密据点,“开普敦青年大会”克劳斯罗兹地区支部主席穆索利西斯·托尔巴特在接受一次简短采访时说:“我们反对剥削,而恩格索邦瓦纳和他的委员会正在剥削克劳斯罗兹的人民。”
“这个委员会很不民主,最近已经成了种族隔离体制的一个工具。而且还有大量的腐败行为,委员会向人们大肆征税以供他们个人买车、买牛,甚至可能还有农场……”
在克劳斯罗兹冲突中遭到严重破坏的一个居民区的领导人阿尔弗雷德·西菲卡表示,“同志会”拒绝离开克劳斯罗兹,因为“这些青年都是定居点的一部分,而不是什么外来人。至于非国大的人,只要他们待在我们这里,也当然是我们这里的人”。
克劳斯罗兹委员会是在一次它自己一手安排的选举中当选的,当时该地区的87 000名成年居民中只有不到5 000人参加了选举。这个委员会大概感觉到了在定居点力量不断增长的“联合民主阵线”所带来的威胁,尤其是在克劳斯罗兹的新居民区,恩格索邦瓦纳的领导最近受到了公开质疑。
“同志会”成员安德烈斯·特姆巴说:“如果说以前我们还不清楚恩格索邦瓦纳和他的委员会站在哪一边,‘韦多克’对我们发动袭击时我们对此就很清楚了。他们正干着与警察和政府一样的事。他们正在分裂反种族隔离运动,他们已经站到了敌人的一边。”围在他旁边的克劳斯罗兹的老人们一边听一边点着头。
不过克劳斯罗兹冲突的焦点似乎更集中于土地而不是政治,这直接导致上个月克劳斯罗兹三个居民区中约5 000所房子被毁掉。本周,冲突蔓延到了克劳斯罗兹定居点的第四个居民区,尽管这里已经成了很多人的避难所,但又有数千所房屋被烧毁。
多年来政府一直想迁走克劳斯罗兹的居民,或是让他们回到特兰斯凯的科萨部落领地,克劳斯罗兹的居民中大多是从该地出来找工作的;或是让他们到一个离开普敦稍远的新建黑人城镇定居。去年,政府同意克劳斯罗兹的居民中可以留下4万人,其他人搬走后,政府将把这片棚户区改造成一个模范城市居民区。
10余年来,曾当过码头装卸工人的恩格索邦瓦纳一直在领导人们为留在克劳斯罗兹而斗争,他成为南非最有影响的社区活动家。他认为政府的提议还是比较合理的,因为这样一来不但克劳斯罗兹可以得到改造,当地的大多数居民也得以留在开普敦地区,不用再担心被赶回农村老家去。
不过争议马上随之而来,谁可以留在位于开普敦东南12英里的、经过改造的克劳斯罗兹;谁,按照什么条件,要搬到大约6英里外的新城卡叶里沙去。
令人垂涎的新区
这一交易引发了克劳斯罗兹老区——定居点最早的部分——的居民对邻近3个新区的垂涎。这三个新区总面积62公顷,总人口38 000人,这些最近几年才搬来的居民拒绝搬到卡叶里沙去,除非政府明确保证他们可以获得开普敦地区的永久居留权。
居民委员会成员普林斯·戈宾卡说:“他们来之前我们就住在这里了,我们有权留下来。”他指的是大多数“韦多克”成员居住的克劳斯罗兹老区。“他们来之前好多年,我们就已经为取得居住权进行了长时间的斗争,而他们正在破坏我们所赢得的一切。我们不想继续这样活下去了,你看看这些泥坑,我们活得像猪一样,我们要造更好的房子,要改善克劳斯罗兹的环境。我们需要向外扩展。”
在萨马·特姆巴看来,这纯粹是在为偷窃寻找理由。
“他们说:‘你们有我们所需要的东西,我们所想要的东西,现在我们要把它从你们那里拿过来。’按照《圣经》,这和偷东西没什么两样,”他说,“事实上我从1978年开始就住在这里了,我在这里住的年头和克劳斯罗兹老区的那些人差不多长,而且我以前是住在老区的,我把家里人从特兰斯凯接来后才搬到现在这个地方。”
虽然过去几年中克劳斯罗兹各个对立的团体之间已经发生过多次战斗,但最近一次冲突中的两大阵营是从去年底才开始发生冲突的。当时“韦多克”(当时叫“长老会”)想把“同志会”从定居点赶出去,但是没有成功,主要原因是随着成百成百的青年武装分子从邻近城镇涌进克劳斯罗兹,“同志会”的人数大为增加。
3月份,“韦多克”又发动了一次进攻,对恩格索邦瓦纳和他的委员会的反对者进行打击,但是“同志会”和非国大的武装游击小组打退了“韦多克”的进攻,并使“韦多克”遭受了惨重损失。
据恩格索邦瓦纳的反对者说,他的委员会和政府还达成了另一项交易,他们同意将那些拒绝迁往卡叶里沙的居民的简易住所全部拆毁。作为回报,恩格索邦瓦纳和他的人可以得到克劳斯罗兹老区周围的土地和枪支以及警察、军队对“韦多克”的保护。
4月底,“韦多克”指挥官萨姆·恩迪马向西菲卡和老区周围另两个区的领导人发出了最后通牒。
“恩迪马先生说他要捣平我们的居住点,如果我们不从这一带搬走,他就要用武力彻底摧毁我们的居住点,”为了给余下的居住点寻求保护,西菲卡在一份证言中这样告诉开普省最高法院,“他说他还为此从警方得到了200支枪。”
据说,恩格索邦瓦纳这位极具气质的领导者和雄辩的演说家,还得到过政府的承诺,可以在拟议中的给黑人以一定政治权力的国民议会中得到一个议员席位。
如果此言属实——恩格索邦瓦纳拒绝就此接受采访——这对政府来说不啻意味着一场政变,因为恩格索邦瓦纳现在还是“西开普省公民协会”主席,而且一直到最近都在“联合民主阵线”开普敦支部担任要职。不过在众多黑人的眼中,他将因与政府合作和放弃反种族隔离斗争而被打上“叛徒”的印记。
克劳斯罗兹的人都叫恩格索邦瓦纳为“头儿”,1985年他因被控谋杀而在监狱待了大半年。最终他被无罪释放,但许多与他多年共事的人发现他出狱时已经垮掉了。
“头儿出狱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克劳斯罗兹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牧师说,“他的身体很糟,思维不再像以前那样敏锐,性格也大为改变。我想象不出警察是怎么折磨他的,但他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不管达成了什么交易,“韦多克”发动了一场凶猛的进攻。据老区周围3个新区的居民说,进攻发生在5月17日,也就是星期六的晚上。战斗持续不停地打了整整一周,最后“同志会”遭受了重大伤亡,其他地区的5 000座房屋都被毁掉了。
“一开始,他们五六十个人一组,到处搜捕‘同志会’的人,”萨姆·特姆巴回忆说,“他们全副武装,拿着长矛、木棒和潘革(一种砍刀),好些人手里还拿着步枪和手枪。这里的年轻人都跑了,因为‘韦多克’的人只要觉得哪个人像‘同志会’的人就毫不迟疑地杀死他。
“我们的一些青年也集合起来,用石头、燃烧弹和能找到的任何东西进行反击。但是‘韦多克’人多枪多,而且每当他们受到攻击时,警察就会插手,用催泪弹和机枪攻击我们。
“星期天晚上他们就开始放火烧我们的房子,他们占了上风以后更是见什么烧什么。很多人都看见警察甚至帮着‘韦多克’把我们的东西烧了个精光。当然了,为了活命我们都逃走了。为了不让我们再回去,警察和军队紧接着又架起了一道铁丝网。在我们看来,‘韦多克’毫无疑问是在维护种族隔离制度。”
由自由派白人组成的反对党进步联邦党的国会议员迪安·范·德·莫维在战斗期间对克劳斯罗兹进行了数次考察后说,警察和军队“即使不是积极地支持‘韦多克’,也至少是准备听之任之。只有在另一方的‘同志会占上风时他们才会进行干预”。
警方坚决否认他们介入了战斗,说他们很难把交战双方区分开来。不过最高法院的法官在听完居民们对战斗的陈述后,还是立刻颁布一项限制令,禁止保安部队和其他治安维持组织对克劳斯罗兹的另一处居民区发动进攻。
但“韦多克”无视法院命令,星期一又对克劳斯罗兹的另外一个以附近一个商店命名的KTC居民区发动了新的进攻。在两天激烈的战斗中,“韦多克”赶走了“同志会”,烧毁了5 000人的住房。根据非官方数字,包括星期一和星期二被杀的17人,目前的死亡人数至少达到了85人。
政府在一片“应受的谴责”中否认它与“韦多克”合谋驱赶克劳斯罗兹那些最顽固的居民,放火烧掉他们的房子,以迫使他们搬到卡叶里沙去。
但是,政府却禁止在上个月的冲突中逃离家园的居民返回克劳斯罗兹重建住房。相反,政府清理了废墟,围上铁丝网,并派武装卫兵24小时看守。
政府坚持要所有在冲突中逃离家园的人迁往卡叶里沙。在大部分克劳斯罗兹居民所说的科萨人使用的班图语中,卡叶里沙的意思是“我们的新家”。在卡叶里沙,人们可以临时住在帐篷中,并可以在有水源和卫生设施的地点重建房屋。
目前为止只有4 000人去了卡叶里沙。其他的人或是觉得卡叶里沙离工作地点太远,或是担心再受到当地治安维持会的袭击,所以都搬到了包括KTC在内的克劳斯罗兹的其他居民区,或者分散住到了附近黑人城镇居民的家中。有些人像特姆巴一家一样住进了红十字会的帐篷城。星期一帐篷城又被“韦多克”的人烧毁,特姆巴一家一个月内第二次沦为难民。
在很多白人救援人员看来,政府似乎是想通过提供尽可能少的住所、食物、衣物和医疗,迫使更多的人搬到卡叶里沙去。与中央政府相比,红十字会、教会、慈善团体甚至外国大使馆(美国大使馆捐了35 000美元)的援助反倒多一些。
负责管理克劳斯罗兹地区的卫生发展规划部部长丁·克里斯蒂安·休尼斯对国会说,虽然战斗使35 000人无家可归,政府认为没有必要在该地区实行紧急状态或宣布该地为灾区,因为每个人都可以在卡叶里沙得到安置。
反对党指责政府正试图利用难民们的不幸,强迫难民们做他们多年来坚决反对的事。
“联合民主阵线”的创始人之一艾伦·博萨克牧师在考察了克劳斯罗兹后说,政府的行为就相当于“大规模地强行迁徙3 000人,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休尼斯的回答是,不管保安部队在其他场合是多么强大,如果难民们返回克劳斯罗兹,保安部队无法保护他们不受“韦多克”人员的袭击。
城市基金会的地区负责人科林·阿普尔顿说,如果难民们想回去重建家园,政府禁止难民回家和重建的决定本身就会引发更大的骚乱。
阿普尔顿说,政府的这一决定无异于对“韦多克”的暴力活动进行奖励。城市基金会已经从一项改造这个简陋定居点的1 200万美元的项目中撤了出来。
进步联邦党的范·德·莫维认为,围绕克劳斯罗兹所发生的战事,是南非国内冲突中又一个危险的进展。
他说:“即使对政府的指责中只有一半是真的,我们也相当于在打一场球赛,政府置身其中,准备无情地利用社会中的分化,纵容不良行为,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这种分而治之的手段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它很可能会失去控制……这种手段正在把我们更快地推向内战的道路。”
(林木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