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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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亡命党徒(18)

当我正要向库欣小姐担保,说我相信这是一个误会时,我突然住口没说话了。事实是这样的,正在那时,我看见某种东西,它使我大为惊讶,同时又极大地缩小了我们的调查范围。

“作为一个医生,你知道,华生,人体上任何部位都不会像耳朵那样千差万别。每个人的耳朵通常都与众不同。在去年的《人类学杂志》上,你可以看到我所写的关于这一问题的两篇小文章。因此,我以一个专家的眼光检查了纸盒里的两只耳朵,并仔细观察了这两只耳朵在解剖学上的特点。当我看着库欣小姐时,我发现她的耳朵同我检查过的那只女人耳朵极为相似,你可以想象我当时的惊愕心情了。这件事完全不是巧合,上耳的弯曲度也都很大,内耳软骨的旋卷形状也相似。从所有特征上看,那简直就像同一只耳朵。

“当然,我立即明白这一发现极为重要。很明显,受害者与库欣小姐有血缘关系,可能还是很近的关系。接着我开始同她谈起她的家庭,你该记得吧,她马上就把一些极有价值的细节告诉了我们。

“首先,她妹妹的名字叫莎娜,她们的住址在不久前一直是相同的,所以,误会从哪里来,包裹是寄给谁的,这就非常的清楚了。接着,我们就听她说起了那个服务员,他娶了她的妹妹老三,并且得知他曾一度与莎娜小姐打得火热,所以她就去到利物浦和布朗勒一家住在一起。后来,一场争吵把他们分开了,几个月来他们断绝了一切通信往来。因此,假如布朗勒要寄包裹给莎娜小姐的话,他当然会寄到她原来的住址。

“现在,这件事的真相已经开始大白了。我们已经了解到有个服务员,他是个富于感情,容易激动的人——你记得,他为了与妻子在一起,抛弃了一个非常优厚的差事——而且,他有时候嗜酒如命。我们有理由相信,他的妻子已经被谋杀,而有一个男人——假定是一个海员——同时也被人谋害了。嫉妒,当然这立刻就使人想到,就是这一罪行的动机。那么,罪犯为什么又把这次凶杀案的证据寄给莎娜·库欣小姐呢?也许是由于她在利物浦居住期间,曾插手过造成这一悲剧的事件。你应该知道,这条航线的船只在贝耳法斯特、都柏林和沃特福德等地停靠,因此,假如作案的是布朗勒,他作案后立即上了‘五朔节’号,那么,贝耳法斯特就是他能够寄出那个可怕的包裹的第一个码头。

“在这一阶段,很明显还可能有第二种结论,而且,虽然我认为这根本不可能,但我还是决定在继续下去之前把它阐明。或许有一个失恋情人杀害了布朗勒夫妇,那个男人的耳朵也许就是属于丈夫的。这一说法将会遭到很多人的强有力的反对,但这是可以想象的。因此,我拍了一封电报给我的朋友阿尔加,他在利物浦警界办事,我请他去查明布朗勒太太是否在家,是否布朗勒乘‘五朔节’号离开了。后来,我们就去沃林顿拜访了莎娜小姐。

“首先,我急于想了解,这家人的耳朵和她的耳朵相似的程度。接着,当然,他或许能告诉我们十分重要的情报,但我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她一定在前一天听说过这件案子,因为克罗伊登已满城风雨了。而且只有她一个人明白那个包裹是寄给谁的。假如她愿意帮助司法部门,那她可能早已向警方报告了。然而,很显然我们有义务去拜访她,我们也这样做了。我们发现,包裹到达的消息——从那时起,她就患病了——给了她那么大的影响,以致使她患了脑病。比以前更清楚的是,她了解这件事的全部意义,但同样清楚的是,我们不得不等待一段时间才能得到她的协助。

“但是,我们实际上没有依靠她的帮助。我们的答案正在警察局等待我们,在那里我已叫阿尔加将答案送来。没有什么比这更明确的了。布朗勒太太的房子已经关门超过三天了,邻居们都认为她去南方探望亲戚去了。在轮船办事处已经查明,布朗勒已乘‘五朔节’号出航了。我估计,该船将在明晚抵达泰晤士河。等到布朗勒一到, 他就会遇到愚钝的但却是果断的雷斯垂德,我毫不怀疑,我们将会得到全部的详细情况。”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希望没有变成泡影。两天后,他收到了一大包信札,里面装有雷斯垂德探长的一封短信,还有一份有好几大张的打印文件。

“雷斯垂德已经将他逮住了,”福尔摩斯说着,一边看了我一眼。“也许你会感兴趣听他说些什么。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按照我们用来检验我们的说法所制定的计划(这个‘我们’说得很有意思,华生,是不是?),我在昨天下午 6 点赶到阿尔伯特码头,走访了‘五朔节’号轮船。该船属于利物浦、都柏林和伦敦轮船公司。经调查,船上有一位服务员名叫吉姆·布朗勒,因他在航行过程中举止失常,船长不得不停止了他的工作。我去了他的舱位,看见他坐在一只箱子上,两手撑着脑袋,摇来晃去。他身材高大壮实,刮了胡子,皮肤很黑——有点像阿尔德里奇,就是在冒牌洗衣店那个案子中帮助过我们的那个。他刚一知道我们的来意,就跳将起来。我吹响警笛,叫来了两名守候在角落里的水上警察,但是他好像并不在意,甘愿束手就擒。我们把他连同他的箱子一起带到了密室里,因为我们认为箱子里可能会有什么罪证,但除了大多数水手都有的一把大尖刀之外,其它什么也没有。然而,我们发现,我们并不需要更多的证据,因为带到警察局一审问,他就要求招供。当然,我们的速记员已把他的招供记下来了。我们有三份打印件,一份就随信奉上。事实证明,也正如我早已所料,这一案件是极为简单的一个。您对我所进行的调查给予了许多帮助,谨此致谢。

你最忠实的朋友

G·雷斯垂德上

“嗯!这个调查倒真的非常简单,”福尔摩斯说,“不过,当他第一次邀请我们时,我认为他并不是那么想的。然而,让我们来看看吉姆·布朗勒自己是怎么说的吧。这是罪犯在谢德威尔警察局向蒙塔戈梅里警长所作的陈述,它的好处在于是逐字逐句的记录。”

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有,我有许多话要说。我要把它们统统都说出来。你们可以把我绞死,也可以把我留下不管。你们打我一顿,我也不在乎。我想告诉你,自从我干了那件事以后,我睡觉的时候都没有闭过一只眼睛,也不会再闭上眼睛了,老是醒着。有时候是他的脸,但更经常的是她的脸。他们老在我面前,不是他就是她。他看起来皱着眉头,像个黑人,但她的脸上老是带着惊恐的神色。哎,这只白色的小羊羔,当她从一张过去对她总是充满爱情的脸上读到死亡的时候,她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但这是莎娜的过错,但愿她在一个被毁的人的诅咒下遭殃,让她的血液在血管里腐烂!这并不是我想洗刷自己,我知道,我酗过酒,喝酒之后我就像头野兽。但她是会原谅我的,假如不是那个女人到了我家,使我家变得郁闷不乐的话,她会和我紧密地在一起的,就像一根绳子套在一个滑轮上那样。因为莎娜·库欣爱着我——这就是事情的根本——她爱着我,直到她知道我爱我妻子印在泥土上的脚印,胜过爱她的整个躯体和灵魂时,她的全部爱就变成了恶毒的仇恨。

她们总共有三姐妹。老大是一个善良的女人,老二却是个魔鬼,老三则是一个天使。

莎娜有 33 岁,玛丽在我与她结婚时是 29 岁。我们成家后,日子过得很幸福,在整个利物浦,没有一个女人能比得上我的玛丽。后来,我们邀请莎娜来住一个星期, 从一个星期住到一个月,她就这样住下来,直到她成了我们家里的一员。

那时,我戒了酒,也积攒了一点钱,日子就像新钞一样崭新透亮。我的天,谁会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做梦也没有想到啊!

那时我经常回家过周末,有时遇到船要等着装货,我一次就可以在家里呆一个星期,这样,我就经常见到我的姨姐莎娜。她瘦高个子,皮肤有点黑,敏捷而又暴躁,总是傲慢地昂着头,目光就像从火石上碰发的火花。但只要小玛丽在的时候,我就从来没有想到过她,我发誓,上帝会饶恕我的。

有时候,她看来喜欢单独与我呆在一起,或者哄我和她一起出去散散步,但我从来就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但有一天傍晚,我才算弄明白了。我从船上回家,发现妻子不在家,只有莎娜呆在屋里。“玛丽去哪儿了?”我问她。“呵,她出去付帐去了。”我有点烦躁,在房子里踱来踱去。“吉姆,五分钟不见玛丽就不高兴了?”她说道,“这么一会儿你都不愿与我呆在一起,我感到太遗憾了。”“这没什么,我的小姑娘,”我说着,一边友好地把手伸给她。她立即用双手紧握住我的手。她的两只手热得像在发烧。我注视着她的眼睛,从她的眼里我读懂了一切,不需要她说什么,也无须我言语。我皱了皱眉头,把手抽开了。接着,她沉默不语地在我身旁站了一会,然后用手轻轻抚摩我的肩膀。“好一个稳重的老吉姆!”她说道,一边发出惊讶嘲弄的笑声,跑到了屋外。

就这样,从那以后,莎娜就用她的整个心灵来恨我,而且她也真是一个会恨的女人。

我真愚蠢,就这样让她跟我们住在一起——我真是个稀里糊涂的大笨蛋,——而且我从没有跟玛丽说起过这事,因为我知道,这样会使她伤心的。一切都跟过去一样。但过了一些时候,我开始发现玛丽有点儿变了。她往常是那样相信人,那样纯真可爱,但现在她却变得古怪而又多疑,我到哪里去过,我干了些什么,我的信件是从哪里来的,我的口袋里有些什么,诸如此类的莫名其妙的事,她都要一一打听,问个明白。她一天比一天地更古怪,一天比一天地更容易发脾气,没有任何缘由,我们却有拌不完的嘴。我真是如坠雾中,感到莫名其妙。接着,莎娜开始避开我,但她和玛丽却形影不离。我现在才明白,她是如何去挑拨、欺骗、教唆我的妻子与我作对的了,但我近视得像个瞎子,当时竟什么也看不出来。于是,我就开了戒,重新开始酗酒,但我想,假如玛丽像从前那么待我,我就不会做这样的事了。她有理由讨厌我,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深。接着,又插进来一个阿里克·费尔班恩,事情就变得糟糕透顶了。

他第一次到我们家里来,是为了看莎娜,但不久就是来看我们的了,因为他这个人有一套讨人喜欢的法子,走到哪儿,哪儿就会有他的朋友。他是一个精神抖擞,长着一头鬈发,时髦而又傲慢的小伙子,他跑遍了半个世界,见多识广,又很健谈。他很有风度,这点我不否认。像他这样一个海员,举止那么斯文有礼,我想,他肯定在船上当过高级职员,而不是一般的水手。有一个月,他在我们家进进出出,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他那温和而机智的风度里藏有恶意。接着,有些事情最终使我产生了怀疑。从那以后,我的平静就永远消失了。

其实那也不过是件小事。我偶然走进客厅,一进门时,我看见妻子脸上露出欢迎的神色。但当她看清是谁以后,她那欢迎的神色又消失了。她带着失望的神情,转身就走了。

这对我已经够了。她可能把我的脚步声误认为是阿里克·费尔班恩的了。假如我那时看见了他,我一定会把他宰掉的,因为我发起脾气来就像个疯子。玛丽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了魔鬼般的凶光,她跑过来用两只手扯住我的衣袖。“不要这样,吉姆,不要这样!”她说。

“莎娜在哪里?”我问她。“在厨房里,”她说。“莎娜,”我边说边走了进去,“再也不准许费尔班恩进我的家门了。”“为什么不许?”她说。“因为这是我的命令。”“啊!”

她说,“如果我的朋友不配进你的房子,那我也不配啦。”“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说,“但如果费尔班恩敢在这里再露一下脸,我就把他的一只耳朵留给你作纪念。”我想她被我的表情吓坏了,因为她什么也没有说,当天晚上就离开了我的家。

嗯,究竟是这个女人的魔法呢,还是她认为唆使我妻子去乱来,就可以让我和妻子作对,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不管怎样,她在离我们家两条街的地方找了套房子,租给那个水手住。费尔班恩常常去那里,玛丽也绕道去和她的姐姐一起与他品茶。玛丽多久去一趟我不太知道,但有一天我跟踪了她,我闯进门去时,费尔班恩在后花园越墙逃走了,活像一只吓破了胆的怯懦的臭鼬鼠。我对妻子发誓,假如我发现她和他再搞在一起,我就杀了他。

接着,我就把她带回家,她啜泣着,浑身颤抖,脸白得就像一张纸一样。我们夫妇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爱的痕迹。我看得出她憎恨我,又惧怕我,当我想到这些,我就去喝酒,她还是照样鄙视我。

就这样,莎娜觉得她在利物浦不能住下去,就回去了,据我所知,她是去克罗伊登与她姐姐去住了,而我家里的事情还是照样这么拖下去。后来,到了上个星期,所有的苦难和灾祸就降临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的“五朔节”号已在外面航行了七天,但船上的一个大桶松开了,使船上的一根横梁脱了节,这样我们不得不进港停靠 12 小时。我离开船想回家去,心想这会使我的妻子感到惊喜的,并且希望她见到我回来得这样快,也许会高兴。我脑袋里这么想着,就转到了我住的那条街。正在这时,一辆马车从我身边经过,她就在里面,就坐在费尔班恩的身边,两个人边说边笑,根本没有想到我正站在人行道上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