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应该得到的是一个盘子大的奖章啊。无人能识别普莱斯考特的伪钞与英国银行钞票有何差异,要不是我除去他,他会让伪钞充斥伦敦。我是唯一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造伪钞的人。所以,我来这有什么奇怪呢?当我发现这个收藏破烂的怪姓蠢家伙蹲在这儿死不肯出去时,我只好尽力赶开他,这又有什么奇怪呢?也许当初除掉他倒更明智些,这于我是举手之劳。但我心肠软。
除非对方也有枪,否则我是不会开枪杀人的。你说吧,福尔摩斯先生,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没动这机器,没伤害那个老古板,你抓得住我什么错?”
“只是蓄意谋杀而已,”福尔摩斯说,“但这不属我们管,下一步会有人办理,我们现在要的就是你这善辩的人材。华生,挂警察局。他们已有所准备了。”
以上就是有关杀人能手伊万斯及他编造的三个同姓人的故事。我们后来听说那个可怜的老主顾经受不起梦想破灭的打击,精神失常了,最后进了布利斯克顿疗养院。查出了普莱斯考特的造伪钞设备是让警察厅高兴的事,因为尽管他们知道有这机器,但在他死后却一直无法找出。伊万斯确实立了一大功,他使好几个有价值的情报人员可以睡安稳觉了,因为这个造伪钞者是对社会有特殊危害的高明罪犯。他们几个是颇有心为莫尔克罗夫特去申请那个盘子大的奖章的,可惜法庭却不怎么欣赏他,于是杀人能手就又回到了他刚刚被放出来的那个场所。
(杨晓红 译)
雷神桥之谜
查林十字路口有家考克斯公司银行,它的保管库里存放着一个锡箱,因常被人搬来搬去而显得破旧不堪。箱盖上有我的姓名,约翰·华生,医学博士,原隶属印度军队。箱子里面塞满了纸张,几乎都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解释不同时期探案时遇到的各种古怪问题的案情记录。有的案子倒是还有点意思,却终是悬而未决,既然毫无结果,也就无从加以叙述了。诸如此类悬而未决的案子,也许会让研究者们大感兴趣,然而对一般读者来说,则未免有些枯燥无味了。比如,詹姆斯·菲利莫尔一案,就属于这一类,这位先生回过头去家里取伞,从此,人们便再也没有见过他。还有一案,说的是阿丽西亚号汽艇在春天的一个早上,它驶进一小团雾气中,雾散了,船却不见了,从此,再也没有人听到过任何有关这条船和它的乘客的消息。再有,伊萨多拉·伯桑诺一案颇值一提,此人是一位有名的记者和决斗者,突然有一天,他精神完全失常,两眼瞪着一个火柴盒,里面装着一只奇怪的叫不出名来的虫子。此外,还有些案子是和家族的隐私有关的,如果将它们公之于众,在某种程度上,将会引起上流社会许多人的恐慌。无疑,这些隐私是不能泄露出去的,有关这方面的记录肯定是要被清理出来,并加以销毁的。这样,我的朋友就得花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还有相当一部分案子,兴味不一,若不是考虑到观众看得多了,会影响我最敬重的那个人的声誉的话,我早就将它们整理出来了。这些案子,有的我是亲自参与了的,因而能以目击者的身份说话,有的却不曾参与,或是稍稍过问,故只能以第三者的身份叙述。以下所述就是我亲身经历的。
那是十月的一个早晨,风雨交加。后院有棵法国梧桐,往日里为院子增添了不少风采,那天,狂风卷走了树上仅有的几片叶子。我下楼去吃早饭,心想我的朋友一定又是抑郁寡欢,因为,他像所有的大艺术家一样,很容易为周围的环境所感染。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已差不多用完了早餐,而且心情特别好,带着他高兴时特有的那种神情:愉快中稍带些不祥之情。
“手头有案子了吧,福尔摩斯?”我说。
“推理法的感染力确实不小啊,华生。”他回答道,“你也用推理法来刺探我的秘密了。没错,手头是有案子了。忙了一个月的琐碎小事,经过一个月的停滞无为,车轮又开始运转了。”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需要你做的不多。不过,你吃了新厨师给我们煮老了的鸡蛋之后,我们可以来讨论讨论。昨天,我看见大厅的桌上有本《家庭指南》,鸡蛋的火候想必是受了它的影响,即便是煮鸡蛋这样的小事也要求诸如计算时间的注意力,而这与那本优秀杂志上的浪漫爱情是不相容的。”
一刻钟后,桌子清理干净了,我们面对面坐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你听说过金矿大王奈尔·吉布森吗?”他说。
“是说那个美国参议员吗?”
“嗯,他是曾做过西部某州的参议员,但更为著名的是他是世界上最大的金矿巨头。”
“是的,我听说过他,他一定在英国住过一段时间,这名字很熟。”
“不错,五年前他在汉普郡买下了一座不小的庄园。大概你已听说过他妻子的惨死了吧。”
“当然,我现在想起来了,就是那件事让他成了新闻人物。不过,具体情况我倒是一无所知。”
福尔摩斯朝椅子上的一叠纸挥了挥手。“没想到我会沾上这案子,要不然,我早就将摘要准备好了。”他说,“这案子虽然闹得满城风雨,妇孺皆知,但案情却并不复杂,事实上,它非常简单,让人一目了然。虽然大家对被告的性格很感兴趣,但证据确凿,勿庸置疑,那是验尸陪审团的观点,也是警察法庭提起诉讼时持的观点。现此案已提交温切斯特巡回法庭审理。我担心办这案子会费力不讨好。我能发现事实,华生,但我改变不了事实。我看我的委托人是没有多大希望了,除非能找到全新的、意想不到的线索。
“你的委托人?”
“噢,忘了告诉你。我也染上你的倒叙的糊涂习惯了,华生。你还是先看看这个吧。”
他递给我一封信,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一位勇敢、专横的人之手,其文如下:
克拉里奇饭店
十月三号
尊敬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我不能眼看世界上最好的女人被判死刑而不去帮她一把,我要尽我所能去挽救她的生命,对此,我不能做更多的解释,而且也不打算做任何解释。但是我知道顿巴小姐确实是无辜的。你们早已耳闻此事——又有谁没听说过这件事呢?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成了街谈巷议的话题,但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句公道话!正是这种极度的不公正,简直让我发疯!这个女人心地善良之极,连一只蚊蝇都不忍心去杀死。明日十一时我将前来拜访您,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或许我知道什么线索而自己不曾意识到,不管怎样,只要能拯救她,我愿意告诉您我知道的一切,我也愿意付出我所有的财产及全部的生命。恳请您竭尽全力办理这个案子。
你忠诚的
奈尔·吉布森
“这下你明白了吧。”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把早餐后抽完的一斗烟灰敲了出来,然后又不急不慢地重新装满烟丝,“我等的就是这位先生。至于事情本身,材料太多,你没时间去细看。如果你对该案件感兴趣的话,我就大概地给你讲一下。这位先生不仅是世界上最大的金融巨头,依我看,他还是一个粗暴无比、让人望而生畏的人物。他娶了一妻,也就是死者,我仅知道她已过华年,而这一点又因家里给两个孩子请了一位迷人可爱的女家庭教师之后而更增添了她的不幸。这是三位主要人物。事情发生在一座古老宏伟的大宅邸,据历史记载,那里曾是英国政府所在地。接下来讲讲悲剧本身:
深夜时分,有人发现这位女主人躺在离住宅大约半英里的地方,子弹射穿了她的脑袋,其时,她身着晚礼服,围着披巾。附近没有发现任何武器,现场也没有发现任何谋杀的线索。附近没有武器,注意这一点,华生。谋杀似乎在很晚的时候才发生的,尸体是一位狩猎看守人在晚上十一点钟左右发现的,当即就有警察和法医来验了尸,之后,尸体就被送回了家。这样是不是太简短了,你能听明白吗?”
“一切都很清楚,但是为什么怀疑家庭教师呢?”
“首先,有确凿的证据。在她的衣橱的底板上发现一支放过一弹的手枪,其口径与射穿脑袋的子弹吻合。”他全神贯注,若有所思,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衣——橱——的——底——板——上。”然后便不吭声了,看得出,他的思维开始活跃起来,这时,若打断他的思绪,那简直是愚蠢之极。突然,他又醒转过来,“是的,华生,发现了手枪,就能定罪了,是不是?两个陪审团也这么认为。此外,死者身上有张纸条,是约她去事故发生地点的,而末尾署名是那位家庭教师。那说明了什么?这儿不无动机的存在。参议员吉布森是个有魅力的男人,人人都说,他对这位家庭教师早已厚爱有加,假如他的妻子死了,除了这位年轻的女士,还有谁能取而代之呢?爱情,财产,权力,这些都取决于一个中年女子的死亡,太丑恶了,华生,太丑恶了!”
“是的,的确如此,福尔摩斯先生。”
“而且她也拿不出当时不在场的证据。相反,她不得不承认,案发时她就在事故发生地点——雷神桥附近。对此,她没法否认,因为有个村民路过时看见她在那儿了。”
“如此说来是可以定案了。”
“但是,华生,事情会是如此简单吗?这是一座宽石桥,两边有栏杆,其下是一条又长又深的小湖泊,周围长满了芦苇,这座桥横跨了这条湖泊最窄的部位。该湖名叫雷神湖,死者就躺在桥头。基本情况就这些。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应该是我们的委托人来了,这离约定的时间还远着呢?”
比利早已打开了门,但是来者并非奈尔·吉布森先生,而是一位叫马洛·贝茨的先生,这让我们有点意外,因为我们谁也不认识这位先生,此人干瘦而且有点神经质,一双眼睛满是惊恐,举止急促而犹豫不决。以我的职业眼光来看,此人一定是处在神经崩溃的边缘。
“您看来很激动,贝茨先生。”福尔摩斯说。“请坐,恐怕我只能和您谈一会儿,我十一点钟有个约会。”
“我知道,”来访者喘着气,迸出一些短短的句子,就像一个喘不过气来的人,“吉布森先生就要来了。他是我的雇主,我是他庄园的管家。福尔摩斯先生,他是个坏蛋,一个恶魔般的坏蛋。”
“您这话说得太偏激了,贝茨先生。”
“我不得不加强语气,福尔摩斯先生,时间太有限了,我不能让他知道我来过这儿。他马上就要到了,但是我所处的环境让我早来不了。我是今天早上才从他的秘书弗格森先生那儿得知他同您约会一事。”
“您还是他的管家?”
“我已经向他提出了辞职,再过一两个星期,我就可以摆脱他那该死的奴役了。福尔摩斯先生,他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对谁都是这样。他做的公共慈善事业不过是为了遮人耳目,不让别人看见他干的邪恶的勾当罢了。可是他的妻子却成了他的受害者。他对她很残忍——是的,先生,很残忍!她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我确信他使她生活得很痛苦。她是热带人,出生于巴西,这些您肯定知道的。”
“不,我并不知道。”
“她出生于热带,天性热情,在阳光沐浴下长大的她,充满着激情。她就是以这种女人的热情全身心爱着他。我听说她曾经很美,而如今她容颜已逝,再也得不到他的宠爱。我们都很喜欢她,也很可怜她,我们憎恨他如此待她。但他巧言善辩,而且十分狡猾。我只能对你们说这么多了。不要轻信他的话,他这人笑里藏刀,我得走了,不,不,我不能再呆下去了,他马上就要到了。”
这位奇怪的客人惊恐地看了一下表,然后撒腿就往外跑,一下子就不见了。这么说他,一点也不夸张。
“好了,好了,”福尔摩斯停了一会儿说道,“看样子,吉布森先生有位好管家,忠实着呢。不管怎样,这警告还是有用的。现在我们只能等着吉布森先生本人的到来了。”
十一点整,我们听见重重的脚步声上楼来了,名声显赫的大亨被引进了屋子。当我打量他的时候,我明白了他的管家对他的恐惧和厌恶,同时也理解了他的竞争对手对他的深深的憎恨。如果我是一位雕刻家,想要塑造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形象,一个具有坚强意志和铁石心肠的人物,那么,我一定会选择吉布森先生做我的模特儿。他高高瘦瘦的身材给人以饥饿贪婪之感。
如果将亚伯拉罕·林肯塑像的高贵气质用卑微来代替,则与眼前这位先生有几份相似之处了。他的脸仿佛是用花岗石做成的,削瘦刻板,显得冷酷无情。
他脸上的皱纹是那么的深,多次危难之后留下的伤疤是那么的明显。两道浓眉下的灰眼睛冷冰冰的,显得很精明。他挨个儿将我们打量了一番。福尔摩斯把我介绍给他时,他只是应付性地点了点头,然后以主人的姿态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我同伴的身旁,他瘦骨嶙峋的双膝简直就要挨着他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就在这儿说吧,”他开口说道,“钱我不在乎,您把它当柴火烧也没关系,只要它能为您照亮,引导您找到真相。这个女人是无辜的,必须还她清白,这全靠您了,您开个价吧。”
“我办案有固定的收费标准,”福尔摩斯冷冷地说,“一般不会有什么变化,除了有时免费。”
“好了,既然您不在乎钱,您总可以考虑考虑您的声誉吧。如果您把这案子办好了,英美两国的各家报纸会极力吹捧您,那么您也就名声大振了。”
“谢谢,吉布森先生,我想我不需要吹捧。您也许感到奇怪,我宁愿不露姓名地工作,而且我只对案子本身感兴趣。好了,别浪费时间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谈谈这案子吧。”
“我想您也许已经从报纸上了解到了基本情况,我不知道我还能为您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您要是还想了解什么情况,嗯,我将尽力作答。”
“好的,我只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