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世璋转移了话题,谭少轩和骆羽杉都松了口气,于是谭少轩笑着答道:“那边的财务状况最近异常的好,父亲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可是有什么建议和意见?”谭少轩知道这个岳父是商业大佬,于是不耻下问。
骆世璋点头,一边喝茶一边道:“是这样,最近凌州的几位商界朋友约我这边一起,五家公司共同出面,准备委托凌州的二十四家银行和钱业组成的银行团,发行年息八厘的公司债券合计五百万元。这也算是首开民族工商企业发行公司债券的先河。所以近来对证券市场有了一些了解。”
谭少轩闻言看了骆世璋一眼:“那父亲认为最近的市场怎么样?”
骆世璋没有看他,有些沉思地微蹙了眉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对证券交易和股票,我并不熟悉,只不过用我做生意的角度来看,我觉得目前的市场有些令人担忧。”
哦?这下连骆羽杉都不得不抬头看着父亲了,证券市场有什么问题让父亲都觉得担忧?
骆世璋看着他们两人,笑了笑:“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我最近了解后觉得市面上可供流通的证券和物品相对不多,所以有的交易所就将本所的股票作为交易筹码进行买卖。于是出现了交易所、信托公司相互利用,哄抬股价,从中牟利的现象。股价在投机分子的操纵下,迅速飞涨,有的竟上涨了五六倍不止。”
骆世璋看了看谭少轩:“欧战刚刚结束,外资现在又卷土重来,国内战争频仍,市场萧条,工商不振,所以社会游资充斥市场,在暴利的引诱推动下,一齐涌向股票市场,不问缘由,盲目跟风。更有不少的人套用银行、钱庄信用,以小博大,以虚带虚。狂热的股票投机,使市面资金已感缺乏。这也是最近我们想发行公司债券的原因。”
已经有这样的问题出现了?谭少轩皱了皱眉,听骆世璋接着说下去:“如果到时银行业为资金安全计,开始收缩资金,抽紧银根。那些投机者必然会措手不及,资金周转不灵,告贷无门,破产者定然不少。累及效应,先是股票价格大跌,后是交易所、信托公司大量倒闭,到时对商业市场必然是沉重的打击。”生意场上的老手眼光毕竟独到,骆羽杉也不得不佩服父亲眼光深远。
“我们的政府可能稍微好些,据我了解,北方军政府的财政状况现在每况愈下,仰赖举债度日,且多是举借外债,很多外债由外国银行在市场发行金币公债予以募集,现在伦敦、巴黎、纽约等金融市场已经出现了一个中国金币公债市场。这两年欧战爆发,国际资本市场低迷,加之北方军政府对前期所借款项屡屡不能按期偿还,没有了举借新外债的希望,于是改换方法,转向国内发行公债。”
自己前些日子也建议政府发行债券,这种做法究竟是好还是不妥,谭少轩也想听听岳父的说法。
“政府公债不是不能发行,而是应该有量的控制。其实我们工商业界最担心的,不是政府债券,而是西方各国对中国的资本输出始终不放松。他们一方面通过对政府借款进行间接投资;另一方面,在我国内设厂、办矿、修铁路,进行直接投资。外国经济势力的扩张和外资公司股票、债券品种及数量的成倍增加,促进了外商在国内组织的证券交易市场的进一步发展。欧战后,外国资本大规模进入,在华企业、公司获利倍蓰,成交量也创下历史最高记录。这种变相的经济控制应该也是一种侵略行为吧?”
这情况倒是颇为严重,谭少轩看了看骆羽杉,骆羽杉看明白了他目光中的意思,无声地点了点头:好,我帮你收集资料,看看情况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特别是日本人,”骆世璋的脸色严正起来:“最近日本人非常活跃,听说有几家日商准备利用治外法权,抢先在凌州设立取引所(交易所),呼应其本国在华的资本扩张,企图操纵中国证券市场,这点政府不能不引起注意。”
谭少轩正喝茶的动作一顿,看来小日本是真的想全面对中国下手了,没有出声,他看着骆世璋认真点了点头。
说完这些商业上的事,骆世璋觉得女儿、女婿的事应该没多严重,于是起身告辞。小夫妻二人送了骆世璋出去,一边往回走骆羽杉一边说道:“其实,上次和聂崇平见面,她也曾说过类似的问题。另外,大家都觉得关税自主是目前政府最应该解决的一件大事。”
《字林西报》文章说:海关已经成为中国的国中之国,关税存款悉数存入外国银行,海关的所有高级职位全部被洋人独占……
《新周报》也曾多次载文:近数十年以来,外感协定关税之压迫,内受厘金制度之摧残,以致商货艰滞,实业不振……欲图民族经济之发达,非将万恶之厘金及类似厘金之制度彻底废除不可,非实行关税自主不可!……
谭少轩看了看骆羽杉,叹了口气。这样的状况他又何尝不知道?鸦片战争失败及中英签署《五口通商章程》及《虎门条约》以来,规定中国的海关税所谓“秉公议定”,实际上,中国的关税税率自己无权决定,要由西方列强“公议”商定,所以才有了“比任何一个同英国通商的国家都低”的税率。
后来,关税又成了战争赔款和举借外债的担保,列强依据“协定关税”的低税率,掠夺了中国数以亿万计的财富,压制了中国经济的发展,使中国“自协定关税以来,产业不能振兴,洋货不能抵制,权利外溢,百业凋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