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心理学的故事——源起与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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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新科学的奠基人(12)

在主流之外,詹姆斯还在两个方面影响了心理学,而这两个方面都很实用。其一是,他建议将心理学原理应用到教学中去,如今,这个建议已经成为教育心理学的核心。其二是,在1909年担任“国立精神卫生委员会”高级执委期间,詹姆斯竭力促成洛克菲勒基金会和其他财团投资数百万美元,用于发展精神卫生运动、精神病医院,并对精神卫生的职业人员进行培训。

美国心理学协会于1977年庆祝了它75周年纪念日。在开幕式上,讲演人戴卫·克菜奇(David Krech)宣称,威廉·詹姆斯是“培养我们的父亲”。在谈到过去四分之三世纪的时间里,心理学界为解决詹姆斯所提出的问题所做出的努力时,克莱奇说道:“就算我把一切收获和成就全部加起来,再乘以希望这个系数,所得的总和仍不足以作为足够丰硕的贡品供奉在詹姆斯的脚下。”

§§§第七章心灵深处的探索者:西格蒙·弗洛伊德

§§§第一节弗洛伊德的真相

在心理学编年史上,没有哪位人物能像西格蒙·弗洛伊德一样,其理论既备受吹捧,又惨遭批评,其人格既受到尊崇,又遭遇诋毁。他既被视为一位伟大的科学家、令人尊敬的学派领袖,同时又被斥责为骗子。然而,不管是他的崇拜者还是他的批评者,在某一点上也能达成共识,即弗洛伊德对心理学、心理治疗及西方社会看待自己的方式等方面所产生的影响,比科学史上的其他任何人都大许多;其他人似乎是在谈论不同的人和不同的知识体系。

社会学家和弗洛伊德研究学者菲力普·里夫(Philip Rieff)于1959年发表言论说,“这个人的伟大毋庸置疑,从而使他的思想更趋伟大”,而他的写作“也许是20世纪汇成著作的、最重要的思想体系”。

然而,几年之后,著名学者兼人文学教授艾里克·海勒(Erich HeHer)在《时代文艺副刊》中撰文宣称,弗洛伊德是我们这个时代被吹捧得太过的人物之一;同时,诺贝尔桂冠得主,彼德·梅达沃爵士(sir Peter Medawar),也将心理分析理论视为“本世纪最瞠目结舌的知识欺诈”。

政治科学家保尔·娄森(Paul Roazen)反过来认为,弗洛伊德“毫无疑问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心理学家之一”,而且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神学家保尔·蒂利希(Paul Tillieh)也认为他是“所有心理学家中最有深度的一位”。同时,一位名叫索顿(E.M.Thornton)的英国学者却收集到一些证据,照她自己的话说,它们足以证明“(弗洛伊德的)重要假说,即‘潜意识’并不存在,他的理论不仅毫无根据,而且荒唐可笑”,并说他的理论体系有可能是在可卡因的毒力影响下编造出来的,因而判定他是一个“虚伪且不可靠的预言家”。

弗洛伊德的崇拜者,包括其最近的传记作者、历史学家彼德·盖依(Peter Gay)在内,都将他视为一个大无畏的人,称他是真理的勇敢卫士。而恶意毁谤他的人却视他为精神病患者和野心勃勃者,企图通过发表耸人听闻的理论以哗众取宠。不过,出语不凡的学者杰弗里·梅森(Jeffrey Moussaieff。Masson)却宣称,弗洛伊德实际上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发现没有直说出来,因为他一旦说出来,就将对他的职业生涯造成损害。这个发现是,精神病是成年人(通常是父亲)对孩子进行性虐待后所造成的恶果。

心理学史学家大多把一长串富有影响的发现归功于弗洛伊德,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动力无意识。科学史学家弗兰克·索罗维(Frank Sulloway)却颇有见地地指出,弗洛伊德的概念在很大程度上是对已经存在于神经学和生物学当中的思想的“创造性转述”,学者亨利·埃伦伯格(Henry Ellenberger)也颇费心机地提出,弗洛伊德对动力无意识的发现,只不过是将其前辈或同时代人早已提出的概念明确化,并赋予其一个清晰的外形而已。

弗洛伊德则认为(他的大部分传记作者也这么认为)自己是一个局外人,一个在反闪米特人的维也纳这个城市里孤立无援的犹太人,一生都在勇敢地与保守医学做斗争,并希望自己的发现能够造福于人类。贬诋他的人却宣称,他通过夸大自己周围的反闪族氛围,企图使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勇敢战斗的英雄,而且,无论怎么说,他的许多思想皆来自他的朋友威尔汉姆·弗莱亚斯(Wilhelm Fliess),只是他全部将之据为己有。

真可谓众说纷纭,我们该信哪一说呢?

然而我们对一个原本自身就矛盾百出的人又能说些什么呢?他就人性所阐发的理论异常激进,他是一位强硬的无神论者,但是,除早年之外,在政治上他一直是一位保守派。在性欲问题上他一直采取开放态度,但自身却是礼仪与节欲的模范。他宣称自己已通过有名的自我精神分析而解除了神经症,可终其一生,他都在遭受着各种神经症症状的蹂躏,其中包括偏头疼、尿道及大肠疾病等。他对电话有着几乎病态的厌烦,在经历极度紧张的人际压抑时,他总是感到自己要晕倒似的。而且,他对雪茄着迷得近乎病态(一天抽20支,即使在上腭因此而患癌症之后)。他不喜欢维也纳,从未加入当地随遇而安的咖啡族,可又下不了决心离开这个地方。直到1938年纳粹占领奥地利之后,他才不得不搬到伦敦。

有时,他是个不顾一切的自我主义者,自比哥白尼和达尔文,并对一位赞扬其晚期作品的人士说:“这是我写得最糟糕的书,一个老朽的书。真正的弗洛伊德是个了不起的人。”而在另一些时候,他又显得极其谦逊。在其晚年的《自传性研究》一文中,他写道:

回顾一生中所做的这些杂碎工作,我可以说的是,我只不过做了许多个开端,也提出过许多个建议。将来有一天,它们中有可能衍生出什么,不过,我自己无法确定衍生出的这个什么的多少。然而,我可以表达一个希望,即我打开了一条通道,沿着这条通道,我们的知识将长驱直入。

他生活在一个充满爱心的大家庭里,周围净是忠实的信徒,但在许多年中,他都在与几个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和追随者进行争斗。在古稀之年里,他悲哀地写道:

我并不指望许多人的爱。我没有取悦于他们,没有为他们提供舒适的生活,也没有给他们以熏陶。我也泼有在意这些。我只想探索、解开一些谜团,只想揭示一点其相。

照片中的弗洛伊德总是一本正经,表情凝重——穿戴得无可挑剔,梳理得整整齐齐,深思的表情上见不到一丝微笑——然而,他自己的作品及熟悉他的人所写的回忆录却证明,他是一个极其机智的人,喜欢讲好笑的故事,并在故事里不时地穿插一些他的心理学观点。下例选自他对幽默的研究,《玩笑及其与无意识的关系》(Jokes and Their Relation to the Unconscious):

(医生)如果询问一个年轻病人,说他是否经验过手淫,得到的回答一定是“O,na,nie,”(德语:“噢,不,绝对没有这回事”——可在德语中,Onanie的意思原本就是“手淫”)

还有一个长一点的幽默,弗洛伊德很喜欢讲,讲得也很不错:

妙申(犹太媒人)站在他推荐的姑娘一边,替她平息那位年轻男子的不满。

——“我不喜欢岳母那个人,”后者接着说,“她是个不逗人喜欢的蠢货。”

——“但不管怎么说,你并不是去娶岳母,你要娶的是她的女儿。”

——“是啊,可这个姑娘已不再年轻了,而且严格来说,她长得也并不美。”

——“没有关系的。如果她既不年轻,也不美,那就正好属于对您忠实的那一类。”

——“再说她也没有多少钱。”

——“你怎么居然说这种话!你是不是要跟钱结婚?你要娶的毕竟是个老婆啊。”

——“可她还是个驼背。”

——“哎呀,你到底想要什么?难道她连一点缺,点都不能有吗?”

显然,至少来说,真实的弗洛伊德绝不是那么简单。下面就请看看我们能看到什么吧。

§§§第二节本可成为神经科学家

关于弗洛伊德,有一点是非常明显也毋庸置疑的:与同时代大多数有名望的心理学家所不一样的是,他游离于文化主流之外甚远的地方,从背景上说,他最没有希望成为学术界的泰斗。

弗洛伊德于1856年出生于默拉维亚的一个小镇弗赖堡(Freiberg)(当时属于奥匈帝国),父亲为一个沿门叫卖羊毛、布匹、兽皮和未加工食品的犹太小贩。在孩提时代,他从未听说过科学这类事情,更谈不上现代心理学了。他的祖先当中也没有哪一位曾上过大学,甚至连预科学校都没有读过。不管从哪一个角度去讲,他都应该像其父亲雅科布(Jacob)一样,做一个小商小贩。

在其早年岁月里,他与已届中年的父亲——一位曾结过婚,还哺养过另一个家庭的人——和年轻的母亲共同生活在一间租来的公寓里。没过多久,妹妹的问世使这个本已拥挤的家庭更加拥挤。西格蒙4岁时,他家搬到维也纳,父亲的生意也渐渐好转。但从总体上说,由于人丁兴旺——后增加到7个孩子——这个家庭的大部分岁月是在艰辛中打发过来的。这也是为什么弗洛伊德终生都对金钱存在着一种焦虑感的原因。

再说说他的社会地位。到19世纪60年代时为止,尽管帝国的法律改革已经使犹太人获得解放,他们不仅可以搬出贫民窟,而且还可以进入预科学校并上大学,但就根本而言,他们仍然隶属游离于社会之外的流浪者,社会禁止他们从事大部分职业,更不准他们进入高级公职阶层。

弗洛伊德更是双重的局外人。他的父亲早已抛弃祖辈的东正教信仰,成为一个拥有自由思想的人。他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可能与他一心想进入非犹太社会的强烈愿望有关。尽管弗洛伊德一向以犹太人自居,而且也的确与犹太人保持来往,但就自己而言,他曾对一位清教徒朋友说过,他是一个“完全不信神的犹太人”,不属于任何宗教团体,也不参加犹太社区的任何活动。我们由此不难推断他后来所提出的、并想从心理学中寻求解答的问题,这些问题是其年轻时代的杰出心理学家,如亥姆霍兹、冯特和詹姆斯等,不会去问的。这些心理学家不约而同的问题是:“心理是如何运作的?”而弗洛伊德的问题却是:“我是什么,又是什么使我成为现在的我?”但这些问题的提出,也是在他努力多年,一心尝试成为一名亥姆霍兹式的心理学家之后。

在弗洛伊德出生之后,一位农妇曾对其母亲预言,这个孩子将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在他的童年时代,他的父母时常给他讲起此事。不管是否出于这个原因,早在幼年时,他就成为一个雄心勃勃的人,学习刻苦用功,在预科学校的7年中,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法律和医学是当时对犹太人开放的两个学科。在预科学校的最后几年中,他读到一篇歌德论自然的文章,于是决定终生投身科学。1873年,他考上了维也纳大学医学院。在那里他受尽同班反闪族同学的排斥——或许正因为此——但却脱颖而出。

但他迅速发现,医学对他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且就实际上讲,他觉得前景黯淡。在学医的中途,他开始受到恩内斯特·布吕克(Ernst Brucke)的强烈影响。布吕克是生理学教授,与艾米尔·布瓦雷蒙德(Emil Du Dois-Reymond)共同成为柏林物理学协会的发起人,是机械生理学派的核心人物,而这种学派统领了一代心理学潮流。弗洛伊德对布吕克的生理心理学讲演印象深刻,同时深受他的狂热和长者风度的吸引。布吕克比弗洛伊德年长近40岁,看起来就像他的父亲。这位老人当然也对这位绝顶聪明的学生产生强烈的兴趣,不久即成为弗洛伊德在科学上的师长和生活中的慈父。弗洛伊德后来说,布吕克“在我一生中的重要程度胜过任何人”。对于一位花费近50年时间才形成一门与布吕克完全不同的主观内省心理学的伟人来说,这一句话确属不易。

弗洛伊德对内省法的关注也还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作为一位严肃认真、勤奋好学的医学院学生,他还没有时间或兴趣来研究内视式心理学。当时,他确实为生理心理学所深深吸引,甚至因此推迟自己的医学研究,从而使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布吕克的生理研究院里。在这里,人们想像中的那个总是躲在一张躺椅后面倾听精神病人唠叨的人,却把6年的大部分时间花在实验室的工作台上,解剖鱼类和龙虾,追寻它们的神经通路,并透过显微镜观察神经细胞。

他醉心于学术上的生理心理学,希望成为一名生理学家,终生能进行纯粹的研究。但布吕克建议他不要这样。弗洛伊德没有钱——他依旧住在家里,靠父亲供养——当时,从事纯科学研究对一个没有独立收入的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有望在学术上取得很高的地位。对于一个犹太人来说,他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于是,弗洛伊德放弃这个梦想,极不情愿地完成医学课程,并于1881年拿到硕士学位。

他继续待在这个研究院里,但在第二年,他邂逅并爱上妹妹的一个朋友,一位名叫玛莎·柏恩雷(Martha Bernays)的迷人姑娘,不久即向她求婚。她也为这位肤色黝黑的漂亮医生所吸引,心甘情愿地接受了他的求爱。但结婚还是很遥远的事,因为此时的弗洛伊德还无法自食其力以供养一个家庭,为此,最可行的解决办法是开设一家私人诊所,但要做到这一点,他需要在一个他不算太讨厌的专业中获取一定的临床经验和培训。神经学是离神经科学最近的专业,因此,他离开布吕克的研究院,投身于维也纳通用医院,师从当时世界最负声望的脑解剖学家西奥多·梅内特(Theodor Meynert)。在接下来的3年时间里,他迅速成为诊断不同类型的脑损伤和脑疾病的专家。

(在此期间,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弗洛伊德进行了为期不长的可卡因实验。他不但亲自服用可卡因,而且在医学圈里鼓吹它的止痛和抗抑郁作用。后来,当一位好友嗜毒成瘾之后,他才意识到它的毁灭性效果,强力戒掉毒瘾。但到此时为止,他在维也纳医学圈子里的地位也因此而受到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