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心理学的故事——源起与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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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前科学心理学(6)

加伦对心理学的主要影响,如前所述,是以希波克拉底的四体液学说为基础的人格理论。这是一种负面的贡献,因为在许多世纪里,这种理论误导了医生和其他人,认为这是人格模式和心理疾病的成因。可是,他的确注意到并正确地描述了由情绪引起的一种生理症状。有一天,他注意到一位女病人的脉搏在某人碰巧提到一位男舞蹈者的名字时突然加快。加伦安排某人在她下次来这里时进入房间,并谈论另一位男舞者的表演,并在另外一天进行同样的实验,只是再换一位舞者的名字。在这两种情况之下,这位女病人的脉搏都没有加快。然而在第四天,当某人又提到第一位舞者的名字时,她的脉搏又突然加快。于是,加伦很有信心地给她下了诊断,说她得的是相思病,又说,一些医生好像认识不到肉体的健康会受心灵磨难的影响。

不幸的是,加伦在这个思想上再也没有发展下去。这一问题的再次提及,则是我们这个世纪的身心医学的事。

普罗提诺

埃及人普罗提诺(Plotinus,205~270)则对心理学做出了完全不同的贡献。在他的时代,罗马文明已经没落、腐朽,充满着暴力。在这种环境下,许多麻烦缠身的人被普罗提诺的新柏拉图主义所吸引,因为它把斯多葛学派的伦理学与柏拉图的信仰中神秘和世俗的部分,包括他自己精神性和非科学性的心理学,结合成一个整体。

普罗提诺在亚历山大城学习过希腊哲学后,于244年来到罗马。在那里,虽然他是一个异教徒,但却像一个基督圣徒一样生活这个城市的奢华之中。他认为肉体是灵魂的囚所——他的传记作家和弟子波费里(Porphyry)说,普罗提诺甚至为自己的灵魂竟有个肉体而羞愧,因而丝毫也不顾惜自己的肉体,对衣着和卫生之类事情毫不关心。他吃最简单的食物,避开性活动,还拒绝坐下来让别人替他画像。他认为,肉体是他最不重要的部分。尽管他过着如此的苦行生活,但他仍然是一位颇受欢迎的演说家,罗马城里有很多富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找他出个主意。

他很尊敬柏拉图,引用他的思想时,他单用一个“他”字。跟柏拉图一样,他认为感觉要次于推理。他相信,最高的智慧,也即通往真理的最后通道,会在灵魂暂时脱离肉体,并在恍惚状态中感知世界的时候到来。他写道,他本人就历经过数次这样的体验:

它发生过多次,从肉体中升起,进入我自己;它超然于物外,自成一体;它看到一种奇妙的美;然后,它比任何时候更确信自己与最高秩序连成一体;它获得与神的统一,并通过这一行动,在他(上帝或善或至上)的体内驻留;它超越一切智慧,仅比至上稍逊一筹;接着便是从智慧状态到理性状态的下降,而在这次深入神性的居留之后,我自问,怎么搞的我竟下降了呢?灵魂是怎样进入我的肉体的兜?甚至还在我的体内时,灵魂不是已经显示,它是至上的东西吗?

说得轻一些,这些很难让人理解。普罗提诺在这里和别处所说的意思是说,有一个真实的第三世界存在于物质和生理的世界之上。它是由一(它)构成的;它是精神或智慧或心灵,是某种反思或一的映像;至于灵魂,它可以上观精神,下视自然和感官世界。

这与心理学有什么关系呢?没有关系,也大有关系。

没有关系,是因为普罗提诺对精神功能的研究没有兴趣,他没有就心理学说过什么,只是对德谟克利特和其他原子论者的心理学提出过反对意见。

大有关系,是因为这种新柏拉图主义关于肉与灵,灵与精神之间的关系的观点,在后来就发展成为基督教教义的一个部分,并且对心理学的探究定形并给予约束,直到14个世纪以后科学的再生。

另外,普罗提诺获取灵魂概念、思维和“它”的方式,也成为科学心理学出现以前任何对精神过程产生兴趣的人进行类似探索的模式。他部分地通过恍惚状态探究真理,但这种经验相对较少——在波费里与他一起工作并观察他的6年当中,这种情况只出现过4次——因而,他理解灵魂、思维和“它”的方式,主要靠沉思冥想的推理。

换句话说,他致力于构想一个在他看来能够解释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关系的超自然结构。当然,他未能检验自己的假设。检验属于物质世界,而不属于精神世界。

§§§第四节教父改造者

教父们

在公元1世纪和4世纪之间,罗马帝国在到达其巅峰状态后开始瓦解,基督教成为主导性宗教。在接下来的西方文化变革中,没有宗教信仰的哲学家渐渐地被一群完全不同的思想领袖所取代,他们就是教父,或教堂的教父。

他们是一些处于领导地位的主教和著名的基督教传教者。他们通过彼此间无穷尽且言辞激烈的争辩,试图寻找新的信仰中所存在问题的解决方案。他们的名字对任何熟悉这一时期历史的人士都不陌生,其中著名的有亚历山大的克雷芒、德尔图良、奥利金、格列高利·陶马特古斯、阿诺比亚士、莱克坦、尼斯的格列高利,当然还有圣奥古斯丁。

尽管异教哲学已经衰退,但它的心理学却在教父们的“护教学”,或为基督教信仰进行辩护的一些布道和书面材料中,以选择和修改后的形式得以保存。这些教父们都是哲学神学家,其主要兴趣尽管是有关基督是神还是人这类关系到信仰的中心问题,但也必然涉及有关灵魂的本质,其与思维和肉体的关系及思想概念来源之类的心理学问题。

在基督教时代的前几个世纪,几乎所有的教父都是中层或上层社会的罗马公民。他们在罗马帝国的地中海城市里出生并长大,接受的是他们那个等级里男性公民的典型教育。因此,他们非常熟悉异教哲学。在他们的护教学中,他们激烈地攻击那些与基督教教理不相容的哲学观点,但也接受并改造那些支持基督教教理的东西。他们认为,上帝能够直接干预人类的生活,地球处于宇宙的中心,(圣人所创造的)奇迹是真实的。几乎所有在异教哲学中符合科学但又与这些基督教教义相冲突的理论,都受到他们的排斥和责难。在这些教条之下,一大批科学知识被人遗忘,对此,历史学家但尼尔·波斯丁(Daniel Boorstin)写道:“自公元300年至1300年间,学术健忘症袭击了整个大陆。”

然而,心理学并没有被完全遗忘。教父们挑选并改造了其中一些理论以支持他们的宗教信仰。前人的理论中,凡带有自然主义观点的,如心理过程是原子在大脑或心脏里面运动而引起的等观点,他们都认为是不正确的,是异端邪说。而任何支持基督教的灵魂至上和超越现实的观点,如柏拉图的理念说,他们都加以欢迎,并改造之,以适应基督教的教理。

困扰他们的一个主要的心理学问题是,灵魂是否为上帝的一个部分,是否像柏拉图所认为的那样,生而知之,即在其来到肉体时就已拥有知识。基督教创造出另外一种说法:在出生时,每个灵魂都经过了重新创造,因而,新生儿的思想是空白的。这种认识使许多教父开始攻击生而知之的教条,不过他们却接受柏拉图学说中的大部分思想。

另一个困惑是,灵魂如何与思维及肉体结合,灵魂是否需要一个肉体来感知和拥有感觉,一切如亚里士多德所言。然而,按照教义,罪犯或异教徒死后,其灵魂将在地狱里遭受火刑;如果灵魂与感官脱离后没有感知力,那么,它怎能感受到地狱的痛苦呢?对此,大部分教父认为,灵魂并不需要感官进行感知。

这些都是难题——诸如此类还有很多——教父们在这些问题上花费了大量精力并与之进行斗争,以便把心理学调整到新的信仰中去。心理学也以这样的方式存活了下来。

德尔图良

尽管前尼西亚(antenicene)时代的教父们——在325年尼西亚会议之前生活和写作的教父们——彼此观点冲突很大,然而,他们当中最伟大的一位——德尔图良——的作品却向我们例证了无所谓宗教信仰的心理学观念是如何融入教父们的早期作品中的。

德尔图良(约160—230)是罗马一个百夫长的儿子,在迦太基长大,并在那里接受了一流的教育。然后,他学习法律,来到罗马,并在这里成为一位著名的法学家。三十多岁时,他不知出于何故抛弃了无宗教信仰的享乐,皈依了基督教。他迎娶同教的一位信徒为妻,带着僧侣的指令(当时的僧侣不是独身的)回到迦太基传教,并在那里度过余生,源源不断地写出大量激烈的护教作品,对罪恶进行斥责。他是教父中最早用拉丁文而不是希腊文写作的人,有人认为,西方基督教文学是从成熟期的德尔图良开始发展起来的。

他一直是个愤怒的人,对罗马异教徒的享乐生活及他们对基督徒的残酷对待十分愤怒。正是他说出了“殉教者的鲜血是教会的种子”这句名言。他津津有味地安排了异教徒们死后将会遭受的痛苦:

最终审判B(将会到来),届时,这个旧世界及它的世世代代都会在一把烈火中消失殆尽。那将是多么壮观的一个场景啊!我会怎样惊叹,大笑,欢呼和高兴啊!看见那些自以为会进入天堂的国王们在黑暗的深处痛苦地呻吟!还有那些败坏基督名字的法官们。他们将在远比对基督徒而放的大火还要炽烈的火焰里烧成灰烬!——还有那些先贤和哲学家们,他们在熊熊烈焰中面对着自己的弟子而羞愧满面!

圣保罗的哲学是德尔图良的思想来源。尽管德尔图良结过婚,但对于婚姻中肉欲的一面有着如圣保罗一样的看法。他在四十多岁时给妻子写了一封关于婚姻和守寡的信——该信还有教导其他妇女的意思——他在信中表达了对自己和她的身体欲望的蔑视。该信尽管不属于一篇心理学文章,但它代表着许许多多教父作品中对性欲的态度,因而在此后的18个世纪中,对信徒们的性欲和情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些影响的本质和范围最终将在弗洛伊德开始心理分析时显露出来。

德尔图良在信中称其妻子为“我最好的、亲爱的、上帝共同的仆人”,他要求妻子在他先死之后不要再婚。他说,二婚等同于通奸。她应该把守寡看做上帝对禁止性生活的召唤,因为上帝认为,只有在婚姻状态下才可以进行性的生活。她也不应该对丈夫的亡故感到悲伤,因为这个行为只是结束了他们被一种肮脏习惯所奴役的状态,而这种习惯,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他们在进入天堂之前必须抛弃的。

对基督徒来说,在离开人世以后,他们不应该在复活之日到来时再婚,因为在这一天,他们将被转换入天使般的状态和圣洁之中——在那一天,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应该因为奢华的生活所造成的耻辱而得不到恢复。如果这样轻薄,这样不纯洁,上帝就不会对其信徒做出任何保证。

历史没有留下他的妻子在看完信后所作的感想。

对恶人进行地狱之火和硫黄石的惩罚,在那个时代的心理学著作中随处可见。他在自己的作品中保留了其中相当多的部分,他所采用的形式是攻击那些与他的宗教信仰相冲突的心理学学说,同时改造那些给予他们支持的观点。比如,在《创世纪》中,有关上帝创造亚当一节的叙述,足以说明德尔图良为什么要排斥柏拉图的灵魂先于肉体而存在的理论:

当我们承认灵魂是从上帝的呼吸中诞生的时候,就等于认为我们赋予了,它一个开端。柏拉图拒绝这一点,因而,他使灵魂不再诞生,也不再被创造。然而,我们却扶它的确有个开端这个事实,以及因此而产生了活力这个事实出发,教导人们说,它既有出生,也有创造——这位哲学家的观点已被这一预言的权威性所推翻。

尽管他相信灵魂在死后依然存在,但他找不到任何理由以反对他所引用的那些哲学家的观点,即灵魂在某种程度上是有形的,而且与肉体的功能互动:

灵魂当然与内体有一致之处,在肉体受到伤害时灵魂也一样感到痛苦。肉体还与灵魂一起受苦,并在灵魂受到焦虑、压抑或爱的时候与灵魂联结在一起,通过它自己的面红耳赤来证明其羞耻和恐惧。因此,从感受的互通性来说,灵魂证明自己是有形体的。

跟希腊的哲学家一样,他把心灵定义为灵魂进行思考的那一部分。可作为一名基督徒,他完全不同意德谟克利特的观点,即灵魂和心灵是同一个事物:

心灵,或叫animus,即希腊人叫做nous的东西,在我们看来,是灵魂里面固有的某种能力或装置。在这个地方,它会产生作用,询求知识,并能产生自发的动作……运用感觉就是使其忍受(在这里,忍受不是忍受痛苦,而是有从属的意思)情绪,因为去忍受就是去感觉。在同样的方式下,取得知识就是运用感觉,体会情绪也是运用感觉;这一切都是一种状态的忍受(从属)。可是,我们知道,除非心灵也受到类似的影响,否则,灵魂就什么也体会不到……可德漠克利特泯没了灵魂和心灵之间的所有区别。然而,它们两者如何会是同一个事物呢?除非我们把两者混为一团,或消灭其中的一个。我们强调将心灵与灵魂结合起来,不是说它在物质形式上有瞬区别。而是指其本质的功能和作用。

而在教义方面,他改造了柏拉图关于理性和非理性的观点,因为他不能够让后者也出自上帝之手:

柏拉图把灵魂分成两个部分——理性和非理性。对于这一点,我们不持异议。可我们不能将这种两重的区别归因于灵魂的本质……这是因为,灵魂的本源是从上帝那里得来的,如果把非理性因素也归因于此;那么,非理性的因素也将会是从上帝那里得来的……然而追求罪恶的动机来自恶魔,所有的罪恶都是非理性的,因此,非理性是从恶魔那里得来的,与上帝无关。对于上帝来说,非理性是一个外来客。

圣奥古斯丁

尼西亚会议之后,基督教教理越来越标准化,基督教本身也成了帝国的正教。已经处于停滞状态的心理学更被缩减到正教所能够接受的最小程度。前尼西亚时代的教父们在许多心理学问题上的观点也随之变成异端邪说。(奥利金去世之后,就因为曾散布多种异端邪说而遭到谴责,邪说的其中之一就是柏拉图教导他的灵魂预先存在的观点。)心理学能够从4世纪以衰减的形式保存到12世纪,在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圣奥古斯丁这位“基督教时代的亚里士多德”。他是圣托马斯·阿奎那之前教会的理论权威。

圣奥古斯丁(354—430)出生于罗马努米底亚省(现在的阿尔及利亚)的塔加斯特城,母亲圣莫妮卡(后被封为圣人)是位基督徒,父亲帕特里西亚则是一位异教徒法官。在奥古斯丁时代,世界上仍崇尚罗马式的奢华,但罗马帝国已处于急速没落之中。在其青年时代,野蛮人开始向帝国的边陲进攻,到他中年时,罗马城落入哥特人之手,而在他的老年,整个西方世界已处于崩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