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刀(桑德拉)
楔子
苍白的太阳悬在空中,不带丝毫的温暖。
山上笼着淡淡的雾,偶尔几缕微风,伴着早晨清新的空气。阳光仿佛被交叠的树叶隔绝,浓密的树林里面显得阴冷诡异。
树林深处有一个看似极为普通的洞口,深入进去,一股浓烈的血腥扑面而来,即将燃灭的火把插在石洞沿壁的铜环中,赫然照亮着地上横七竖八、四分五裂的尸体。
鲜血汩汩流动,似乎小溪一般,相互汇聚结成血河,顺着地势的低沿流至前方类似供奉宝物的石桌边沿,只是石桌上空无一物。
血在流,源源不断,流向桌旁斜靠在洞壁的一具早已风干的尸体。
……
血继续流,而那具干尸却渐渐丰润,如柴的骨架渐渐回复肉体,渐渐呈现人形。眉毛微淡,形状却极为好看修长,面色白皙如玉,嘴唇透着淡淡的粉色,只是蓦然张开的丹凤眼突闪着暗红色的光,仿佛璀璨的宝石放着耀眼慑人的色泽,恁地破坏了温文俊秀的美,却无形增加了无限的魔魅。
不知过了多久,那双眼似乎才恢复清明,红光消逝,还原了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
宁楚真混沌地眨眨眼睛,在看到眼前血流成河的景象时,不禁瞪大了双眼惊呼。天!怎么会有这么多死人?而且死状还是那般的恐怖——
呕!
胸口不断涌上恶心之感,他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将挂在脚踝处的一条断臂踢开,火烧屁股似的跑出洞口——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半弯着腰,拼命地呼吸洞外新鲜的空气。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死人?
不知费了多少工夫,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终于放弃再想,转而直起了身子,可是明亮的丹凤眼又不自禁地眨了眨。
“咦?怎么和我进来时候的样子差了这么多……”
只见原本状似环绕包围洞口的八块大巨石分崩离析,飞裂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1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是抢劫吗?
宁楚真狐疑地躲在小树林远远观望,这似乎是个抢劫的好地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行人少得可怜,连个鬼影子也看不到,任人喊破喉咙也全无办法,只是……既然那都没有人,劫匪又是哪来的?
“是在抢压寨夫人吧?”
这行人除了那顶看上去很漂亮的轿子,再没有其他物品了,而且那队青衣长剑的人又是全力保护着轿中的人,他暗暗琢磨。一定是哪户的千金小姐,连护卫的衣服都穿得那么好!
“咦?”
就在青衣人解决了一个企图靠近轿子的黑衣蒙面人后,窗帘掀起,露出了一张清秀的小脸蛋,黑亮的眸子灵动地审视四周的情形,趁势倏地逃出轿子,以极不优雅的姿势绕过眼前的人,仓皇而逃。
“别让那丫头跑了!”青衣人尖锐的声音透露出焦急,他的同伴听闻,一窝蜂地追了上来。
“哇,救命哇!”
回头眼见青衣人紧追不放,她跑得更来劲,两条黝黑的长辫子在空中飞扬。
“大侠,救命!大侠——”
大侠?
宁楚真怀疑地望望四周,杳无人迹,眼见着与自己的距离越缩越短的姑娘,最后修长的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
他?大侠?
“是啊,就是你。”她也伸出食指指着他,大叫,“大侠,救命啊!”
因为她的呼叫,他隐身之处也再不隐秘,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
“别过来、别过来!”宁楚真拼命地向她使手势,让她离自己远些。只是不知她是真的没有听到还是故意将他拖下水。
“大侠!”转眼间,人已经近在咫尺。一双清澈得几乎滴下水的美丽眼眸就那样望着他,真诚而柔弱,一点儿也没有刚才逃命时的威猛,“救命啊,大侠。”
“我、我不是什么大侠!”来不及解释,青衣人的刀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劈了下来。
他这是走了什么****运啊!宁楚真来不及呼叫,便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向后一步退去,亮得刺眼的刀贴着左肩划下,他安全逃过一劫。来不及细看,眼前黑压压地围了一片,返身想跑,后衣已被莫名其妙黏上来的姑娘揪住。他沮丧地叹了口气,拉着她撒腿开跑。可是跑着跑着,身体越来越轻,最后竟飞了起来,将所有人远远地抛在了后面,直至不见踪影。
“好了。”
宁楚真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松口气,停了下来。
“这下没人追了。”他回身一看,长辫子姑娘垂在额前的几绺青丝已被吹乱,小嘴微张,呆呆地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轻功啊?好棒啊。”姑娘呆滞的唇角慢慢勾起一朵花,“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棒的轻功,居然不用换气借力便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神鬼莫测,神人共愤——呃,我是说,真的好棒。”
宁楚真仔细看了看她,怀疑她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
出神入化?神鬼莫测?
他还真切地记得出师的那一天,师父曾经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他的所谓轻功只可与小孩玩躲猫猫时用得着,武功也只可比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书生强一些,他所教的这些人中,最小的十岁小师弟也比他打得好,还很严肃地请求他,千万不要对别人说是他的徒弟。
“大侠——”
“我不是大侠!”他十分不情愿地重申,尽管成为一个江湖上响当当、人人举手称赞的大侠是他的梦想,可是他多少还是有一点点自知之明的,凭他的武功?唉……
“少侠!”
“……也不是少侠。”凭他的年龄来说,这样的称呼是没错的,可是实力就,唉……
“我叫钱多多。”
“啊?”钱多多?“好特别的名字。”
钱多多摆出一副承蒙夸奖的表情,“这是我毕生的心愿,钱多多,多多的钱——所以,这名字真的很适合我,是吧?”
的确适合呢。
“少侠您呢,贵姓大名?”
“我叫宁楚真。”
“宁少侠。”钱多多很佩服地打量他,的确像江湖传说中的少侠,器宇轩昂,仪表不凡,只是,脸皮白白的,倒比较像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而非终日在江湖打滚风餐露宿的侠客。
这姑娘有点傻傻的咧。
“山水有相逢,我们在此别过!”套上不知多少年前从师父嘴里蹦出来的江湖俗语,宁楚真拱拱手,打算抽身。
“唉——少侠!”
钱多多毫不犹豫地拉住他纯白的袖口,“少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岂不是违背了武林中人救死扶伤、锄强扶弱的原则?想您一介堂堂少侠,怎能做好事只做到一半呢?俗语有云,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您就一帮到底吧!”
宁楚真瞪着她,他这是给自己找了个什么麻烦!
“你……”他指着连在雪白皓腕间的银色——手铐?
那银白色的比之镯子更为精细的图案做工,套在手腕上两指粗的貌似首饰的物件,中间以一尺左右的长链连接,在阳光下银光闪闪,煞是耀眼。
他救的到底是什么人?
“少侠。”钱多多义正词严的小脸此时方现出一丝尴尬,“您……可一定要帮帮我,没有您,我怕是再没活路了。我好可怜哦,只不过贪玩去游山玩水,便被一个纨绔子弟看上,非要娶我做他第十二房小妾,这我当然是不从啊。可他人多势众,就捉住了我,将我的双手铐上,说是要他们送我回济南府,等他在怡红楼玩够了,就回去和我拜堂成亲……”
她抬眼瞄着他,“少侠,您少年英雄,一定容不得这种事的存在,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是不是,少侠?”
“那是当然!”她一声声少侠叫得他心里竟是如此舒服,仅剩的一点点自知之明也消失无踪。
“我就知道少侠您一定会仗义相助,以后钱多多一定供着少侠的长生牌位,终日感激您。”
“那倒不必。”他飘飘然地道,早将师父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
什么有事绕道走,不要多管别人闲事,要掂掂自己的斤两再办事啦,什么什么的……这谁说过来的?
嘿嘿,忘记了咧。
“那是一定的嘛,少侠不图名不图利,可是我这份感激的心一定要表的,不仅要表,我还要告诉周围的人,少侠您真是不枉少侠的名号!”
宁楚真咧嘴笑笑,面色微红地搔头,“其实真的不必啦,江湖儿女嘛,有难大家帮嘛!”他突然想起那个在师父口中最爱救人,最后被莫名其妙跑出来的仇家杀掉的一个人的口头禅。
呃,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少侠,我们现在要往哪走?您要去往何方呢?”
“我——”他默默地看向已被钱多多抓住的袖口,为什么他感觉像是他戴上了另一副黑色的手铐?
黑色?!
“对了,那黑衣人是怎么回事呢?我看他们好像要救你的样子,才和那些坏蛋打杀到一起啊!”不会又是哪跑来的一堆少侠吧?
“那黑衣人呀,那是他第十一个小妾派人来追杀我的,我被押走时,他的小妾正在怡红楼和他闹得不可开交——她说一定会杀了我的。您一定要救我,一定哦,不然我会死得很惨的,没准皮都会被她扒了,尸骨无存,弃尸荒野……少侠。”
“没问题!”他只差拍胸脯保证,如果没遇到他,她大概真的死定了!
他的心里突然对自己升起一股由衷的敬佩之情。
“真是太感谢您了,少侠。”
“不用谢,我会尽力保护你的。”他用力地点头,凤眸一片清明坚定。
“嗯。”她也用力地点头附和他的动作。
“……”
钱多多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可是,我们还要在这官道上待多久?杀手很快就会到了哦。”
“不过是颗珠子而已,至于惹得两伙人拿剑追着我砍吗?!出门一定踩到****,偏偏我又没注意。”钱多多把玩铐着双手的银链,右手不自觉地摇动链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过,那玩意应该能卖不少钱吧?”
先前那个大胖子还骗她说只是去偷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好在她识货,一打眼就知道那不是普通玩意,不然岂不被那死胖子二十两银子给骗了——切,二十两?!卖出那玩意少说也得有二百两吧!
以为她是个不入流的小偷,不懂行骗她?真是瞎了他的狗眼了!不说她是身经百战,起码的眼力还是有的,红润的闪耀光芒的宝石,被江湖上新崛起的星月门少主贴身带着,须臾不离的东西——想二十两就廉价地使唤她?门都没有!
唇角得意地上扬,她好心情地吸吸泛着青草香的空气。
十万两,攒够十万两她就可以收山了!
这次,黑吃黑她是吃定了。
“想什么呢,看起来心情很好?”宁楚真奇怪地问。
“啊?哪有啊!”钱多多讪笑,“是因为遇到少侠这样的好人,我才可以继续悠然自得地在自由的土地上行走啊,我在想,遇到你真是幸运。”
逢迎拍马的话她是张嘴就来,不过这次说的却也是实话,所以,心里竟有种久违的感动……说真话的感觉,真的不错。
虽然马失前蹄被星月门抓住,但好歹下手的东西已经藏好没被搜到,又在被押送给星月门少主亲自铐问的途中遇到一个傻乎乎的小子因此得了救,想想,她应该算是走运的。至少,还没有挨到毒打,也没有被下毒控制,不知他们是太大意了还是太过依赖这传说中无坚可摧的银链——听说,星月门的龙天方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落在他手里怕是活着比死了更难受吧?
宁楚真得意地笑,她的话总是很动听,非常顺他的耳。
“你还没找到你的朋友吗?”钱多多转移话题,生怕他在她心情问题上问个没完。
“也许他们已经回去了吧,我也不用再找他们了——那两个家伙,回去让我碰到,一定不饶了他们!”明明是结伴跷家出来游山玩水,这才几天就扔下他自己跑了?!想也知道一定又是遇到什么美女,见色就忘了友。
“哦……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宁楚真耸肩,“反正我是跷家出来的,随便乱逛,既然遇到你——就先把你送回家再说吧,反正我也没有事。”
钱多多笑逐颜开,只差一点儿脸都要裂开,“那真的就太感谢你了,少侠。”
“哪里的话。”宁楚真好不容易想到一句自谦的话,“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要先去一个地方。”
钱多多跟着他停下脚步,抬头,眼前充当招牌的帆布在无风的夏日显得毫无生气,只见上面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暗红大字:铁铺。
“好了,就他吧!”
“啊?”
钱多多怔怔望着手持银光闪闪大刀的宁楚真,此时他正举刀,跃跃欲试地冲她笑。
是她多心吗?为什么觉得他的眼光有种嗜血的快乐?
“这这、这刀太大了吧?”看他有些摇晃不稳的手,钱多多还真有些怕他一个不小心直接砍到她的头上——那样,其实省事多了。
“那么多的锁匠不都说开不了吗?能做的就只是劈开它了。”
“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也不想总戴着那个破链子吧——虽然挺好看的。”宁楚真将她的双手分开放在放置刀器的石桌上,举起刀,紧张地呼了口气,“第一次拿这么重的刀,我心里还真有点没底呢。”
心下意识地一抖,钱多多只感觉脖子后面有冷风吹过。
她还这么年轻,还不想糊里糊涂地送掉性命……
“少侠,宁楚真是您的真名吧?”
“当然,我干吗骗你?”宁楚真眯眼,怀疑地看她,“难道你告诉我的是假的?”
“当然——不是。”钱多多呆呆地说,“我只是想,就算死了,也要知道‘救’我的人的真实姓名。”省得到了下面,阎王爷问是谁杀了她,她一无所知,做个傻鬼。
“您的家乡在哪啊?”
“……”
“您家里几口人啊?”
“……”
“您排行老几啊?”
“……”
“您娶妻生子没有啊?”
“……”
“您——啊!”
不等再问出口,他已举刀挥下,刀尖距离鼻尖不到一厘米,到了半途忽然偏向右方,只听“哐”的一声巨响,石桌的一角断裂掉到地上,银链依然无损。只是,令她尖叫的不是仍毫不犹豫挂在手上的链子,而是,几乎贴在大拇指上的掉齿的刀。
钱多多一身冷汗。
“手滑了。”宁楚真遗憾地摇头,看向呈痴呆状的她,“我家住洛阳,家里有父母与我三人,我是独子,尚未娶亲生子,不过己定过亲,今年七月,我满二十便成亲。”
呆了好久,钱多多终于回过神,弄明白他是在回答她方才的问题,他却已经又跟铁匠凑在了一起。
“这刀怕是用不了了啊。”
“我的刀十里八村可是远近闻名的,公子,要不,您试试别的?”铁匠看他相貌打扮俱是不俗,再加上个戴着手铐的姑娘,态度异常小心谨慎,生怕被人杀了灭口,比平时客气不知多少。
“换一个?”宁楚真打量室内的兵器,最后落在一人多高的大刀上。
“这是我新铸的青龙刀,是按照祖宗传下的关圣的青龙偃月刀图而铸,要不——”
“不要!”不等宁楚真开口,钱多多率先尖叫拒绝。
被这么大个家伙砍上,不死也差不多了!
拿没几斤重的刀他都手滑,差点把她的手砍了下来,这么重的大刀……天哪,怕是这一个膀子都没了。
“你不想除去那链子了吗?”宁楚真责备地看她,不知是谁一路上老在他耳边叽叽歪歪地嘀咕。
“我更想要命啊。”她喃喃道。
宁楚真凑上前,“你说什么?”
“我说——”她拉扯他的衣袖,小声说,“我听他们说这是很有名的‘银龙’锁链,是很多年前一个铁匠师父造的宝物,多少年来不知铐了多少江湖前辈,普通的东西根本弄不开它。”
至少她还没听到过谁能弄开它。
唉,该死的不知怎么就落到了星月门门主手里!
“‘银龙’?”铁匠耳尖地听到,眨巴眨巴上眼皮快要搭到下眼皮的小眼睛,他似乎听到过这个名字,“……有了,这好像是我师父的祖父的祖父造的!”
“呼,真的吗?”钱多多撒开雪白的袖口,激动万分地握住铁匠粗红的两腕。
人不死就有救啊,俗语真是灵咧。
“可是我还没学到师父的全部技术,就被他老人家扫地出门了。虽然我一气之下拐了他的女儿,后来也和好了,可是,他还是没有传给我。说是要等到我那连生了六个女儿的媳妇什么时候生出个儿子的时候再传给我。唉,看来这一年之内怕是又不成了。”
“为什么?”
“因为我媳妇上个月才生了小六啊,这都六月了,怎么赶,也要到明年了。”
幻想破灭!
钱多多瞪着他黑红的脸,突然想自己正在掐着的是他的脖子该有多好。
“哦,那可不可以请你岳父帮忙?”
钱多多眼里顿时冒出了希望,果然多个人就多个主意,宁楚真——适当的时候,也是个很好的人。
“嗯。”铁匠缓缓地点头,缓缓地走到石桌旁捡起有了裂口的刀,又缓缓地递到宁楚真手上,“我也正有此意。我岳父姓胡名……呃,你知道他外号叫鬼斧神工就行了,他现居洛阳。你拿着这把刀去,就说是我让你去找他的,我想,他会帮你。”
“洛阳?呵呵,好巧,我也住在洛阳,洛阳南门。”
“我岳父住在北门,真的好巧……刀钱,二十两。”他不忘把被宁楚真劈坏的石桌钱也算在里面。
有了新的希望,钱多多的心情顿时好了些。似乎将刚才几乎被宁楚真一刀劈死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鬼斧神工?
原来是江湖上传言千金难求的……胡小兰呀。
因为铁匠的一番话,两人改道直奔洛阳。
目前,卸掉手上的银链是钱多多最大的心愿了,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能获得自由。反倒是宁楚真,她多少以为回家会使他高兴些,没想到他的反应竟是平静得可以,她都比他更兴奋些。
“为什么一定要带着这破刀啊?”
钱多多不理车外的颠簸,瞪着漂亮眼睛看着没事总捧着破刀擦来擦去的宁楚真。经过几日的相处,她实在难以像初见一样拿他当作世家公子少侠,至少——少侠有捧着一把破刀乐得跟什么似的吗?
“用来防身也好。”宁楚真继续擦拭已经光可鉴人的宝贝。
闻言,钱多多皱了皱眉。
“我以为你的武功已经好到不必带刀。”
“因为之前师父嘱咐我不要带刀剑,怕我伤了自己。”
她一怔,“你说什么?”伤了自己?
“嗯。”宁楚真点点头,“师父说我那点所谓轻功只可与小孩玩躲猫猫时用得着,至于武功?我只会粗略的拳脚啊,我的武术师父说,十岁的小孩都打得比我好。刀剑就更不用说了,师父教我的是用剑,可是,因为有一次砸到他的脚上,划破了他新买的靴子,所以,他就不再让我用了,说是,伤了别人还好,伤了自己,他可赔不起。”
“你的师父——一定是世外高人。”这么高的武功竟被贬得一文不值,想来他师父定是个不出世的绝顶高手!
“应该……不是吧,他是一个乞丐,我给了他一碗饭吃,他就硬是说要留下来教我武功,当我师父。”他回想,“我记得,他好像连我家的护院都打不过。”
“……”
“我看他可怜,就将他留下了,可他也不过教一些护院老早就在教下人的拳脚给我啊。”
“他一定是故意隐瞒身份!”
“是吗?”宁楚真想了想,“也许吧。”可是,真的是吗?师父好像也没教他什么哦。
每天都是重复一些很平常的招式啊,让他背一些乱七八糟的心法呀——那些心法据说是哪本书上的,师父他自己都不会,还有就是——每天必有的损他一课。每天都会提着耳朵告诉他,他的武功有多差,连个十岁的小孩也打不过。
从八岁教他开始,就说他连十岁的小孩也打不过,教到十八岁,还说他连个十岁的小孩也打不过……害他在想,难道练武功和没练是一样的?
倒是师父损人的功力逐年见长啊!
“可是看你的轻功那么厉害,功力一定是差不了的,功力差不多,普通的花拳绣腿都可能很厉害了。还有,我从没见过比你厉害的轻功呢!”
“你?”宁楚真上下打量她,就只差直说——你一个乡下丫头能看过多少会轻功的人呢?没准跑得快点她都觉得轻功不错。
“我怎么?”钱多多哪里会看不出他眼中的轻视,不服气地抬高下巴,抓过旁边的一块芙蓉糕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虽然不想夸你,但你的轻功实在是高,比你轻视人的目光高多了。”
宁楚真终于停下擦刀的动作,抬头看她。
钱多多嘴里嚼着芙蓉糕,笑嘻嘻地看他,“我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呢。”在一起几天也不见他一起吃顿饭,不知是不饿的关系,还是太挑——老天明鉴,她还从没见过像他这么挑的人呢,多好吃的零食到了他的口中竟全成了不可嚼之蜡。从里到外地批评一顿,真是个再也没有的挑嘴的家伙,不仅挑嘴,食物不可口时,心情竟也是从来没有的坏。
“喏!”
她将食盒递过去,宁楚真拿了她吃剩的一块,放进口中,只嚼了一下,又忍不住掀开窗帘全部吐了出去。
“呸,真难吃!”
钱多多白皙的脸几乎绿了,“我吃着挺可口!”他这是在侮辱她的品味!
扫她一眼,宁楚真继续拿出洁白的手绢擦拭心爱的刀,“这也叫可口?让人吃一口就有想吐的欲望。”没见过世面的丫头!
“你挑得太过分喽,这可是兴隆镇最为有名的福祥瑞做的糕点!”不说全国,方圆百里之内再没有比这更有名的糕点楼了。
“哼,以为我不知道?我以前也吃过的,谁知不到半个月,味道差了这么多。”
“……你半个月前来过这儿?”
“哦,和朋友一起。”
“崔涛和马朋?”
“宁楚真?宁楚真?”不知何时起,少侠再也叫不出口,她反而直呼他的姓名,“你怎么了?”他的面色似乎不对。
“我在想崔涛和马朋跑哪去了。”宁楚真又低头,一边擦刀一边暗想。
他们打赌他不敢在山上过一夜,难道将他骗上山就又跑到哪个勾栏院玩乐?这两个家伙被他逮到,非得给他们好果子吃!明明他不喜这一套,却偏偏交了这两个好色的朋友,不过,除了好色,他们倒也讲些义气,不像那些趋炎附势的小辈。
“你想就能想出来吗?也许他们扔下你自己玩去了,也许被家人抓回去了……”钱多多上前抢他的刀,“宁楚真——哎呀!”
一股血腥味传来,宁楚真连忙抬头,白皙的小手横在眼前,纤细的食指涌出血迹,鲜艳的色彩刺激着略显呆滞的凤眸,他感到一阵昏眩。下意识地抓起她的手,含在口中吸吮。
钱多多大惊失色,“喂喂,宁楚真,你干什么?”
从开始的挣扎,到后来的无能为力,钱多多通红的俏脸转向一旁,垂下的睫毛轻轻地颤抖。贴在他唇部的皮肤像火烧一般灸热,连带着她的手都止不住地抖,心跳更是全乱了节奏,像是在胸膛敲起了鼓——
这时,天空猛然传过一声惊雷,风卷起了车帘,马车外传来懒懒的声音:“二位,看样子快下雨了。”
赶车的壮汉望望阴云密布的天,“进城不远就有间客栈,要不要休息休息?”他可没有雨天赶路的嗜好。
宁楚真一怔,钱多多乘机抽回自己的手,喑哑着声音答道:“好。”
说完,又将视线调到外边,城门已近在眼前,风吹得几乎迷了眼,零星地已落下了雨滴。
宁楚真完全愣住了。
是做梦吧,他怎么会做这种事啊?是不是和崔涛马朋在一起时间久了,自己也变得轻浮了?
“嗯,那个……”他微红着俊脸,想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
钱多多看他唇角殷红地染有血渍,脸上火辣辣的,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道:“你还是擦擦嘴吧。”
“啊?”他伸出舌头舔舔,抬手胡乱在嘴唇蹭几下,“那个,你的手……”
嗯,没想到这血……味道会这么好,没想象中那么恶心……
宁楚真一只手抓起身边擦刀的白手绢,另一只手抓过钱多多隐隐透着殷红的食指,笨手笨脚地缠上,很努力地想打个蝴蝶结,可是扎上之后,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团皱巴巴的破布。
看着被他包得像个馒头似的手指,钱多多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这下看他还拿什么擦那柄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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