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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簪子是宫里传出来的,据说是皇后娘娘的赏赐——”
宁楚真挥手,“我不要别人戴过的。”
“那这支呢?一对轻巧的蝴蝶翩翩欲飞,华丽精致。”
“这个似乎……不适合她。”
老板又拿出另一红木香盒,“那这支呢,燕形的金钗——是江南苏家制的最新款,不过价钱就比前面的几支贵了些。”
“我不在乎多少钱。”宁楚真很满意地点头,这支她应该会喜欢,很别致,又不落俗套,“给我包起来。”
这个作定情信物,她应该会喜欢吧?
“是是是。”老板笑逐颜开,招呼伙计上前包好,“公子的心上人一定会很高兴,姑娘们都喜欢这些小首饰……给您,欢迎公子下次再来光顾。”说着,又递上一盒精致的月饼。
宁楚真一怔。
“今儿是八月十五,这月饼虽然不是挺贵重,但好歹算作我们的心意,请一定收下。”
“那,谢谢了。”宁楚真接过来,一转眼已经是八月,他们在一起也有三个月了,“老板,你知道哪儿的烧饼好吃吗?”
“呃?”烧饼?老板虽然露出奇怪的表情,还是很热心地为他解答,“听伙计们说,过两条街的张大嫂家的比较好吃。”
宁楚真微微一笑,“谢谢你,老板。”
绕过街角,手里捧着尚有余热的烧饼,才走几步,宁楚真便看到南面胡同口走来的九方芷之,仍是白衣胜雪,看似温柔体弱。
“看来你收获颇丰。”九方芷之轻笑,与宁楚真并肩同行。
“多多喜欢吃烧饼。”
“似乎不只是烧饼。”
宁楚真俊脸微红,“还有发簪。”
九方芷之微笑,了然,“看来花了你不少银子……”他看看红木香盒右下角的一行小字,“那是九方家名下的产业,如果你早与我说了,会算你便宜些。”
“这也不是很贵。”宁楚真道。
谁能想到他们会像朋友一样聊天呢——像是朋友,是啊,朋友,唉。
“明天我要赶去下一个镇。”九方芷之微笑看他,“要一起动身吗?”
宁楚真一怔,他邀他一起?“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走?”
“不然你不是也要跟在后面?不如一起。”
“谁会跟在你后面!”想得倒挺美。
九方芷之停步,惊讶地瞪着眼睛,他以为……
“我又不是没事闲着,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转,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泰山玩,不过,他没说出口。
“你不怕我再杀人吗?”天天对着他皱眉,想不知道他的心思也难。
“我又没正义感澎湃到一生都围着你转,就是怕你杀人?”宁楚真想得很清楚了,“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杀人了,世界上没有秘密,迟早会被人发现的。”
他在担心他吗?
九方芷之突然笑了,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还以为能一起上路呢……我很想知道你以后会是什么样。一个妖怪该如何在人类的世界里生存,我很好奇。”
宁楚真扬眉,“至少会比你过得好。”
“那是一定的。”九方芷之笑道。
他是在笑,可是很奇怪地,宁楚真感觉到这不是平日温柔如水的男子,而是那个杀人如麻的白衣人的笑……很真诚的笑。
“九方芷之,你……有双重人格吗?”
九方芷之一怔,而后开怀大笑。
“宁楚真,认识你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他很久没有这么开心地大笑了。
宁楚真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看着他笑,却不知为什么。
“人人都不是只有一面,面对每个人都会有些微不同的地方,只不过我的表情更明显吧……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我真实的一面,虽然我自己并不见得喜欢。”
“那就不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宁楚真侧头。
九方芷之微叹,“那是难免的。就像你,难道做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事?”
“难道你杀那么多人也是难免的、有苦衷的吗?”
“不是苦衷,却是难免。”
宁楚真微怔,九方芷之却是不愿再说,恢复原本的温柔,宁楚真也再没有心情问下去。
散步走回客栈,就见小七从里面出来,一边还打着哈欠。
“多多呢?”宁楚真问。
“她出去跑步了,说是要减掉身上多余的肥肉。”
“这个时候?”宁楚真望向窗外,日落西山,夜幕渐垂的现在?
“嗯,”小七呵欠连连,跟在九方芷之后面进房伺候,“她说,这个时候如果不吃东西就会饿,所以——就选在这个时候跑了。”
“……”
宁楚真趴在桌上,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推门进来。
“宁楚真!”耳畔响起钱多多悦耳的声音,他懒懒地起身,只见她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脸颊红扑扑的。
“怎么才回来呀,天都黑了。”宁楚真拉起她的手,“看,我给你买了好吃的——还有一支簪子。”
“簪子?”钱多多狐疑,“干吗给我买簪子?我又不喜欢戴那些东西,不如直接送银子给我更好。”
他早该知道的,不是吗?
宁楚真长吁口气,移向门旁的视线忽地停下。他是怎么了,竟然进来个人都没有发觉?
不过,这人可不陌生,他记得,在胡小兰家的门外,与星月门对峙的便是这个人,眉间一颗朱砂痣,只不过当时的蓝衣换作现在的白衫。不如九方芷之的风度翩翩,却也自有一股亦正亦邪的神气。
“呃,忘了告诉你。”钱多多回过神,笑道,“我在客栈外碰到他,他也是要投宿的。”他的房间好像是斜对面,怎么跟了进来?
“是吗?”宁楚真并不热络。
他应该和这个男人没仇吧,他怎么感觉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丝不易察觉的诡异?
“我给你买了烧饼,不吃吗?”宁楚真转过头,不去理他。
“烧饼?!”钱多多双眼一亮,随即颓然地垂下肩,“你明知道我最近不能吃东西的,还故意买来馋我。”
“今天八月十五,过节嘛,少吃点没关系——这儿还有月饼。”
“……你一定是故意的。”钱多多哀叫着咽下口水。
“你是‘残刀’宁楚真?”被晾到一旁的男人忽然出声。
“你还没走啊?”宁楚真无奈地面对他,“我是。”
很少见他对人这么充满敌意,钱多多顺手掰下一块烧饼送到嘴里,奇怪地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我叫毕杰。”他表情淡然,“我们找了你很久了。”
钱多多眼睁睁地看着发生的一切,简直难以置信。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毕杰,珠子我已经给你了,你到底想怎样?”她大叫,毕杰挡在她身前,她根本不能上前。
“现在已经与珠子无关了……不,也有一点关系。”毕杰并不看她。
“我没有兴趣听你玩文字游戏。总之,我给你的那颗珠子是不是你们想要的我不清楚,但,绝对是我从龙天方的身上偷来的那颗,如假包换!”
“钱姑娘。”毕杰扫了她一眼,“你可知道为何星月门的人那天明明围在胡小兰家的外面却不敢进去?你可知道你被迷药迷晕了的那晚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冷冷一哼,“让我告诉你吧,我从星月门的人口中已经得知,这人——根本不是人,他是个妖魔。在客栈里,他活活吸干了几个人的血,不止这样,他还杀了更多的人——”
“我告诉你,我不在乎!”钱多多冲着毕杰大喊,“就算他杀了他们又怎么了,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和星月门达成了什么协议吗?有必要替他们报仇雪恨?!你凭什么找来一堆人将他困住,你有什么资格?如果你想成为英雄大侠的话,就一个人上去和他决斗,别躲在那么多人的后面等着邀功!”
“我并不想邀功。”
毕杰望向前面不远处,被九子连环阵困住的宁楚真粗喘着气,脚下的步法渐渐乱了。
“‘血魔降世,生灵涂炭’——这是法师通过宝珠祭天,得到的神示。”
“神示说宁楚真就是血魔?”钱多多嗤笑,如果宁楚真是降世的血魔,与他同类的姬尧岂不早就已经为祸人间,尸横遍野了?!
“神示,血魔在东南方。”
“东南方的人不计其数——”
“钱姑娘,不要再被他迷惑了,血魔能左右人的心神。”毕杰道,“血魔出世必吸食人的鲜血,他与你这一路走来,所杀所吸之人不计其数。渠县许家与栾州刘霸天的灭门案,死因都是被吸干体内的血,与星月门所说并无二致。”
“那些——那些人不是他杀的!”钱多多震惊,为什么这些事都算在宁楚真的头上?
毕杰摇头叹息,“我们一路上追踪你,难道会不清楚你们所走的路线吗——上月十五,你们没在栾州吗?六月十五,你们不在渠县吗……钱姑娘——”
“不是他杀的!你不能单凭我们路过那些地方就认定是他杀的人!”钱多多尖叫,可是想也知道,他们怎么会相信。
望向围斗的中心,宁楚真有些狼狈不堪,视线飘向钱多多的方向,她冲他微微一笑。
“宁楚真,不要手下留情,我只要你活着!”她大声道。
这话,无疑是要他痛下杀手。
“我告诉你,无论他是什么,血魔也好,什么也罢,我都爱他。”她声音低沉地说,不看毕杰,不看任何人。
“好,说得好!”
九方芷之抚掌,慢慢地走出客栈。那么悠然的神情,仿佛就像在自家庭院中散步,而不是身处在随时可能死人的现场。“无论对方怎样,都情深不变……这才是爱。”他微笑,眼眸划过不易察觉的悲伤,“如果你们可以天长地久,至少让我相信这世间并不是全然的阴暗。”
钱多多怔怔的,为什么看着他的眼睛,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白衣胜雪,永远挂着淡然微笑的九方芷之吗?此刻,她忘了咄咄逼人的毕杰,甚至忘了身陷险境的宁楚真。
“你究竟为了什么要得到‘祝余’?”她突然很想知道。
九方芷之淡笑,“因为一个女人。”
“女人?”
一个比天下还要重要的女人——宁楚真知道了答案之后会怎么想?钱多多望向仍被围在阵中的宁楚真。也许他会目瞪口呆吧,追问了那么久,答案居然如此简单。
“九子连环阵果然厉害。”九方芷之无视毕杰惊诧的目光,淡淡一笑,“不过,我想九子之外更远范围内的四九法士应该更为辛苦……他们才是压制你所谓血魔力量的重心。”
“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九方芷之终于停住笑,第一次正面面对毕杰,“你们毕氏一族百年前曾遭受大劫,险些灭族,大部分人逃离了家园,所以,我知道这些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不过,你们似乎仍不改自以为是的习性,只做自己认定的事,从不管给别人带来任何灾难。”
“除魔卫道是我们的职责。”毕杰皱眉,眉尖朱砂痣在月光下泛着猩红。
“魔是你们说的,道也是你们说的——宁楚真就是魔,你们就是道?不尽然。”
“无争公子,难道你想卷进此事?”毕杰冷冷地说,“如果你知道宁楚真杀了多少人,就不会这么讲。”
“我不是‘无争公子’——活在这个世上,谁又真的无欲无求,做个无争之人?”所谓无争,不过是一些人自以为是封他的雅号罢了。
那些无知的人。
毕杰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突然倒地的同伴打断了他,抬眼望去,钱多多不知何时绕到九子阵前,一掌击倒最外围的一人。
“多多!”宁楚真横刀挡开眼见就要落在钱多多身上的法杖,却忽略了身后,只觉背部一阵剧痛,一大口血已经喷在了钱多多的衣襟——
血腥的味道直斥鼻息,钱多多恍惚,眼前只是他担忧的脸。
“我没事。”他笑道。
“你——傻瓜!”钱多多鼻尖发酸,有人流了那么一大摊血还笑着说没事的吗?!
宁楚真拉她到身后,左闪右躲小心护着她。
“我都告诉你不要手下留情,你干吗还死心眼地被困在里面?”钱多多忍不住抱怨。
“我根本听不到你刚才说了什么,也根本看不到你……”宁楚真苦笑,“我更加不是死心眼地要被困,而是不知这是个什么阵,在这里我根本使不上力。”虽然被她一闹,打破了九个人的包围阵式,头脑稍稍清晰了些,可仍是感觉被压抑住了力量。
九子连环阵、四九法士……是像那些和尚道士驱鬼一类的阵吧。
正寻思间,法杖已落下,钱多多猛然睁目,却无法闪躲。她的背后便是宁楚真,她这么一闪,必然是会打到他的身上……她紧紧地闭上眼,只觉得身体一晃,被硬生生地拉到了一边。再睁开眼时,正瞧见浑身是血的一个人倒在地上,不甘地瞪着眼睛,几乎凸了出来。
恶心的感觉涌上胸口,下一刻却又被拉到一边,如此东拉西扯,她倒没受什么伤,反而令宁楚真着实挨了不轻不重的几下。
“宁楚真,还好吗?”她着急地问。
宁楚真隔了一会儿才道:“我又死不了……就当被狗咬了吧——哇,小心!”
钱多多被他一拉,视线正扫到毕杰抽剑飞向他们的方向,只是不等她开口警告宁楚真,九方芷之却出人意外地将其拦下。
“你真的要帮助这个魔头?!”毕杰已经将剑指向九方芷之。
那张永远挂着温柔笑容的脸依然带笑,可是却奇怪地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我并不是帮他——‘这个魔头’。只是,我说过他们如果能够天长地久,我才会真的觉得世间的****并不都是那么令人失望。”
轻轻一叹,他又继续道:“你看天上的月亮,多美啊。”
毕杰抬头看了一眼,面色微变。
“八月十五子时正是一年中至阴之时,魔长道消,你们是不是算准了这个时辰,才一定要在这之前杀了他呢?”九方芷之慢条斯理地瞥眼看向宁楚真,不知是别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总之,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完全变成了一个血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毕杰疑惑,为什么这个江湖上有口皆碑与世无争的世家公子不只知道这么多毕氏一族的事,还对法术如此精通?
“我?”九方芷之温柔一笑,“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啊。”
不等惊讶的嘴合上,毕杰已经倒在地上,只是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倒在地上的,也没有人看到九方芷之何时出的手。
等众人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地上……永远的。
“看来,我们可以休息了。”钱多多扶起半跪在地上的宁楚真,显然围攻他们的那些人听到了九方芷之的话,转而围上了他。
“哪天有空,我要去砸了胡小兰的店!”宁楚真皱眉,他的刀又只剩下一半!所谓千金难求也不过如此。
“你这个笨蛋……还好吗?”钱多多抬起袖子给他擦脸,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沾染了血迹。
“我——好像有点晕……流了太多的血。”
“我想,我们可以离开了。”
“可是——”
钱多多打断他:“你担心九方芷之,还是担心要杀我们的那些人?”她望向依旧悠然自得的九方芷之,一个出现在客栈二楼上的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人唤了声“公子”,便将手中的东西一抛,准确地落到九方芷之的手上。
月光明亮处,剑气寒光四射。
“小七?”她早该想到的,总是跟着九方芷之的小七不会一星半点都没有察觉到他主子的行为,原来,答案是这样。
难怪他有意无意地暗示她要快点和他们分开。
她微微恍神,宁楚真的头已经靠在她的肩膀,失血过多令他无法集中精神。
“我们走吧,这里无论哪一方,都不需要我们。”
语毕,钱多多扶着渐渐失去力气的宁楚真踉跄地离开,待月亮被一片黑暗吞噬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却只见一把赤红的剑在空中乱舞。
白衣胜雪的九方芷之,再也不会是挂着温柔笑容的温柔男子了——
“为了一个女人。”
她想,她会永远记住那个悲伤的眼神。
“刚才是怎么了?”宁楚真闭着眼睛,无力地问,“好像天地一片黑暗。”
钱多多找到一条无人的小巷,扶他靠在墙上,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是已经风干的血。
“是天狗食月。”她说,“以前听老爹说过,出现这样的情况会有不幸的事发生。你,还在流血?你觉得……找个大夫会不会有用?”
宁楚真轻笑,可能是笑容牵扯到他受伤的地方,他不禁皱了皱眉,“找大夫能有什么用,我死不了的,一会儿就好。”
也许他应该叫她去抓几只鸡来,补补血。
正想着,睁开眼就看到钱多多趴到他跟前,与他脸对脸,近在咫尺。
他吓了一跳,“哇,你想吓死我?”
“宁楚真,”她沾着血的脸无比认真,“你吸我的血吧。”
“你在说什么啊——快去,给我抓几只鸡啊鸭啊什么的活物过来,我喝一点儿就没事了!”如果不是他使不出力,他早一把推开她了……她一定不知道她一脸的血有多么诱惑他。
宁楚真舔了舔嘴唇,“当然,你要是能抓来一个人就更好了,始终是人血比较好喝。”
“那就喝我的血……我迟早要变成和你一样,不是吗?”
“还不到时候!”
“什么时候才到?”
宁楚真已经靠到墙上无处再退,“等你吃到你要吃的烧饼,吃过你所有想吃的东西的时候。”
“你还真是个傻瓜。”钱多多失笑,他怎么不知只要他需要,她随时都可以和他一样?只要能和他在一起,让她付出任何代价都无所谓,“我已经吃过了——你今天买给我的,忘了吗?”
“那簪子……”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想到的竟是那个身外之物。
钱多多无语,拿起他放在身边只剩了一半,又沾着血的刀在脖子左侧轻轻一划,殷红的血立刻冒了出来。
“喝吧。”听他嗦,可能到天亮也没个结果。
“可是——”
“不要可是了,一个大男人里八嗦的!”
“可是,我是想说……我动不了了——等等,你居然说我嗦,我还不是为了……”
“知道你是为了我啦,你这个大笨蛋,干吗每次都用自己的身体挡啊?”反正他可以咬她,让她变成和他一样,就放心地让他们砍她好了,反正有他在又死不了。
说着,钱多多凑得更近,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他的嘴下。
“多多……”凤眸呈现暗红的光,宁楚真终于克制不住地咬住了她的脖子,“对不起……”
“你的……废话还真多。”
为什么他们要做这种事?
宁楚真无力地垂头,“多多,你好了没呀?”
薄薄的粉纱帘后传来甜得腻死人的声音:“好了、好了。”
挑帘,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漂亮的少年,锦衣华袍,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大,粉雕玉琢,漂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
“怎么样?”钱多多笑嘻嘻地问。
“笑起来像个到处揩油的公子哥儿。”宁楚真头痛,“可是,我们一定要这么明目张胆地到别人家里偷东西吗?”被主人看到似乎不大好呢。
“我们的衣服上都是血,不换掉怎么行?走不到三步就会被围观,尖叫的声音都能震死我们!”钱多多挥袖,“这宅子有多大你都不知道,就算让他们挨间找,也要找上两三天……不然,我们先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好了。”
“你不会真的想……”
钱多多决定似的一拍掌,“就这样吧……昨晚的事一定会闹得不可开交,你想,客栈老板可能会放过率先引起争斗的我们吗?就算没有扯到我们,这城,我想是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不如就先躲在这里避避风头,等风声没那么紧了,我们再走。”“昨晚,会血流成河吧?”宁楚真皱眉。无论是九方芷之胜还是另一伙人胜,双方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而他的心里,竟然偏向着杀人如麻的九方芷之。
是因为那些人要杀他吗?
他不确定。
“不会!”钱多多凑过来,肯定地摇头,“你忘了九方芷之杀人向来滴血不剩?”
“你如此肯定他会是胜利的一方?”
“至阴之时,魔长道消,难道你认为毕杰的那些人打得赢他?”虽然她忙着偷袭那些人,可九方芷之和毕杰的对话她却是一字没漏地全听进去了。
“可是,血魔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会真的是血魔吧?”他始终耿耿于怀。如果他真的是血魔,那他该怎么办?
血魔出世,生灵涂炭。
“你怎么会是血魔呢。”钱多多失笑,“你想得太多了!”
“可是,我的确吸血。”
“我还吸呢,姬尧还吸呢,就因为他们胡说八道你就信。兄啊,动动脑子吧。”
“……我的确在动脑子。”宁楚真咬牙,什么自怨自艾的情绪也被她打击没了,“我只是担心如果我是血魔,会不会哪天再失控杀了比九方芷之杀得更多的人。”
“不会啦,你不是只要不饿着,就不会失控嘛。”
“我,”宁楚真低头,“其实不确定。”
现在的他并不真正了解自己的身体,所以才会如此忐忑。
钱多多安慰地拍他的肩膀,“没关系的,有我看着你嘛,不会有事的。而且,昨晚他自己不是也承认他就是那些人要找的人吗?也许他真的是血魔。”
“血魔出世——他出世怎么也有二三十年了。是……那把剑吧,我第一次见、见白衣人用它的时候就觉得很邪。”宁楚真回想,当时面对九方芷之的时候,不知是他给他的感觉,还是那把剑的关系,令他顿觉阴气逼人。
钱多多扬眉,“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九方芷之跟我们所走的路线好像差不太多。”尤其是他杀人的那几天——真是“吓人”地巧合。
刚好,“祝余”出现的时间也与宁楚真出现的时间相差不了几天。
越想越像……
她又回到粉帘后,躺在香味浓郁的软床上。这应该是个小姐的房间,可是空无一人,又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大概是嫁人了吧,不过就算是在嫁之前,也不一定受宠。
迷迷糊糊间,钱多多听到宁楚真轻轻的叹息。
“不要叹气了,大叔,这样很容易老的。”她喃喃道。
宁楚真又气又笑,“你迟早也会变成老妖精的,和我一样,你也会是大婶。”
就算是大婶,她也是个永远年轻漂亮的大婶。
唇角勾起愉快的笑花,“以后,我们永远不会再分开了吧。”钱多多满足地喟叹,“永远……都不再分开。”
挑帘,宁楚真走到床头,见她已经熟睡,他轻轻拨开贴在她脸颊的秀发,淡淡地笑了。
他顺势坐在床边,阳光隔着纸窗透进来,空气中满是暖暖的气息。
突然,俊脸变僵。
他们这样,真的不会被主人发现吧?
好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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