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凌轻轻吁出一口气,“论才艺美貌,你的确不如你的姐姐。”
映月轻笑,“所以,我就要永远屈居她之下么?”
尉迟凌双眼明亮之极,深深凝视着她娇柔的脸庞,如待珍宝般轻轻摩挲着,叹道:“傻瓜,你自有你的独特之处。你就是你,何必总与别人去比较。”
心底的哀凉似大雪纷飞,寒意彻骨,映月倾吐着积久的委屈。娘亲因为姐姐的原因,撒手而去之后,哥哥甚至连句责怪姐姐的话都没有一句,就是爹爹也没有所表示。他们都护着姐姐!
她爱的人,从来都不曾多看她一眼。她有时甚至想,哪怕只要能分得他一丝一毫的宠爱,自己也就不会那么恨姐姐了。可是,笑语从来都与她无关,她只能蜷缩在景仁宫,忍受着“月昭仪”这一称呼的耻辱,忍受着宫人内监对她无宠的耻笑,思念着那一张俊朗的面孔。夜夜如此,她的心,早就凝结成冰。
她茫然地望着华丽的金丝帐顶,一切都仿若烟云,悄然逝去,缓缓道:“我只希望你曾经答应我的事,不要反悔。”
尉迟凌心底一震,英俊的面容上覆满难堪,道:“月儿,那是我的儿子……”
“不!”映月突然跃起,用尽全力拽住他的衣袖,拼命摇头道:“不是的,他永远都会是天晋皇朝的皇长子。我一定要这个孩子永远横亘在他们之间,让他们之间永远有着隔阂,永生遗憾!这是他们辜负了我,一同害死我的娘亲,所应当付出的代价。”
她最爱的娘亲啊,就这般去了。全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想要正姐姐的名分,即便姐姐现在的皇后宝冠,亦是踩踏着她娘亲的鲜血而上的。不然,以姐姐庶出的身份,如何能当得皇后?所以,他们欠她的,一定要偿还。
“永生遗憾……”尉迟凌听她语意凉薄,哀叹一声。
“是的!”映月紧紧握住尉迟凌的双手,黯淡的星眸之中瞬间燃起了期盼,“你不会说出去的,是么?我快要死了,你不会不顾一个将死之人,临死前最后的愿望,对么?”
尉迟凌目光眷眷看着她,双臂瑟瑟发抖,痛声道:“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拒绝不了你。只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让你如此放不下仇恨?难道我对你的爱,还不够么?”
她仿佛很倦,眸中多了一份沉静的空灵,无声地趴伏在他的肩头,温热的鲜血从她体内汩汩流出,逐渐带走她身体的温度。她叹息似微弱的烛光,“凌,对不起,我不能不去恨。长夜漫漫,黄泉路上,阴曹地府中更是不知会有多么的冷,我不敢去想,我也很害怕。而我总是一个人,如果没有恨,我如何能活得下去?”
尉迟凌微微皱眉,“谁说你总是一个人,我不是一直在你的身边?只是你……”
记忆的恍惚中,他曾在街市上惊鸿一瞥,瞧见了粉衣翩翩,身姿纤纤的映月。只可惜,她的眸光从未为他停留半分。
映月抬手抹去自己眼角的泪痕,露出一抹昔日率真的笑容,静静道:“凌,你是不是觉得我心如蛇蝎?”
尉迟凌轻轻摇头,“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街市之上,那天真可人的月儿。”
她微微垂眸,面上多了一分舒缓的满足。
他的脸色,有些透明的苍白,晚风吹进来,无数的纱帷被吹得翻飞扬起,似已支离破碎的人生,被命运的手随意翻腾。
映月静静依着他,如羽双睫缓缓垂下,“都是命运……弄人,如果,上天能让我先遇到你,必定不会有今日……凌……对不起……”她的声音渐次低了下去,逐渐无声,安静的依着他,良久良久。
尉迟凌唇边含着浅浅的温柔的微笑,抚摸着她柔弱的双肩,察觉到怀中的人儿腾然软了下去,渐渐冰凉,两行清泪缓缓流下,他低低道:“你的心愿,我无法拒绝,明日我便请旨皇上,戍守边疆,再不回来……”
缓步踱出殿门,经过一直守在门口焦急等候的烟落,他只同情地瞧她一眼,轻声道:“日后小皇子,便拜托你照拂了。”
烟落不明所以,只轻轻点头。呆呆望着夜色朦胧,雪色苍茫,将他的身影缓缓覆没。
她麻木的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远远传来云板的丧音,哀恸声四起,黎明前的夜最是寒冷,冷得彻骨。
尖锐的报丧声与天际间迸发而出的金光,一同刺破了后宫沉寂的黑夜,“贵妃娘娘薨!”
而连日的雪天,终于在新年的的第一天,放晴了。
她转身伫立,映月走了,自小一同长大的亲妹妹走了。这个世间,她再也没有妹妹了。犹记得上香那次,映月抽中的那支掉落的签,“凤去秦楼,云敛巫山,银九遥遥,天人两相隔”。
竟然,真的应验了……
原来,命运,是不能抗拒的。不管你怎么努力去阻止,都不能抗拒。
阳光愈来愈刺眼,炫目的金色仿佛要将她彻底吞噬,她只觉得眼前愈来愈模糊。
卫风神情颓丧走至烟落身边,轻声道:“娘娘请节哀,微臣这就去替娘娘寻药,逝者已逝,眼下娘娘还得先顾自己才是,切莫要过于伤心,惊了胎气,一定要等微臣半个月。”言罢,他急欲转身出宫去寻药,这是目前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