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麻木颔首,却突然觉得身下涌出一大片潮湿的粘腻,她的手软弱地垂了下来,低头,只瞧见自己的裙角,已被蜿蜒如河的羊水浸湿。
“卫风……”她惊喊道,伸手抓住他藏蓝色的衣襟,一寸一寸的软倒下去,腹中急痛欲裂,“我,我,好像……好像……等不到那药了……”
阳光极好,照着积雪折起晶莹剔透的光芒。日光和雪光交相辉映,映衬得烟落憔悴的面容益发透亮。
卫风愣在当场,额头冒出晶亮如黄豆的汗珠,他顾不及去擦一擦,伏在烟落耳边道:“娘娘别害怕,一定会没有事的。”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心中却是直直打鼓,一点底都没有。自己最担心的事,终究是发生了。怎会偏偏是这个时候?皇后娘娘操劳贵妃娘娘生产之事,一夜未眠,本已是精力体力透支到了极限,又如何有力气自己生产呢?哪怕是晚一日都好啊。
烟落低头看向自己高耸的腹部,下坠般的疼痛一波一波席卷而来,让她越来越惊慌,她用力抓住卫风的手心,维持着仅剩的意识吃力地又吐出几字:“卫风……我好像……好像要生了……”
卫风急急将烟落送进了朝阳殿的正殿之内,由于偏殿之内方才已是一片混乱,且贵妃娘娘刚刚薨逝,极不吉利。眼下情急,不能等待,也只能占用正殿生产了。
烟落辗转反复在了朝阳殿内殿的床榻之上,剧烈的阵痛如森冷的铁环一层一层陷进她身体的骨骼之中,再一环一环收紧。她蜷缩在被褥之中,冬日冷天,她却热得如蒸锅上的蚂蚁,汗水涔涔浸湿了棉衣。眼前如蒙了一层白纱,看着皆是模糊一片,隐隐绰绰觉得有无数人影在身前晃动。
“究竟怎样了?”焦急的声音,是闻讯赶来的红菱。
烟落勉强瞧一眼大汗淋漓的卫风,硬是扯出一抹笑容道:“辛苦大人了,折腾了一晚没得休息,眼下还要再操心我。”
卫风急的直跺脚,疼惜道:“娘娘说的是什么话,我只要娘娘平安便好。”心中不免一阵感动。方才贵妃娘娘已是没有保住,这皇后娘娘他即便拼劲性命也要保全。不然,他怎的对得起皇上昔日的救命之恩与今日的提携之恩。
下身一阵阵的收缩起来,那样奇异的感觉,逼得她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她故作轻松笑道:“你是御医,怎么急成这个样子?”
卫风闻言一怔,望一望她苍白憔悴的容颜,心内震撼无比,她一侧容颜绝美,一侧容颜尽毁,而那般的极不协调的反衬,此时于她却是融合的极其完美。临危不乱,处乱不惊,没有人比她更当得起这天晋皇朝的国母。他的嘴唇微微张合,只缓缓道:“皇上已经往这边赶来了。”
她腹中绞痛,一时无力说什么。
卫风回头,利落吩咐随侍的红菱道:“快去看看催产的汤药好了没?多备下几碗,一碗铁定无用。”
冷汗腻湿了头发,那样的痛,痛得几乎蒙住了呼吸,仿佛有刀绞一般,又似尖刺带钩的刀刃在她的肠中抽刺。身下一片潮湿,源源不断的羊水破出,仿佛有无数洪流在她体内奔腾。
意识仍有一分清醒,隐约听得外头一阵喧哗,内殿的门腾然被打开,似有人疾奔而进。心中正诧异何人竟是闯入产房,却听得周遭人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不亚于她的惊诧。
“产房血腥,皇上,断断不能入内。”
熟悉的龙涎香将她彻底笼罩,温柔的声音熟悉在耳畔,冰冷的指尖被柔软的掌心合住,“烟儿,是我来了。”
卫风腾然立起挡在了风离御的面前,挡住一床的血腥狼狈,惊道:“皇上,产房晦气,皇上擅入有损江山社稷!”他的口气轻而焦灼。对着当朝天子,这样的话,未免说重了几分。
也许是烟落的痛苦扭动牵动着床头的赤金帐钩在晃动中轻微响着,她的耳朵嗡嗡作声,混乱中竟是觉着卫风的话语有着几分告诫的提醒。一定是她,疼痛过头,心生错觉了。
风离御的声音清冷如碎冰,“朕决定的事,绝不会改变。”
烟落的脑中极是混沌,只觉得周遭的天仿佛又是暗了下来,再也没有阳光自湘妃珠帘中洒落,似有冻雨冰珠的声音渐渐,“沙沙”打在了窗棱之上。听着让人心中横生烦躁。
昏沉中,和煦如风的抚慰软语,腻在她的耳边,搅乱了她的心,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要撕裂了一般,几乎能听到咯吱碎裂的声音。
朦胧间,仿佛又回到了万灯节那夜,满头星斗如钟罩般覆在澄净的湖面之上,他与她,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
脑中画面瞬间切换,仿佛又回到了那简陋不堪的暴室,他温柔的替她治着手伤,醉人的吻,狂野地占有着她。他渐渐吞噬了她整颗的心,让她萌生出为了他卷入皇位争斗的决心。
醉兰池边,令人脸红心跳,狂肆的那一夜,她的腹中有了他的骨肉。
突然间,盈月照雪,皎若琉璃,满园的梅花盛放,散发出阵阵清冽的芬芳,他自梅林中穿花踏雪而来,温柔的微笑,向她伸出一手,“影儿……”
不!她拼命摇头:“不是,我是烟儿,不是影儿。不是……”
她头痛欲裂,心痛欲裂,她不要,不要做替身。即便自己再不愿承认,自己其实早就深深爱上了他,正因为爱,所以才不能忍受他的利用与欺骗,才会那般绝望的毁去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