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他如猛鹰一般锐利的眸子直直摄住她,烟落喉口鄹然有些发紧,不自觉地收了收臂间的银线流苏,似要寻到一些让自己觉得安全的东西。
不知缘何,此次见到风离澈,她竟是如此紧张,而她从未这样紧张过,竟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抬眸,她清晰地分辨出他眼底那抹犀利,幽暗若剑光。轻轻倒吸一口气,迟疑了下,她终究是开口问道:“如今我来了,你可以退兵了么?”她此行的目的,便是想说服他退兵,而且越快越好,只有这样,风离御才能分出精力攻下晋都。
他的唇角扬起冷冽的弧度,长眉邪狞挑起,寒声道:“既然你人已在此,我的目的已然达到。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退兵?不妨告诉你,江山与美人,我如今都想要,你们昔日不就是这般对待我的么?”
她眸色黯一黯,心中惴惴如大鼓一锤锤用力击落,只觉得口干舌燥,再说不出话来。他的指责原是无错,昔日她构陷于他,不但令他失了江山,也未曾得到过自己。终究是她欠着他的深情,可自己,毕竟也是落入慕容傲的圈套之中,身不由己。可不知为何,望着他略带受伤的幽蓝锐眸,解释的话竟是一句都说不出口。因为,再多的解释,也只是苍白无力的辩解,也不能弥补他一分一毫。
他死死盯着她,突然轻轻一吁,伸手怜惜地抚上她受伤的面颊,一一拂过,仿若疼惜着最爱的珍宝般,语调放缓,却字字重复道:“江山美人,我都要!”
她本能一个激灵,不知他意欲为何,只得僵立在原地,强自镇定情绪,抚平狂乱的心跳,缓缓道:“你不会的。我明白,你只是想要逼我来而已。”可是,微颤的声音已是透露出她的怯怯与紧张。
“哦?”他挑起修长剑眉,声音似带着一丝玩味,“何以见得?”
她正声道:“我知晓,你痛恨当日我欺骗于你,势要报此仇。但我相信你一定更痛恨欺骗于你的慕容成杰与慕容傲,自然还有你的亲信宋祺。你一定欲将他们杀之而后快,所以你是断断不会做令他们渔翁得利之事。此其一。”
她顿一顿,又道:“你若是有意于风晋皇朝的江山,攻下青州之后,大可以顺势攻下云州、柳州一脉,那里平野之地,兵力相对又弱,你欲得手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而你选择孤军深入,久战两月攻下定州,不过是想逼得风离御走得无路,交出我罢了,此为二。再来,你为人素来光明磊落,即便是有意于争夺江山,必不屑为此等趁人之危之事,此其三。不知我说对了没?”
“你很聪明。”他突然恨恨道,齿间似咬得咯咯直响,“你独身一个人来,想来是瞒着他了?”事情其实已然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之中,他本不想挥兵北上,只想压境青州,形成压迫之势罢了。没想到,风离御如此在乎烟落,迟迟不肯交出她。难道,风离御对她,亦是真心的?
烟落的脸色微微发白,眉心微皱,低声道:“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经来了。还请尊贵的南漠国国主退兵。”此时此刻,风离御一定知晓了她失踪之事,以他的睿智,必定明白她的意图,这也是她择偏僻山路辗转来到定州的缘故,就是不愿被他寻到。
风离澈不再言语,唯以幽若暗火的目光直直注视着她,窗外夜色似巨大而轻柔的乌纱轻缓拂于黯然的殿中。烛火渐渐黯淡下去,幽幽暗暗摇曳着,似两颗虚弱而空茫的跳动着的心。
想念了那样久,憎恨了那样久的容颜,如今活生生地站在他的眼前,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不是恨极了她么?他不是想将她俘获,然后好好羞辱她一番,以泄当年他们两人联合起来欺骗他之仇的么?
可是如今,他又在做什么呢?她的三言两语竟然已是教他无话可说。曾经想过数种折磨她的方式,竟然在见到她之时全然忘却脑后。不,不应当是这样的。他怎能依旧对她有情?他应当恨她才是!
烟落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瞧着他,只见风云在他深刻的俊颜之上瞬息变幻,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也不知作何想,但见他的神色在烛火下显得格外阴沉骇人。心,渐渐跌落谷底,无比沉重。他恨极了她,想来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须臾,他英挺的剑眉似是扬起恼怒之气,只冷笑道:“可惜你想错了,我为何要退兵?如今你已然在我的面前,量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有一瞬间的寂静,她几乎能听清窗外风是如何轻柔地穿过树叶的间隙,拂过屋中烛火,荡出一圈一圈的波澜。可是心里却一点点萌出寒意来。他该不会是真的如此想罢。
几乎是本能地,她脱口而出,道:“如果是这样,烟落有辱使命,不能令天下苍生得益。只有一死以谢罪。”
话音未落,她忽觉身子鄹然一轻,耳边似有风声呼呼而过,银光闪动,眼角的余光惊见自己裙角如蝶儿翩飞。下一瞬,她整个人已是被置身于长长的案台之上,他的大掌死死扣住她纤柔的手腕,丝毫不能动弹。
而他,已是神色冷峻,置身于她的身前,欺身压制着。
须臾,他缓缓笑起来,目光却渐渐变冷,冷得像九天玄冰一般,激起无数锋芒碎冰,寒声道:“威胁我?烟落,你恐怕弄错了对象。以你一人换青州、定州两城。量价而沽的道理相信你应该懂,你总要让我先验验货,看看你究竟值不值得。如果,你能令我满意,我自当慎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