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黑衣男子依旧是跪地等候王命,神色不改。
风离澈只挥一挥手,冷声道:“带她来。”
“是!”那名黑衣男子双手作拱,应声退下。
定州北城门距离州府尚且有一段距离,若是步行要费上不少时间。随着“嘶”的一声长鸣,伴随着车轮咕噜的滚动声,吱吱嘎嘎的行过了那城门的木板桥,一辆窄小的行军马车载着烟落缓缓驶进了定州城中。
进入定州城中,马车缓缓驶过老旧的青石板路,路久未修葺,“嘎吱”直作响,在静寂的暗夜之中凝成了最单调的一曲。
定州是一个颇有些年代的城镇,如今街上虽是因着沦陷而冷冷清清,可依稀能瞧出平日里的繁华与辉煌。几处老旧的宅子青灰色的墙壁之上显然有着火烧过后焦黑的痕迹。
放眼所及,偶尔能见的断壁残垣,无一不昭显出这里曾经展开过激烈的战斗。王者之争,争霸一方,原不过是天下百姓、黎民苍生受苦罢了。只是,看起来风离澈占领定州之后,并没有蓄意刁难百姓,除了部分房屋毁损之外,这里仍是一片祥和之状。
月儿渐渐西沉,漏夜更深。
烟落白日里小心翼翼地在山林小道间走着,花了整整一日方才来到定州,此时难免有些疲倦,伸手捏一捏自个儿微皱的眉心,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抑止自己心中没来由的紧张,既然来了,她便不能退缩。
马车徐徐走着,约一柱香的功夫,嘎然而止,停在了州府门前。她撩裙款款下了马车,抬头仰望,此时的州府已是全然没有了原本应有的威严气势,刻有描金龙飞凤舞的“定州”二字的匾牌已然被摘下,随意的丢弃在了门外,一任夏日里的强光暴晒,如今到了晚上已是干裂成两半。
领她进入定州城中的是一名着黑衣银甲之人,他领着她来到了州府的前厅殿门前,便只身退下,身影瞬间隐匿在了浓浓夜色的黑暗之中。
此时的天,异常的黑沉,仿佛是谁把饱蘸墨汁的笔无意在清水里搅了搅,那种昏暗便避无可避地逼了过来。烟落的心中不免有些窒闷,那种窒闷仿佛是从心底逼出般,一层一层薄薄地裹上心间,渐渐无法呼吸。
屏气凝神,她抿一抿唇,伸手推开那两扇虚掩着的雕花欑门,一室明亮的烛光刹那间耀上她的眉眼间,那样的强烈光线令她一时无法适应,下意识地抬手去遮挡。依稀间只见背光的阴影里,有一抹墨色颀长高俊的身影正负手而立。
他并不转身,只是这样直直站立便给人无穷无尽的压迫感,偶尔似有流光一转,折在他的衣衫上滚金边之处,迸闪出几缕金光。烟落从未这样注视过他的背影,风离澈,亦或是南宫澈,总之,似乎与她记忆之中的他是那样格格不入。
她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唤他,思量再三,轻轻唤出口道:“澈。”
这样一声恬淡的呼唤,似乎勾起无数美好的往昔来,他浑身狠狠一怔,猛然转身,口气却是淡淡的,“你终于来了。”他只是那样云淡风轻的口吻,淡的听不出任何喜怒的情绪。
她听他语气似不太好,便不敢再说话,亦不敢挪动,只是静静立着。
周遭一片静寂,这样的静让人觉得可怕。似乎在记忆朦胧的尘埃之中,她从未觉得与他之间的沉静是这样的令人不可捉摸,尴尬难言。
她只得低着头,仿佛除了低着头也再无事可做。怔怔瞧着自己的裙摆,上面有着精心刺绣的缠枝莲云花纹,此刻看起来,那样的金线仿佛一丝一丝飞扬起来,根根缠绕上她的脖颈之间,渐渐勒得她窒息无比。
他突然出声,伸手招她,“过来。”语气简短而冷淡。
她愣愣凝望着他深刻的五官,只觉自己已是被他深邃眼眸中的漩涡深深吸入,心内紧张着,脚下却已是缓步移过去,站定在了他的身前。
他霍地伸手扳住她的颧骨死死卡住,俯身便吻了下来。
这样的突然,她有些不知所措,慌乱之中本能地伸手挡了一下,他手上更是用劲,像是要用力将什么东西按下去一般,掀得她两颊火辣辣的疼。口中渐渐有淡淡血腥味四散弥漫开来,咸咸地涩。
良久,他缓缓放开了她,轻轻拭了拭带血的唇角,表情依旧淡漠,只冷冷看着她,道:“反抗?你忘了自己是来定州做什么么?”
一瞬间,他冷眸眯成一道精锐的细线,复又攥住她纤柔细腻的下巴,目光停留在了她左脸颊之上的伤痕处,凝声问道:“这伤,是怎么回事?”
她缓缓吸气,平静说道:“只是不小心损伤了,能治好的。要不了多少时候。”前一阵子,玉婉柔为她精心调制了一支舒痕胶,修复容颜有奇效,再加上原先莫寻的神仙玉女草,至今仍有余效,双管齐下,如今疤痕已是渐渐淡了,不仔细瞧很难分辨。相信不出半月,她的容颜便能复原如初。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其实他并不在意她的容颜是否受损,只是她至今仍是在欺骗着他,教他心中愤愤不平。而那样三道笔直的伤疤,明显是利刃划过所致,而且明显不是他人所伤,因为从伤痕的方向和力度来判断,应该是她自己毁容才是。至于个中原因,想来她是不会愿意主动告诉他的。不过没关系,她不说,他自然也有办法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