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蚂蚁怎样才能渡过一条小溪呢?它有两个办法:冒险泅渡和搭乘一片落叶;那么,一个人怎么才能渡过大河呢?他也有两个办法,游过去或者捆扎一个木筏。
然而,我们应该知道一点,今天我们的许多常识都是用数百万年的积累才得到的。我们今天可以轻而易举地从中学物理课上得到关于浮力的知识,甚至今天的儿童就能用计算机计算出一艘船所需要的简单数据。但这的确来之不易,实际上,千百万年来,人类在多数时间里都是仅仅依靠直觉和经验判断事物的,今天已经没有什么河流和大洋能阻碍人类的脚步,但是在原始社会漫长的数百万年当中,一条稍大一点的河流就可能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因为原始人缺乏有效的渡河工具。现代我们了解浮力多是从希腊科学家阿基米德那个著名的故事开始的:阿基米德在浴缸中洗澡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顿悟出浮力的秘密,由此解决了困扰他良久的难题——如何辨别纯金与杂金?但在阿基米德诞生前的数百万年里,人类只能通过观察水与物体的浮沉关系来窥视浮力的奥秘。
这很容易,河流上总是漂浮着很多树枝、落叶,但像石头这样的东西却永远也不会自己漂浮在河水上,并且木头似乎也并不总是能漂浮起来,粗大的树干就无法漂浮在浅浅的小溪上,只有深水河流才能承载沉重的树干。
而栖息在水边的人们——因为人们几乎天生就知道水中的鱼是上等佳肴,在水边渔猎与在森林、草原上狩猎可以说是同等重要。出于需要,他们经常要涉水,在小溪、山涧中,人们可以涉水而过,但当面对深河大流的时候,人们就只能望河兴叹,而对岸丰富的果实、猎物则不断诱惑着他们。当他们受阻于河流的时候,他们就会想尽办法渡河,但他们千百年来一直迷惑于为什么有的物体能顺流之下、有的却一沉到底之时,直到有一天,他们也许是突然发现一只蚂蚁正在搭乘一叶枯枝轻舟而行、或者是即将溺水身亡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段漂过身边朽木因而得救,这些身披兽皮的家伙会突然醒悟——如果有足够大的一段树干的话,人们也可以像蚂蚁一样在水上漂浮、航行,与此同时,如果人们不想随波逐流的话,他们显然会用他们的本能控制方向——显然,人类的第一支浆就是我们的手臂,后来才有第一个聪明人用树枝拨打水流推动他们丑陋的舟伐渡河。
当然,此时他们仍然不能回答这样的问题:“怎么能让一个沉在玻璃杯底的鸡蛋自己浮上水面?”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显然还太难了,他们也许知道海水是咸的,河水是淡的,但他们不知道这与浮力究竟有什么关系。
人类真正开始了解浮力实际上应该是在木筏时代,因为这时候才是人类真正开始制造渡河工具的时代,尽管此时还谈不上什么数学,但木筏的浮沉与载重之间的关系却可以清晰地显示出来,从而在制作木筏的那帮家伙的脑袋中留下一些有用的造筏经验。人类什么时候制造出第一支木筏的呢?我们已经无从考证,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肯定比上帝要早,那个最聪明的发明木筏的原始人肯定也不是上帝,因为当上帝还没有从《圣经》中诞生的时候,我们的祖先早已使用木筏上百万年了,而不是圣经中的那个夸张的“诺亚方舟”。
人类直到旧石器时代,人们发现可以用兽皮将几个树干捆扎在一起,这样可以承载一个人或者更多的人和物渡过河流,于是这样就出现了人类的第一只木筏。此后,人们似乎进入到了一个不断革新时代,如同第一个蒸汽机诞生后,更为先进的各种蒸汽机就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一样,各种各样的筏也相继出现,如当人们发现兽皮不会透水时,于是,用通过简单的捆扎、制作,兽皮筏又出现了,在盛产竹子的地方竹筏也被制造出来,有大量藤萝的地方则制造出了藤萝筏、甚至还有芦苇筏等。无论怎样的筏,它都是符合这样两个原则:取材便捷,能够平稳渡河。
木筏或皮筏之所以最早成为水上交通工具是因为这种工具制作简单,而且取材方便,树木、竹子等都可以成为制作的材料。另外一方面,对早期人类来说,运载量并不需要很大,很多筏的主要用途是小部落或是家庭使用,对他们而言,几棵树或竹子制作的筏完全能够承载几个人或一些猎物的运载需求。
木筏成了早期航行的最好工具,这是因为早期人类多数居住在内陆河边,而世界上绝大多数内陆河都是平缓流动的,因此,这种水上工具已经相当出色,因为平缓的水流不会使筏倾覆,这是筏的一个突出特点——它的重心几乎就是贴在水面上,只要水流平稳,承载量适合,这就是一个理想的交通工具。所以,直到今天,我们仍能在世界各地仍然有很多筏在使用,尤其在一些浅水地带,几乎不需要多少吃水深度的筏很适合在这里使用。因此,这种内河航运工具得到大规模应用,在船舶出现之前,木筏(或其他筏)就是最主要的航行运输工具。如在两河流域亚述帝国(Assyrian)时期,底格里斯河岸上距亚述的都城尼尼微王宫南400公里处有一处已经快要消失的库克江德歇克(Kukjundschik)神庙,在这里发现一幅浮雕,其上画有一批当时亚述人使用的内河圆筏和由皮浮囊制成的筏渡河的场景。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也曾详细谈到过图中圆筏,这是一种以柳木为骨架、外蒙兽皮,然后在内部再填充干草、麦杆或芦苇,显然,这样复杂地制作筏的原因是这可以大大提供这种筏的承载量,这种筏可以通航于内河或浅水湖泊地区,可以运送的酒类、粮食、和纺织品,当然还有军队等。
应该说,筏的出现和大规模使用并非仅仅局限在某一地域,而是在全世界范围内广泛使用,当两河流域和埃及大规模使用筏的时候,在东方历史上同样也出现了大规模使用筏的场景,并且即使是在船舶出现后仍然在大量使用。在中国楚汉相争时期,据史书记载:“汉王刘邦二年,韩信伐魏王豹,阵船欲渡,临晋而伏兵,从夏阳以木罂渡军。”其中的木罂就是一种大型木筏,这种木筏结构严谨,捆扎技术已经相当熟练,能够提供平稳、宽敞的渡河要求,也就可以保障韩信的军队大规模渡河需求。
有意思的是,早在公元前750年,亚述人很早就把皮筏改进为一种特种部队使用的工具,他们聪明地把兽皮制作为一种充气皮筏,这种皮筏实际上相当于一种浮囊,人可以趴伏在上面渡河,他们往往利用这种简单而隐秘的渡河工具把少量特种兵送过河去。
然而,筏尽管有种种有点,使得它一直延续使用至今,但这种航行工具也有其先天缺陷,那就是它具有两大限制:一个是浮力限制,即筏所能提供的浮力很有限,由于筏实际上只是一种通过简单捆扎而飘浮在水面上的载体,它的浮力来自材料本身与水的比重,因此,所能提供的浮力十分有限,同质量的木筏不能与同质量的舟船相提并论;第二个限制就是筏无法适应稍有风浪的大河航行,因为筏是一种飘浮在水面上的平面体,因此它没有船舷,也就使得它无法保证在倾角较大时把承载物丢进水里。此外,还有一个困难就是,小型木筏还比较好操纵,但如果是大型木筏则操纵起来相当费劲,而且,在逆流航行时也显得举步维艰。
原始人类的这种窘境让人感到尴尬,为此他们必须不断寻找更好地办法。
但人们直到新石器时代才想出比筏更合适的水上工具,那就是独木舟——实际上人们也许很早就注意到,一段中空腐朽的树木比一根圆滚滚的树木更适合在水上航行,甚至有可能比木筏出现的还早,但限制这种独木舟大规模使用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人们当时缺乏有效的工具自主地制作独木舟,而仅仅依靠蚂蚁镂空树木来帮忙显然供不应求。直到新时期时代,随着石斧、火等工具的出现,人们终于可以自行建造独木舟了。在荷兰发现的公元前6315年的独木舟是目前发现最古老的北欧独木舟,在德国发现了公元前3000年的德国杜墨西独木舟,在中国也发现过上古时期的独木舟。
与筏相比,人们会发现,独木舟远比一根实木更能承载人或物,而且掏空的木质越多,内部空间越大承载的东西也就越多,这也许是人类第一次注意到中空的物体具有更大的浮力这个秘密。而且,从出土的独木舟来看,其两端已经被修造成流线型,这表示那时的工匠已经注意到流体力学的一些基本常识。
然而,独木舟本身也许仅仅是一个过渡型的革命,因为一艘独木舟仍然无法与筏的承载量相比,而大量建造独木舟也显然超出经济预算,而在缺乏有效工具(如锯、标尺等)的情况下,建造船只还只是原始人的科幻故事。但古埃及人之所以伟大这个时候就得到了证明,这些尼罗河边的奴隶和奴隶主们一起建造了一个庞大的帝国,而帝国产生的强大社会效应又促使人们想尽一切办法寻找更为理想的航行工具,因为法老要建造金字塔,这需要从远处把巨大的石块通过尼罗河运到工地。独木舟不行,木筏也不能提更多的运载,而船舶也还只是幻想,于是,古埃及人发现了一种全新的造船材料,那就是遍布尼罗河三角洲的一种植物作为建造船舶的新材料,这就是纸莎草。
纸莎草(Cyperus papyrus),英文名为Bulrush或Paper reed,又称纸草、埃及莎草、埃及 纸草。属于莎草科、莎草属。这是一种生长在热带、亚热带地区的植物,它对环境要求不高,不论是潮湿的森林或干燥的沙漠,只要全年平均气温在20到30℃、土壤的pH值在6.0-8.5就可以生长。纸莎草在埃及南部随处可见,其株干为三棱形,呈葱绿色。古埃及人很熟悉纸莎草,他们最早是用它来制作纸张——前一节关于古埃及帝国的许多记载就是出自这种纸沙草书的记载,如拉美西斯三世等就是出自哈里斯纸草书。这种纸草书远比中国的造纸术要早的多,当然这种纸张也不能说是真正意义上的纸张,但这在古埃及、以至整个地中海地区都非常重要,因为在中国造纸术传来之前纸莎草纸张就是这里最主要的书写载体。直到今天,世界上还有一门学科就叫做“纸草卷学”,因为西方殖民者在19世纪首次发现了数十万卷的古埃及纸草文卷,这导致人们对古埃及重新认识。
后来,在新石器时代,大约在埃及前王朝巴达利亚(Badarian)时代,当埃及人(也有学者认为纸沙草筏或者船最早出自两河流域)在寻找制作筏的材料的时候,他们尝试用这种纸莎草制作筏——他们把纸莎草捆扎成一束束的捆,然后再把一捆捆的纸莎草捆扎在一起,制成两头尖尖的纸莎草筏,当然,埃及人清楚还必须用黏土把纸莎草裹覆起来,以防止纸莎草吸足水后下沉。这样当纸莎草筏被黏土固定、裹覆后就变得很坚固,而且能提供很高的浮力。
此外,古埃及人还从苏美尔人那里学会了怎样解决航行的动力问题——苏美尔人发明了帆,于是,当用一块布固定在木杆上的时候,风会把纸莎草筏送到他们要去的地方。这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人们要是在顺风的时候航行就能不必花费很大体力划桨。大约公元前3500年左右的奥贝德(Obed)文化时期,奥贝德人制造了一种圆形船,中间有桅座,四周有用于固定的桅支索等附属物。这种船如同剖开的瓢,桅置于船中,就是这个简陋的小帆船,苏美尔人移居两河流域之前就已经利用它把棕榈树由波斯湾的某岛运到两河流域,是当时该地区使用的主要水上运输工具。无独有偶,公元前2000年前后,威尔士和爱尔兰地区也流行一种已经出现船骨架的、包皮的柳条舟,这也是一种原始渡水工具。
但是,埃及人发现,即使将纸莎草筏演变为纸莎草船——加上了帆和浆,船体也变得更大,这种纸莎草船也许在宽阔、平缓的尼罗河下游行驶已经颇为骄傲,但在风高浪急的尼罗河入海口处却像一枚稻草一样弱不禁风。
这时候,人类另一个伟大的基础发明流传到埃及,这就是锯,尽管在今天这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工具,但对原始社会来说,这个发明他们已经等待了百万年。锯的出现已经很难考证,但它对船舶制造来说也怎么强调都不为过。因为制造船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木材仍然是最好的材料,而要想制造出精确拼接的船就必须要把木材加工成要求的尺寸,但如果使用石斧、铁斧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那样的精确度。而锯却能把木材按照图纸制作成各种规格。
公元前3500-3000年,在埃及第一王朝时期,埃及人已经开始广泛使用风帆,这种帆船也许还没有那么庞大,但对埃及的内河航运来说已经相当重要,基本能满足埃及当时的航运需求,从埃及金字塔的建造来看,这种船已经能够从尼罗河上游运载大量的石块。
埃及的木板船大多就地取材与埃及常见的金合欢树,这是一种材质轻而又较小的树木。埃及人建造的木板船船底是由木板拼接而成,船壳用皮绳捆扎拼接,在木板缝隙之间用胶合剂等堵住水的渗透,当然,这些技术很多都是得益于纸莎草船的制造经验。埃及的船船首和船尾高高翘起,仿佛象征着一种骄傲,船内已经有了固定的浆手座位,桅杆为了增加坚固和稳定性也有一根树木改为由两根木杆组成,底部稍微分开,顶部合拢。并且,这时的埃及新月船已经不止一根桅杆,已经分为前桅、后桅,而且这些桅杆都是可以竖起和放倒,用于调整风帆的绳索也已经相当讲究。公元前2868年-前2613年,在埃及第三王朝时期,埃及用于内河航运的船只就出现了所示的这种桅杆可以起落的木板船,拥有众多奴隶浆手。
1954年,在埃及吉萨(Giza)的齐阿普斯法老金字塔内发现当时最古老的墓葬船残骸,它是该法老的随葬品之一。在法老墓东边发现有3艘,但只剩下一些腐烂的木板和几段绳缆,而在南边发现的2艘保存较为完好,其中有一艘残长31.2米、宽3.6米、深3.6米,船的部件共有407件,包括船壳板、横梁、桨、操纵桨、门及多种织物制的绳缆,还有一些散架的木构件和工具箱。后来,人们将这艘船复原,可以看出,这艘船船体细长,两端翘起,平龙骨,船长已经达到43.6米、宽5.9米、排水量40吨。
埃及齐阿普斯法老时代约为公元前2613年-前2498年,可见埃及当时的木板船建造技术已经相当娴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