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初的四人
练习、排演、演出,这就是霍普剧院的生活,和其他剧院一样。
幼小的女孩们不断练习,付出她们的汗水,来取得日后女主角的地位。而已经成名了的少女,正用她美丽的喉咙唱着温柔的歌曲。
南丁格尔坐在观众席,手指抚着脸颊,静静地看着舞台上的克莉丝汀。
她真的很美,卷曲的棕色长发如云缭绕在她粉色的脸颊旁,长翘的睫毛下是清澈明亮的眼眸,还有那红润的嘴唇,引人遐想,也就是从这样的嘴里发出了歌唱的声音。
那是多么美的声音啊!想到这里,南丁格尔就忍不住兴奋。
不过,说起声音,那夜那个神秘的男人是谁?在漆黑的夜晚,用那种魅惑的音色引诱纯真少女的人——
就是传说中的歌剧魅影。
他和克莉丝汀是什么关系?又是什么原因让他隐藏在幽暗的镜中世界?
克莉丝汀称呼他为导师,可见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有趣,她感受到了千年来的头一次兴奋。
就在这时,她看到拉乌尔·夏尼正朝舞台走来,手里捧着娇艳的玫瑰花。
他朝她打招呼,她回礼。
这个有着出众的外貌,傲人的身世,讨人喜欢的性格的天之骄子,最近疯狂地追求克莉丝汀。
这个像太阳一般的男人,极易吸引少女的芳心。当南丁格尔看见迎向拉乌尔目光的克莉丝汀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时,立刻心领神会。
她听见了心花绽放的声音。
她轻轻地笑笑,好快,人类的情感来得好快。她实在看不下去拉乌尔和克莉丝汀之间的秋波暗送,起身走向吉里夫人。
“卡明雅小姐。”吉里夫人向她打招呼。
她点点头,问她:“夫人,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对于剧院的事还有许多想请教你。”
吉里夫人有些紧张,又有些亢奋,“当然。小姐,我们可以到旁边去。”
南丁格尔跟着吉里夫人来到舞台侧面。
“请问你要问什么?小姐。”吉里夫人焦躁地搓着手。
南丁格尔看着她,问道:“我想知道歌剧魅影的事。”
吉里夫人吸了口气,她深陷的眼眶使她看起来有些阴沉。她开始叙述:“没有人知道歌剧魅影是从什么地方来,几乎是从一开始他就在这了。”
“一开始是多久以前?”
吉里夫人窒了窒,“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是多久以前,有人说他是剧院的建造者,死了之后灵魂还在剧院游荡。”
南丁格尔若有所思,“为什么大家都怕他?”难道只是因为他会把布幕扯下来?
“噢,难道杀人不是一件可怕的事?”吉里夫人几乎尖叫起来,随即她感觉到了四周投来的怪异目光,紧紧闭上嘴。
南丁格尔知道她是指那个机械师的死,“没有证据证明是魅影杀了人。”她指出。
“是的,没有证据,可是……那种非自然的死法,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你能理解吗?” 吉里夫人的眼睛不停地转动,好像想找到某个隐藏在黑暗里的东西一样。
南丁格尔点点头。是魔法吗?超于人类界限的魔法……
“他是个混蛋,卡明雅小姐。”吉里夫人突然激动地指控。
南丁格尔挑挑眉。
“他想对克莉丝汀图谋不轨,死也不足惜。”
原来如此。
南丁格尔下意识看看舞台上因拉乌尔的注视而羞红了脸的克莉丝汀,想到那天从她娇嫩的喉咙里唱出的那声呼唤——“导师,指引我。”
笑意止不住泛上她的嘴角。
“小姐。”吉里夫人的呼唤拉回了她,“实际上我有些想法。我有种感觉,魅影早就在这里了,比我们任何人都早。他一直都在,在那里看着我们。”
她面色惨白,伸出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向二楼的第五号包厢。
克莉丝汀成为了霍普剧院的新台柱。鲜花和掌声源源不断,她是最耀眼的明星。所有的人都开始奉承她,即使是以前看不惯她的人,也化作有翅膀的生物围绕在她的身边。
如果克莉丝汀是个贪婪的人,她就会借助这个机会成为这个剧院的女王,并赚进大量的钱财,可惜她不是。事实上,这些突然的改变让她惶恐、不安。
现在,她正在她的化装室里苦恼。突如其来的赞誉让她失去了方向,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未来……
“噢,我的导师,指引我,守护我……”
一双手放在了她的肩上。
那双手没有温度。
克莉丝汀倏地回过头,看见南丁格尔正看着她。
她挤出不自然的笑,“有什么事吗?卡明雅小姐。”
南丁格尔把手从她的肩上拿下,写道:“你好像很不舒服,我刚才看你在舞台上的脸色很苍白。”
克莉丝汀感激地笑笑,“我没事,小姐。只是最近的演出太多了,我有些不习惯而已。”
“不要太累着自己,你知道的,很多人都期待着你倒下,这时候你就要坚强地站着给他们看。”
“是的,小姐,你说的很对,你给了我勇气。”克莉丝汀直起了腰。
“而且,我们都在你的身边。”南丁格尔凝视着她,淡淡地笑,“像我,还有——你的导师。”
“噢,小姐——”克莉丝汀惊恐地瞪着她,长大了嘴。“小姐,我、我——你怎么知道的?”
南丁格尔在心中叹息:这个单纯的人,一试探就露出马脚。
“你的发声很合理,音域也很宽,你的导师一定教了你很多。”
克莉丝汀低声说:“是的,小姐。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如果你听了他的声音你就知道了。”
实际上,我已经知道了。南丁格尔想。
“你能告诉我他是谁吗?”南丁格尔直视她,“这么出色的人一定很有名气。”
“不知道,小姐,我真的不知道。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他曾经跟我说他会派音乐天使来到我身边。那时我来到了剧院,生活比我想象的还要苦难,是他安慰了我。他在我的耳边歌唱,伴我入睡。我从未听过那么美的声音……”
她的脸上带着回忆的美好和迷恋,闪着动人的光芒,“后来,他开始教我唱歌。他教我如何将音域变得宽广,如何让呼吸变得自然;他在我沮丧的时候安慰我,带我去领略艺术的天堂;他给我唱他写的歌,让我透过他的歌声触摸到了音乐的激情。更让人赞叹的是——”
她狂热地看着南丁格尔,急于将此事与别人分享:“他通过自己的歌声竟使我的演唱功力提升到与他同样的高度。他的灵魂似乎就居住在我的唇齿之间,奏出的音乐是那般地和谐完美!”
南丁格尔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亲爱的,如你所说,他确实是你的良师,你的天使。可你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呢?”
突然,克莉丝汀开始轻颤,她的大眼睛显得无神空洞,她的声音透露出她的恐惧,“我确实不知道,我没有撒谎。他和普通人不一样,他是那么阴暗。他无所不能——甚至于杀人……”她几乎要哭了,“所以,他不想让我看见他的样子,我就看不见。”
南丁格尔坐在二楼的五号包厢里往下看。
她敢打赌这是整个剧院最好的观看地点。
她怡然地喝了口茶,想快乐地哼歌,可惜她不能。
所以,她乖乖地看着这次演出的宣传单:女主角又是克莉丝汀·戴伊。人们对她都热情高涨,而南丁格尔相信歌剧魅影对她也有着热情,所以今晚他一定会在这里出现。
她用手指轻轻敲着茶杯,耐心的等待。
这个五号包厢是歌剧魅影的专用包厢,传闻他都会在这里观看演出,在演出的时候,五号包厢必须空出来,否则会受到诅咒。有人不相信,可是最后不是打不开门,就是在开演之前受伤,总之会发生奇奇怪怪的事。
但是,每当演出的时候,从外面看里面好像没人一样。
又是个布了结界的地方,同样这次也没能阻挡南丁格尔。
“你怎么在这里?”
来了,又是愤怒的声音。南丁格尔仰起头,用笔记本遮住脸:“你好,魅影先生。”很高兴他还记得她。他阴沉地看着她。
“需要茶吗,先生?上好的红茶。”她像没看到他的目光一样。
这个女人挑战了他的耐心,他沉声低喝:“你不该出现在这的,出去!”
“对淑女怒吼不是绅士应有的行为。”她朝他晃晃手指。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别指望我是什么绅士,如果你不希望我动手,请马上出去!”
南丁格尔闲闲地看着他,决定这次不按他的话做:“你会怎么动手?”她补上一句,“对我。”
“将这里轰成平地?或是等明天早上人们会发现一具尸体?还是让我从这世上消失?”南丁格尔笑着,“在克莉丝汀即将出场的现在……杀了我?”
剧院的幽灵将一双银眸凝结在她身上。
他发现,这个女人不是在开玩笑,前次的暂且回避并不代表她怕他,她不怕死,甚至在提到“杀了我”这几个字时露出残酷的快意。
而且,她提到了克莉丝汀。她又知道了什么?让她把这个名字挂在嘴上威胁他。隐隐地,烦躁爬上他的心头,好久了,大概是几千年了吧,没有遇到这样麻烦的事,还有这样麻烦的人。
那天,这个叫“夜莺”的女人带着蜿蜒的黑发,仰着头用她黑宝石般的眼看着他。那时,他就预感他的生活将会改变。
他不喜欢这种入侵感。
“你不该介入这里。”他突然规劝她。
她扬起清丽的脸,无畏地笑。
笔记本上的字迹娟秀:“我已经在这里了,不是吗?亲爱的先生,请你认清现实。你并未包下这个包厢,所以你出现在这里才是不合理的。而这个剧院是我的,今晚我想在这欣赏戏剧,你没有理由把我赶走。无论是这个剧院或是这个包厢,我已经介入了……”
她飞速地写:“介入了,即使你赶我走,一切也回不去了。”
他垂眼阅读她写的话,阴晴不明。
南丁格尔甩甩酸痛的手腕,她在短时间内写太多字了。
他看着她的这个动作,沉默着。
下面传来克莉丝汀的高音,序幕已揭开。
“好了,先生。与其在这里进行无谓的争吵,还不如静下心欣赏演出。”她皱起眉,捏捏手腕。
他的眼银光流转,“即使你不能说话,仍是个雄辩家。”然后伸出手,粗鲁又轻柔地抓过南丁格尔的右手手腕。他温热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腕,他的手是那么大,显出了她的纤细。他触碰她的地方发出一种温暖柔和的光芒,南丁格尔立刻觉得手腕不疼了。
精灵系的治愈魔法?南丁格尔惊讶地一挑眉。她本来以为他是魔族,可是他居然会以精灵为媒介的治愈魔法,看来是她看错他了。
他看她怪异地打量他,放开她的手,哼了声:“如果想手不痛,就少说些话吧。”接着重重坐下。
她耸耸肩,写了最后的一个词:“谢谢。”然后专心致志地开始看演出。
他看看她垂在脸颊边的黑发,揣度她的用意。
但下一刻,他就被克莉丝汀的一个转音吸引了。
全剧院的人都知道拉乌尔在追求克莉丝汀,玫瑰花海攻势效果惊人,克莉丝汀脸上的红润越发动人。吉里夫人很是乐见她和子爵发展出超于友谊的感情,可是,克莉丝汀明显有所顾忌;但她的犹豫让拉乌尔错认为是种欲拒还迎。
南丁格尔看着眼前的追逐战:克莉丝汀将如花一般的脸埋进玫瑰里,眼里的光彩美得吓人,而年轻的子爵充当王子的角色述说着浓浓的爱意。
南丁格尔不意外克莉丝汀会沦陷,可是她更在意克莉丝汀背后的那个影子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或者,说透彻点,她想知道魅影是怎么看待克莉丝汀的。
柔弱的少女被邪恶的野兽束缚在恐怖的城堡里,英俊无畏的王子前来拯救。通常这种故事的结局都会是王子杀死野兽,和少女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这样的结局让她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快。
倘若她是野兽,在少女奔向王子的那一刻,一定会觉得被背叛了。她太了解了,因为她的心也和野兽一般黑暗。
正因为了解,所以她不快。
她皱着眉,看见克莉丝汀拖着拉乌尔离开。她站起身,跟上他们,决定该由她这个女巫出场扰乱这一切了。
克莉丝汀抓住拉乌尔的手,拉着他往外走。他们通过侧面的一个偏僻的楼梯往上走。克莉丝汀不时地注意着她的身后,好像有人追赶他们一样。拉乌尔疑惑地向后看去,却只能看到楼梯转角的黑影。
终于,他们来到天台。克莉丝汀看着绚烂的夕阳,松了一口气,“噢,神啊,愿永恒的光辉照耀我们。”“克莉丝汀,你就像太阳一样,有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得到了永恒的照耀。”拉乌尔说道。
“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克莉丝汀的眼里含着泪水,“我……我非常懦弱,我很害怕,拉乌尔。”拉乌尔一把抱住她,“你可以把一切告诉我,我一直都在,让我分享你的一切。”
克莉丝汀在他怀里默默抽泣,“他生气了,他不希望我跟你在一起。我告诉他,我对你……对你有好感,他生气了,他斥责我背叛了他,不再教我唱歌,他把我赶了出去……这是怎么了?”
“他在嫉妒我,他在嫉妒。”
“嫉妒?”克莉丝汀仰起困惑的脸。
“是的,他嫉妒我。他同我一样爱你。”
“不,不可能这样。”她看起来受到了惊吓。
“是的,因为你爱我,所以他嫉妒我。”拉乌尔捧着她的脸庞,眼里含着笑意。
“我爱你?”她看起来更迷惑了。
“是的,你感觉不到吗?你没有像我一样心跳加速吗?你没有像我思念你一样,思念我吗?”
“有,拉乌尔,你说的一切都有。”她看着他,心里又暖又新奇,“这太快了,太快了,我不敢相信。”
“这并不快,我觉得太慢了。”他笑得如此灿烂。
然后,他吻了她,就像所有年轻人对待他的心上人一样。
他边吻着她,边想着她口里的那个“他”是谁。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南丁格尔和魅影在凉意袭人的夜晚在第五包厢共同观看演出,两人因没有人愿意先退出这个包厢,而选择和平地相处。
今天,当魅影来到五号包厢时,看到南丁格尔用指腹缓缓摩擦茶杯边沿,发呆。
对,是发呆。
她垂着眼,睫毛将她的黑瞳遮挡得看不分明,轻轻地抿着唇,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问话脱口而出,惹来他的皱眉,他不该问的,她想什么又关他什么事?
她微微一愣,才发现他已站在她的身旁,歉然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指指茶杯。
他明白她什么意思,答道:“不要。”
她继续笑笑,眼里没有失望。
可这点却几乎让他失望了。
然后戏剧开始,舞台上一片欢腾,可是包厢里安静得冷寂。
只是,当演出完毕后,演员们出场致意的时候,南丁格尔站起来,为他们鼓掌。
“他们看不到你。”坐在黑暗中的歌剧魅影指出,没有人能看得到五号包厢内部的景象。
她摇摇头,还举高了鼓着掌的手。
他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珍奇的动物。
等看戏的人都散了场,破天荒地,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留下来。
她有些惊讶。
“你还亏欠我许多答案。”他解释道。
她眨眨眼,然后才又展开笑容,拿出她的笔记本,写道:“我鼓掌是因为演员们的付出应该得到我发自内心的赞美,不管他们看不看得到。”
“那你之前在想什么?”他深沉地问。
她的笔顿了顿,接着又写道:“我在想克莉丝汀。”
这个答案显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不要说他了,连她自己都被自己的心思吓到。她不停地在想今天拉乌尔对克莉丝汀说的话。
“他嫉妒我。他同我一样爱你。”
真是这样?她想确定。
“她是个美丽的孩子,很出色,让人……”南丁格尔写着,“有想把她攥在手心的欲望……”
她抬起眼,目光里有丝残酷。
他腾地站起,手指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庞拉近,眯起眼对着她的眼眸,在她的唇边吹气如兰,“不管你是谁,如果你敢碰她,就不是死这么简单的事了。”
他放开她,周身寒气逼人,那冰刃般的目光几乎要把她射穿,连空气都好像要冻结。
但是,她还是笑着。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她的血更冷的了。
“要碰她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男人哦。”她好心地提醒他。
他的眼里明显地写上了“多管闲事”这几个字。
她不以为意,还闲闲地摆摆手,明摆着送客。
魅影的眼里又燃起怒火,但在还没发作前,就已经离开了。
南丁格尔看着空荡荡的包厢,才缓缓收起笑容。她终于找到答案了。
他果然爱她。
照理来说,任何情况都不能动摇她分毫,可是,她现在的心里,莫名的……
有点堵。
“夜晚让各种感觉更加敏锐强烈,黑暗骚动唤醒无限想象,感官静静地卸下武装,缓缓轻柔地,黑夜展露它的华丽……”
低沉深情的声音是最香醇的美酒。
克莉丝汀有个秘密。
她和歌剧魅影有着亲密的关系。她敬仰他,甚至钦慕他。他是最循循善诱的导师,最才华横溢的歌唱家、建筑家,最神秘的魔术师。
同时他也是最温柔的兄长。
就如同许多个夜晚一样,魅影半趴在克莉丝汀的床头,唱着低柔的夜之曲。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带着笑。
歌声突然停止,她张开眼,看向她上方的白色的面具。
在接触到他目光的一刹那,她畏缩了一下。
“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拉乌尔·夏尼。”他吐出的这个名字让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什……什么?”她的声音有丝颤抖。
“你对他,”他顿了顿,“有好感?”
“没有!”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在第一时间这么答了。她老想起那个死了的机械师,她总觉得,如果她说出她喜欢拉乌尔,那么他的下场可能和那个机械师一样。
这样的想法让她恐惧。
“是吗?”他轻轻地说,“你说没有就没有,我相信你。”
克莉丝汀在被子里的手心被冷汗浸湿。
他的歌声又缓缓响起,迷魅如药,让人跌入最深的梦境。
克莉丝汀睡着了,嘴边带着笑。
她只有在睡着时,才会对他毫无防备地展开笑颜。
是的,对于她来说,他也是杀人者,噬血的幽灵,在幽暗的地下室过着永远见不得光的生活的魅影。
她畏惧他,就像畏惧一个师长,畏惧一个天才,畏惧一个杀人犯一样地畏惧他。
她总是露出小鹿一般受惊的眼神看着他,让他多想大声对她喊叫:不要这样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可他知道,如果那样做的话,会让她更加恐惧。
所以,他只有在她的床头,给她唱着他为她创作的催眠曲,希冀她可以体会出其中的深意。
“聆听夜之音乐, 闭上双眼?臣服于你最深沉的梦中, 涤净你过往生活的思绪, 闭上双眼?让灵魂驰骋翱翔, 你将宛如重获新生一般……”
他一边唱着,一边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房间外,南丁格尔看着自己面前的这扇门,知道不能闯入。
“卑劣的偷窥者,恶俗的窃听者……”
黑暗里的魔物嘻笑着嘲骂她,她投给他们冷冷的目光,泠洌而气势逼人。魔物们受到了惊吓,捂着嘴飞快地逃走了。
她转身靠着门,缓缓滑下,抱着膝,坐在地上。
她仔细聆听门里微微泄露出的歌声,垂着眼,把头搁在膝盖上。
他的声音包含着灵魂的热度,却又含蓄如春风。她听着,心得到了安宁。
在她惶惑了几千年之后,竟会在躲在别人门外偷听的时候得到她梦寐以求的安宁。
她无声地笑,嘲讽着自己。
从没有听过这么温暖的歌,从没有听过这么柔情的声音,也从没有一个人为她唱过歌,对她这般温柔。
她卑微地靠在门上,想汲取点本不属于她的温暖。
是,这一切都不是属于她的。
她从来就是一个人。
她几乎想跟着他轻声哼唱,可她早已失去了她最引以为傲的声音。森林里的夜莺饮下了毒药,再也不能婉转歌唱。
她的心里泛起了丝丝丑恶的情绪。
那个睡在房间里的单纯少女是多么的幸福,幸福到让人忍不住想亲手扼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