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镜子
时间,过了好久。
多久?她自己也记不清。久到人们都遗忘了,淡漠了,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可是,她忘不了。一切,都经由她手而起,让她怎么忘得了?
即使,大地崩裂,天空毁塌,她都不会遗忘。
“你在看什么?”
她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正在欣赏天花板上的彩绘。
她转过头,看见魅影坐在座椅的靠背上,披着黑色的披风,戴着白色的面具,像个暗夜中的幽灵。
她低下头,准备拿出她的笔和纸。
“你可以说话的,我可以看你的唇型明白你的意思。”
她抬起头,认真地对他说:“谢谢。”虽然她没有发出声音。
“我只是想方便些。”他的眼神飘向别处。
她却浅浅一笑,方便——代表着她可以和他交流更多。
他收回视线,“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神。”她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眼睛里充满着诧异,“你知道他们?”
“是的。这些都是你创作的吧?你绘得很传神。”她半侧着脸,好一边让他看她的唇型,一边注视天花板上的绘画。
“这个是战神对吧?他有着红莲的火焰;这个是时律女神;这个是制裁者……”她一个一个指着,“他们跟人类传说中的神癨完全不一样,可只有他们才是唯一的真实。”\n他看着她的眼神幽暗,“你到底是谁?”
她并不回答他的话,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那个笼罩在光辉之中的,是最受宠爱的使者——救世主弥赛亚;而在他身边,受着众神膜拜的,是万物之主,世界之源,伟大的诸神之王。”
她将目光移回他的脸上,“看来你很向往光明,你所绘的都是光明的神癨。”\n他问道:“你在指责我遗忘了谁吗?”
“不,我并没有指责你。他是注定要被遗忘的。”她喃喃念道,“他是诸神之王的影子,那场战争的败者,被惩罚紧紧束缚的神癨……被遗忘或许也是种幸福。”\n他敛起面具之后的眼眸。
她的神色淡淡的,隐藏着的却是些许落寞,幽幽如碎雪,映着她黑得刺人的眸子,有些沧桑,有些寂寥。
深深地,什么东西撞击了胸膛,是她口中所述说的历史,还是眼前的这个人,引起了他的共鸣……
“你……”他不自觉地走上去,伸手触碰她的面颊。
没有温度,她的肌肤冰凉得让他心惊。
她流转暗流般的目光,垂眼看着他抚在她脸上的手。
“你……和我一样?”他喑哑地问。
她扬起笑,声音却是清冷:“不,我不寂寞。”
她眼里的了然,让他有种被看穿的愤怒和不知所措……
突然,他拿开手,对她说:“我不会遗忘那场战争,也不会遗忘参加那场战争的生灵,无论是胜是败。特别是他,我因为他也受到了诸神之王的惩罚——我将追逐我得不到的东西,直到永远。”
说完,黑色的披风在空中舞动,他就消失了踪影。
她站在原地,脸上还有着他的触感,被他深深的悲伤震慑了好久。
第二天,南丁格尔又抬头看天花板,接着被紧紧吸引了目光。
她身旁的吉里夫人好奇地也抬头看,发出一声惊叫:“天哪,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物?我敢以我二十年的剧院生活打赌,我以前从未见过天花板上有这样的人。”
天花板上一夜之间多出的神癨,有着长长的头发,裹着丝袍。他的眼神充满着忧郁,正看着诸神之王。\n那是吾主。
南丁格尔心中默念。
邪神狄雅斯。
记忆排山倒海,几乎摧垮她,她的手在颤抖,她压抑着自己,急切地问吉里夫人:“夏尼子爵现在正在剧院吧?”
吉里夫人愣愣地答道:“是啊,他现在应该在经理办公室。”
南丁格尔吩咐吉里夫人离开,然后一闪身,也从大厅消失。
她出现在经理办公室,因为使用空间转换魔法太过消耗她的魔力而喘息不止。可她不管,“啪”地推开门,对在里面惊讶的拉乌尔扔出她的笔记本。
拉乌尔看看倚在门口,有些妖异的南丁格尔,才低头看了笔记本上的话:“如果你想了解克莉丝汀的秘密的话,不妨去一楼的休息室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拉乌尔一直被南丁格尔的话弄得心神不宁。
休息室?那是什么意思?休息室里到底隐藏了什么?
他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管南丁格尔说的是不是真的,去看看总没有什么损失。
某天夜里,在他确定了人们都离开后,进入了休息室。
可当他仔细地搜查了一遍后,开始怀疑南丁格尔的话。
什么异常也没有,休息室非常干净,显然是被人好好打扫了的。
拉乌尔有些气闷,扒扒灿烂的金发准备离开,但他立刻停住了脚步。因为他听见了克莉丝汀的声音。
可以听见她在门外跑来,口里念叨着:“希望不要太迟。”
如果是别人,拉乌尔可能并不在乎,可他不希望克莉丝汀发现他在休息室。所以,他马上往旁边一跨,躲进了窗帘里。
克莉丝汀扭转门把手,走了进来。
她的脸颊因为奔跑而红润,张开嘴微微喘着气,让拉乌尔差点忍不住冲出去深深吻住她。
她抚抚自己的胸口,深吸一口气,开始呼唤:“我的导师,我的守护者,到我身边来!”
接着,仿佛是从时空的彼岸传来缥缈的歌声呢喃着:“吾乃汝之音乐天使……”
克莉丝汀听见了回应,如痴如醉。拉乌尔惊呆了,他从未在她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那是灵魂被吸引的征兆。
克莉丝汀慢慢走向镜子,走向幽秘之地。
“那是谁的声音?谁在里面?”拉乌尔终于从窗帘后跳出来,一把抱住克莉丝汀,大声喊道。
克莉丝汀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惊恐地望着他。
倒是镜子里的幽灵有了反应,从光滑的镜面中伸出一只五指修长的手,接着是黑色的大衣。
歌剧的魅影站在镜子前面,孤傲伟岸,像独一无二的王者。他飘逸的银发微微触在宽阔的肩线上,映衬着他眼眸里熊熊燃烧的银色火焰。
“愚蠢的人,你没资格知道我是谁。”他冷冷地轻斥。
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媚惑的声音,从这张好看的嘴里发出,蛊惑了克莉丝汀。
“放开她。”他漠然地说着,却有着几乎让人曲膝的气势。
拉乌尔握紧拳头,“你没有资格命令我!”
魅影的眼神犀利,“你没有资格抱着她。”
“哈哈。”拉乌尔突然觉得勇气大增,“我没有?没有资格的是你!你这个无耻的诱拐者!克莉丝汀是我的情人!”
情人二字是最猛烈的炸药,魅影强忍着怒气,伸出手,向克莉丝汀说:“过来,克莉丝汀。”
畏缩在拉乌尔怀里的克莉丝汀此时满脸无措,她啃动着双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过来!”他终于大声吼道,“忽”的一声,休息室里的窗帘、桌布突然被一股从镜子里的风掀起,信笺纸四处飞扬,打在拥抱着的两人身上。
克莉丝汀情不自禁地流下泪,紧紧揪着拉乌尔的衣服,没有动。
“你这满口谎言的狄莱拉!你曾说过你跟这个愚蠢的小子没有任何关系的!过来!”魅影的愤怒让狂风四起,几乎要破坏整个休息室。
“不!不!”克莉丝汀终于发出声音,却是流着泪,对魅影大声地拒绝,“你这个束缚我的恶魔!如今你再也无法如愿了!”
强大的推力让拉乌尔飞出去,重重地打在墙壁上,震得他呕出一口血。
而克莉丝汀则是从拉乌尔的怀抱里跌进了黑色的大衣里。魅影扣着她的下巴,望着她,眼睛像北之海的寒冰。
她在他怀里颤抖、哭泣,无助得像迷了路的孩子。
他低咒一声,扬起披风,一瞬间就抱着克莉丝汀消失在了镜子里。
拉乌尔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凄厉地喊着:“克莉丝汀!克莉丝汀!”
“卡明雅小姐,已经第十五天了。”吉里夫人忧心忡忡地说。
南丁格尔表示知道了。
夏尼子爵在休息室被魅影袭击的事,还有克莉丝汀被掳走的事是最近这个城市流行的新话题。
可对于霍普剧院来说,休息室被毁了,可以再修;可女主角被人拐了,却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找回来的。
临时聘请的女歌手都不能满足观众的要求,这半个月来,票房每况愈下。而且警方的大规模调查工作耽误了剧院的正常工作好多天,工作人员的脸愈来愈黑——他们害怕再这么下去会拿不到工钱。
反而是南丁格尔,她并没有很急迫,反而常常端着茶杯静静坐着发呆。
吉里夫人看老板这么不在乎的样子,就又想提醒她:“夏尼子爵在剧院受伤,说不得他会撤销对剧院的赞助。”
“不会的。”南丁格尔答道,“他反而会加钱帮剧院。”
“为什么?”吉里夫人不解地问。
“因为他是真的爱克莉丝汀。”
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吉里夫人还是表示了明白,“怪不得夏尼子爵会如此热情地协助警方,好像要把剧院翻个底朝天。”
南丁格尔点点头。
“可是对方是那个幽灵啊,夏尼子爵只是个普通人,看来想找到克莉丝汀难了。”吉里夫人说着,眼睛湿润了。
南丁格尔身体僵硬了一下,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克莉丝汀不会有事的,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伤害的就是她。”
吉里夫人被“她”和“他”弄糊涂了,“总之,希望能快点找到克莉丝汀。”
“真不知该不该希望。”南丁格尔有些无意识地在纸上画。
“呃?”吉里夫人觉得今天卡明雅小姐的话特别深奥。
南丁格尔反应过来,看看吉里夫人,眼里有着戏谑还有苦涩,“东方有句老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一想到那个人现在和克莉丝汀共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心就一阵紧缩。
怎么回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影响竟如此之大。
是初到剧院时的惊鸿一瞥,还是在镜子里他的冷冽高傲,更或许是他为她治疗手腕时不经意展现出的悲悯?
还有他那温柔的歌声,在夜色里宣泄,却如飓风般,不负责任地在她的心里掀起骇浪。
明明知道时机尚未成熟,可是无法再漠视心里那些负面的情绪,她几乎恨不得立刻把克莉丝汀从他的身边扯开。
她抬头看看窗外的夕阳,心道:“是时候收网了。”否则,她会不计后果。
南丁格尔从容地走向一楼的休息室。
她看看房间里崭新的装潢,有些不以为然。说不定这个地方还要被毁,现在急着修好干什么?
她走到镜子前面,偏着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眼里有着嘲讽。然后,用食指和中指的关节扣扣镜子,好像敲门一样。
她又敲了几下,然后退后一步,在地上坐下。她拍拍新的黑裙,是丝的,让她感觉很轻盈。她端正地坐在地上,耐心等待。
她并没有等很久,她要等的人就站在了她面前。
她用唇语向他打招呼:“你好,先生。”
他俯视着她,看她的素面,沉默不语。
她不介意,说出她的目的:“我想你可以把克莉丝汀放了吧。”
他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她无畏地看着他,脸上浮起笑,眼里竟有了恶劣,“你囚禁她,知道了你想知道的东西了吗?”
他微微震动一下,眼神阴鸷,压抑地说:“你又知道了些什么?”
“我知道你想知道你在克莉丝汀心里的地位。”她仰着脸。
“你在嘲笑我。”他眼里的戾气消失,留下冷静。
“没有。”她否认,“我只是和你一样执着于答案。”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她的答案。”
“不。克莉丝汀的答案我早就知道,我比你更了解女人,我要的答案来自于你。”
是的。克莉丝汀的挣扎和恐惧她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他呢?他对于克莉丝汀的心情又是如何回应?她想知道,比任何人都想知道。
他睁大的眼表示他有些惊愕,他轻声问:“为什么想知道我的想法?”
她也愣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在意他现在的想法,她早已知道他爱克莉丝汀了,可为什么还在现在存在希冀,希望他了解了克莉丝汀后,会产生一丝的动摇?
她低下头,抚住额,无声地笑。
他也蹲下,撑起她的额,看她。
她眼里的讽刺让他心念一动,“我觉得自己自由了。”话语几乎脱口而出。
她怔怔看着他,默默在心里问他,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答案?
他显然也在迷茫着这个问题。克莉丝汀就在他身后的镜子里,可是他为什么能这么自然地和眼前的这个女人讨论他的心?
心里本来是阴郁愤怒,甚至是绝望的,因为克莉丝汀无情的话语;可是见到了这个叫做“夜莺”的神秘女人之后,竟是如此的轻松。
他们对视着,眼里都有着说不出的迷惑。
直到南丁格尔首先打破这种僵持。她闭闭眼,躲开令她炫目的视线,说:“克莉丝汀是剧院的台柱,你的做法已经严重影响了剧院的运行,我想作为老板,我可以要求你把她还给剧院。”
他轻笑,“你用人类那一套要求我?”
南丁格尔慢慢地说:“先生,你现在在人类的世界,就连你所爱的人也是人类。所以收起你的高傲,拿出你的尊重。”
他惊讶地望着她,然后轻轻说:“尊重吗?你在游说我?”
“是的,先生。”她点点头,“请你为克莉丝汀想想,你这样妄顾她意愿地囚禁她,她的心会离你越来越远。”
她的眼神似乎飘到了他无法触及的地方。
“毕竟,没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的了。”
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但他觉得又不只是说给他听的。
他沉默。的确,没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了,他是否也应让自己彻底地释放?
“你在为谁游说我呢?”他问她。
她的视线好像穿过了他看到了镜子中那个自己,她的眼里露骨的讥诮让他皱眉。过了好久,她才给了个诡异的答案:“你喜欢照镜子吗?镜子里反应的才是真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好了,先生,那你呢?你愿意将克莉丝汀从镜子里放出来吗?”她可以看见他眼里的痛苦与挣扎。她垂下眼,心中蛰伏的邪恶开始抬头,让她想肆无忌惮地说出恶毒的话语,残酷地去破坏。
可是她不能,她早已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她又抬起眼,眼眸里满是浑浊。她想站起来,可是坐了太久的双腿有些麻木得不听使唤,她刚支起自己的身体,马上又要跌下去。
可有一双手及时地扶住了她。他的手撑住她的身体,她攀着他,等待那份麻痹感离去。他的脸就在她的附近,即使隔着面具,存在感仍是惊人的大。
“谢谢。”她发不出声,可是空气摩擦着还是发出了一丝气音。
他感受到了空气的震动,就在他的唇边,他立刻扶正了她在确定了她可以站稳后,放开了手。
“你应该多吃点东西,你太瘦了。”而且也太冷了,透过衣服可以感觉到她的身体是如此的冷,没有温度。
“谢谢关心。”她一挑眉,没想到他会对她的身材有意见。
“好了,先生,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请告诉我你的答案。”她说。
他侧过脸,沉思了一会。
“你们明晚的演出是什么?”
“《茶花女》。”
“很好,克莉丝汀会出演女主角。”说完,他又隐没在了镜子中。
南丁格尔在二楼的五号包厢里喝着茶。
她瞟瞟底下包围了观众席的警察,还有紧张得不停用手绞着裙子的吉里夫人。后台的演员们已经各就各位,乐池里的乐手们也准备演奏。
万事俱备,可是女主角还未出现。克莉丝汀是这场《茶花女》的薇奥列塔,可她现在还不知身在何处。
不过,南丁格尔早已吩咐下去,演出要准时开始。
乐池传来音乐,开始了。
序曲是哀伤的,凄凉哀怨,述说着这场悲剧,哪怕是流畅的第二主题,也好像是在哀悼那逝去的青春。
南丁格尔喝了口茶,细细品味清香背后的苦涩。
到了序曲的结尾,她可以看出指挥家雷耶的犹豫。克莉丝汀还没有来,需要进行下去吗?雷耶先生毕竟是听从老板话的,所以他作出了演奏第一幕的决定。
当幕启的时候,沙发上坐着薇奥列塔,她的发际有着洁白的茶花。
现场立刻哄动了,好些人甚至站了起来。剧场里响起了掌声。
一个黑影在南丁格尔的身旁落下,她朝他举起茶杯,邀请他:“要不要茶?”
“不用。”他又一次拒绝了她。
她还是不在意,开始看克莉丝汀。她真让人惊艳,洁白如天使。
“你是一个最好的开发者,你找到了一块无价的钻石。”南丁格尔评价魅影,语气里有着不自觉的酸涩。
“可是发现它的人并不是拥有它的人。”他平直地回答她。
“心是最无法控制的。”她告诉他。
她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可以控制自己的心,她不会让自己有不该有的感情泛滥。
而他,心一跳。
她的话每次都好像是因看透了他而说出的。
是的,他无法控制克莉丝汀的心,也渐渐发现,他连自己的心也掌握不了了。
他无意于纠缠在这个话题上,突然问道:“你是怎么不能说话的?”
她几乎察觉不到地颤抖一下,却被他牢牢看在了眼里,“这样问一个人的缺陷是失礼的行为。”
“我说过我不是一个绅士。”
她瞪着他,他以为她不会说了,可是她还是开了口:“失去声音是给我的惩罚。”
“你做了错事?”
“我并不认为我错了。”
然后,两人都沉默下来。下面传来了克莉丝汀纯正的声音,她的歌艺又精进了,看来这几天魅影又教了她很多东西。
“知道了你是怎么失声的,或许我可以帮你。”他开口说话。
她诧异地望着他,在他的眼里看见了真挚。
可她理解成了最让人厌恶的同情。
“收起你的悲悯,如果你以为能用你的精灵魔法治好我的话,你就太高估自己了!”南丁格尔头一次表现了激动的情绪。
他紧抿着薄唇。
然后,他冷漠地说:“悲悯决不是我的优良品质,你多虑了。”
楼下又传来著名的《饮酒歌》,两人各自听着,却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克莉丝汀出演了《茶花女》之后就马上病倒了。剧院老板谢绝了除了警察的所有的访问,但当事人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好,警察并没有从她的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就连拉乌尔也被挡在了门外。可当她已渐渐好转,疾病的借口已不顶用的第一时间,他就拉着她来到了天台。
“克莉丝汀,克莉丝汀……”拉乌尔抱着自己的情人,激动地呼唤她的名字。
克莉丝汀越过他的肩头,看着漆黑的夜空,眼神迷离。
拉乌尔感觉到了她的异常,改以扣着她的肩,好好地端详她,发现她的眼角有着憔悴。她不再是那个开朗温和的少女了。
“天,那个疯子对你做了什么?”
“不,不要问,拉乌尔。”她无力地说。
“可怜的克莉丝汀,看你苍白到了什么样子,告诉我,克莉丝汀,把一切都告诉我,让我为你分担!”猛地他拉起她的手,不可置信地问她:“这是什么?”
她的无名指上圈着一枚金色的戒指,在夜晚的黑暗中闪着璀璨的光芒。
“别逼我,拉乌尔,别逼我!”她痛苦地摇头。
他想拔下这个戒指,却遭到她的拒绝。
“不,不行,否则我们都要遭殃!”
“不要一个人承担,让我和你分享。”
她终于崩溃,在恋人的怀里大哭起来。
拉乌尔轻拍着她的背,用吻拭去她的泪。等她哭完了,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他没有对我做什么。”她带着鼻音,低低地说。
“什么?”他反问。
“嗯。起先他只是唱歌给我听,唱他自己写的歌。他的嗓音真的很美,美得好像天籁,那么温柔淳美……”
“然后呢?”拉乌尔惊恐地打断她,因为她又表现出那种被吸引的表情了。
“然后,就这么过了好几天。他还继续教我唱歌的方法,邀请我和他一起唱他的歌。我和他一起唱着,感觉他的声音就是我的声音,我们的呼吸吐纳都融在了一起。”
“只有这样吗?”拉乌尔大叫。
克莉丝汀抬起头,迷惑地看着他,继而说道:“只有这样。不过……”她恐惧地睁大眼,“那天,我睡醒了,看到他正在钢琴旁创作,戴着他一直戴着的面具。我心想:面具下是谁的面孔?什么样的人可以唱出那么美丽的歌曲?我想看清那个曾让我如痴如醉的声音,他的模样。我缓缓走过去,趁他还陶醉在创作的热情中时,揭开了他的面具!”
“你看到了什么?”拉乌尔紧张地问。
“天啊,太可怕了!”她惊叫起来,黑夜里回荡着她的声音,不断地唱着和声:“可怕……可怕……”
“那是极度扭曲的丑恶!是恶魔的原罪!那张脸是那么的恐怖,我无法用语言形容,那将是我永远的梦魇!”她大叫着,声音传遍整个夜空。
“没事了,克莉丝汀,没事了。我在这里呢,快呼吸,你呼吸的是自由的空气。”
她抱着头的手不停地抖,“我忘不了,忘不了那张脸,也忘不了他的痛苦和愤恨!”
“他伤害你了吗?”拉乌尔着急地问。
“没有。”她摇摇头,“后来,他只是颓然地坐在钢琴边,自言自语:‘这张脸远比你梦中的还要怪异。我这令人作恶的怪人,在地狱里受烈火燃烧,却暗自渴求天堂。束缚着我的,一直是你啊……’”
“他呼唤着我的名字,我却想吐……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有再理我……再然后,他扔给我一身白色的衣裙,让我穿上它。他又强硬地帮我戴上这枚戒指,并说:‘克莉丝汀,我给你自由,但你必须戴着这枚戒指。如果有朝一日你丢了这枚戒指,那将是最大的不幸。’我眼前一黑,莫明其妙地,就在了舞台上,成了薇奥列塔。”
“好了,不要再去想了,你已经脱离了他了。”他盯着她手上的戒指。
她幽幽地叹息:“我揭开了他的面具,看到了他的真面目,我就再也不会回到那黑暗的镜中世界。可是,如果我没有看到他的样子,或许我会被他的歌声所吸引,谦卑地匍匐在他的歌声之下。不管他有怎样的企图,我都无法忘记他就是那个声音,他的天才温暖过我的灵魂。”
“在我毫无防备能力的情况下,他却并未乘人之危,由此看来,他应该是魔鬼和天使的双重结合。或许,如果上帝赋予了他美丽而不是丑陋的外表,他就是音乐天使的化身!”
拉乌尔听了之后,心情有些复杂,他衷心感谢上天给了他俊美的外表。
这时候,那一头的旋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天台上的两个人紧张地分开,注视着楼梯的出口。
南丁格尔出现在天台上。
“克莉丝汀,你应该卧床休息,而不是在这吹冷风。”她冷静地告诉两人。
克莉丝汀羞红了脸,想跟随南丁格尔回去。
“等等。”拉乌尔阻止了她。“卡明雅小姐,我觉得你好像有着什么阴谋。”
“我不明白子爵何出此言。”
“大概是我的直觉吧。”
“我从来不知道子爵有着和女人一样的直觉。”
克莉丝汀能感觉到拉乌尔被激怒了,连忙说:“南丁格尔小姐也是为了我好,我是该休息了。”拉乌尔还不知道,在克莉丝汀生病的这几天,她和南丁格尔发展了友谊。
拉乌尔看着她还很灰白的脸,有些歉然,但在他让她离开之前,他做了件让克莉丝汀吃惊到要昏倒的事。
他拔下了套在她手指上的戒指,把它扔向了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