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一笑,摇了摇头。
入席之后,众人安静地坐着。
为了顾及一些礼仪,每个妃子,都吃得很少,一张很长很长的桌台,雕着凹纹,镶着金线子。桌上摆了满满的菜色,粗略数来,竟是有上百种之多,而身后的宫人还在不停地上着。
她不由叹息,这皇家之人,果然是奢侈啊!
从前不见这样的场面还不觉得,如今一见,才知道惊人。
这便是皇家的家宴,如此辉煌!
夏女看着头就发疼,这么长的桌子,要吃个东西,不还得过座过椅地去夹。可是这皇宫又最是讲究礼仪的,肯定是不会有人站起来夹东西的,更别提走过去夹了。
看来,就是再好吃,也只能吃眼前的这几盘了。
本想伸手拿起筷子,却见众妃子还不动筷,觉得奇怪,莫不是还有其他的规矩?
就见太后的手一挥,走入一排宫女,个个穿着粉色的宫装,看来清秀而干净,一人手中各拿了一双筷子。进到厅内,全散了开来,每个妃子身边各站了一位。
“都吃吧!”
只见太后那戴了长长闪闪亮泽的护甲的尾指一指,指向了桌子中央一盘十分精致的青菜盘鱼上,她身后的宫女于是拿起太后身前的一个小碗,走到了那盘鱼,轻轻夹了一小块。
那手法极其敏捷,而且纤纤五指,动作也转得十分好看,似乎是经过训练的。
夏女一看,才恍悟,若非看到,她还当真无法想象,原来这种大席上是不用自己动手去夹的,全由宫人代步的。
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那一名粉装宫女,指了指前面那一盘看起来有点像豆腐的东西,那宫女果真十分敏捷地拿起碗就去夹了一小块放到她的桌前。
夏女接过,尝了一口,味道竟是出奇地好,不是豆腐花,却尝不出是何物所制,十分清甜,还带着一丝丝淡淡芳腥味,软软地,十分顺口。
她一小块吃完,又指向了那一盘。
只见她手才指去,马上换来太后的冷眼还有个别妃子的冷笑。
她不明,左右看了一下。还是坐在她身旁的青贵妃开了口:“这满汉全席大宴十分讲究,一般尝过的菜肴不可以再要,若是再尝,会让人觉得没有大家子气,显得十分贪嘴,不够大气。”
夏女一听,简直是无法想象,这摆了这么大一桌子的菜色,不就是因为贪嘴才做的吗?吃了她吃也不能再尝一口,吃了就不够大气了?
这皇家的规矩,还当真是与众不同啊!
确实不是她这种小家子可以弄得懂的。
就见太后冷声冷气地道:“这最简单的礼仪皇后都不懂吗?!”
“不懂。”她很干脆地道。
“这还当什么皇后呢!”太后听完她竟然毫不解释一口应下,一口气更是咽不下去,喝了一声。
夏女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
平北王妃可不忘凑着热闹,嘻嘻一笑:“规矩不懂倒还好,学一学就成,只是这若是气度不好,岂是学就能学全的。毕竟皇后不是大家名户出身,难免一些习气上与咱们这些人不相同的,太后可莫要用如此规条着她。”
分明说的话不留情面,却偏偏能说得那般娇俏。
让人磨牙难忍。
可是她这些话若是以前的夏女,必是不会理会她,只当她是在自弹自唱,可是如今的夏女上不比以往,虽然还是一样不变,可是某些地方,却已经改变很大,她可容不得让人如此讥笑着。
她倒不是介意她的话,可是任何人都可以不理,可是平北王妃说出来,她的心中却是十分不快。
她只是轻轻拉一拉袖子,摸了摸那只有皇后才可以绣制的牡丹花纹,轻声一笑,那笑,很轻,可是在这静静的时刻中,却显得十分清亮。
“所谓男怕入错行女怕怕嫁错郎女、、、”她说了一半,看向平北王妃,果然见她脸色一沉,已经隐见不悦。夏女却根本就不理会她,所谓人善被人欺,有些时候,她也不想太过隐忍了,于是淡淡地道:“也许哀家出身并不十分光采,可是哀家如今凌架在你们之上,这就是人生,这就是命运,你们再是不服,也只能如此,就算你们再大家子气又如何!?家世再丰厚又如何?!不也只是这样子了?”
她其实极少自称哀家的,她不想,用身份来压制任何人,而且,皇后这个位置于她而言,根本就是个累赘,可是在这些势利而尖酸的人面前,她却是不得不如此。
她可不想示弱而过,这些人,看透了,皆是欺善怕恶的。若是一味地忍让,只会让她们踩到头上来的。
所以说,她的淡容,她的无争,她的隐忍,她的大度,皆不能用在这儿。
她这一番说出来,不止是众妃子大吃一惊,就是太后,还有毓旭也是大吃一惊。
谁也没有料到,一直总是低垂着头,以低微示人的夏女突然间会如此盛世凌人。完全不同于以往。
那气势,只一刹那,震摄了在场的所有人。
只见她只是坐在那儿,分明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淡笑,却让人再不敢轻视半分。
毓旭对于她的表现,露出满意的笑容。她的气势,已经一分一分地展露了出来了。
她果然是最合适做他的皇后的。
即能够震摄得住众妃,却又不会算计别人,有了她为他把持后宫,他也可安心地处理前朝事务,不必担心后宫中的种种纷争。
“皇后,你这话说得未免太显刻薄了!”只见太后接过身后嬷嬷递的温绢子,拭了拭嘴,而后对着她,凌厉地道。
刚刚平北王妃说得如此过火不见她开口说什么,这会儿,倒是很有威严地来指摘她的不是了。
她承认她的话说得十分刻薄。不过在这等场合,也容不得她仁慈而忍让。
“太后老人家,臣妾初接理后宫,很多事情,尚要向你请教,就如刚刚的事,依太后而言,我应当如何处理才是妥当呢?难道就忍让而过吗?任由殷德夫人如此说辞吗?那么岂非将我皇后的身份荡然无存了?”她直视太后,有时候,眼神,是最能摄憾人的,若是她眼神稍有半分恍惚,那么在气势上,便输给了对方,尤其是面对太后如此一个精明而强悍的一个人,更是如此。这一点,她还是懂的。
太后不料夏女如此胆大凌厉,一句话,完全将她给将住了。
她当初预料不错,夏女,确实不是池中之鱼,她虽然总显卑微,可是那一份镇定却是常人难有的。
“皇后好一张伶牙俐齿,连哀家也说不过你,只不过威严这东西,是要人心服口服的,而不是靠着几句喝唬的话建立起来的。皇后所说的不错,可是做法却是欠了火候。如此盛势凌人,倒失了雍荣,反而显得太过市井妇人了!”太后也不是省油的灯。
“太后所说甚是,臣妾以后会注意的。”她敛眉而道,倒不是向太后示弱,只不过既然已经有了一个下马威,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再咄咄而言,适可而止方是良策。
“好了好了,吃饭吧!”就见毓旭适时一句话,堵住了太后要出口的话。
一时又回复了一片平静。
平北王妃虽不开口,可那双眼睛却是恨恨地直盯着夏女看,夏女低着头吃着菜肴,可是却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可真怀疑,让平北王妃那一双冒火的眼睛再看下去,她脑袋上估计要起了两个火洞子了。
她抬起头,向着平北王妃反方向的一盘煎炒凤爪子指去,就见宫女赶紧去夹了一块过来。
宫女将夹好的凤爪摆在她面前,她拿起筷子就要品尝。
突然感到头沉沉昏昏地,像要炸开一般,耳边是刺耳尖锐的声音,一声声让她极不舒服,直想喊出来。
她咬紧牙根,不让自己喊出来,可是大脑中却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对她说:喊出来、喊出来、喊出来就好了,喊出来就会好多了、、、那声音充满着无限的诱惑,一遍一遍地冲击着她的大脑,让她开始变得混沌了。
十指掐入手心,痛觉让她稍微恢复了点点理智,可是只不过一会儿就又开始无休止地沉下去了。脑中那个声音越来越柔软,越来越迷惑,像一块软软的糖一般,诱惑着她喊叫出来、、、
她猛地抬起头来,就见斜对面平北王妃嘴角一弯,冲着她,露出一个诡异之极的笑,那双盯着她的眼睛,比毒蛇还要辣许多!
不知为何,她感觉平北王妃似乎知道她此时的感觉一般,难道,是她搞的鬼?可是又不太可能啊!从刚刚到现在,她与她之间,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啊?
就见毓旭转过头看向她,关切地问:“怎么了?”
不想让他担心,夏女摇了摇头:“没什么。”
而后又低下了头,可是脑子还是昏沉着,幻幻然着。她唯有硬强撑着,只希望这宴会赶紧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