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眼中的畏缩却是她的坚韧所在。
李德看着眼前睡得正香的皇后,清了清喉咙,而后道:“皇上架到。”声音不大不小,不至于惊了睡梦中的皇后,却又能够让她听得到,毕竟惊了她,只怕又要被皇上责罚了。
夏女本就是合了眼睛休憩一会儿的,也不是睡得沉,李德一唤,她只是觉得古怪,因为毓旭自将她打入冷宫之后,就未来过,她还以为他定是恨极了她,而且听说,一般打入冷宫的人是极难再有翻身的机会的。
缓缓睁开了眼睛,却看到眼前放大了的俊颜。那狭长的眉眼,那高挺的鼻梁,那横扫入鬓的剑眉。
那总是紧紧抿着的薄唇正隐念笑意。
这人不是毓旭还能是谁,夏女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可是心中已经是翻腾不已了,说不想,是假的。
女人的心总是最柔软的,虽然极气极怒他,可是却又在过后为他找尽各种各样的借口,为他逃脱罪名。
可是此时要她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她却又偏偏做不到,于是只是睁着一双大大的眼,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以目光摩挲着他的轮廓,以慰心中的思念。
毓旭又岂非不是如此,也是贪婪地盯着她看,似是想将这些日子来的空缺补足一般。
两人就那么大眼盯小眼,良久不动。
一旁的李德实在是看不过眼了,于是在过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后,脸色微红地咳了一声。
毓旭与夏女这才回复了原状。
夏女赶紧起身,跪着道:“民女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是这一句叩礼,却是惹怒了毓旭,只见他袖子一扫,原本还温柔如水的脸煞那间乌云密布,狂风横扫。
“你倒是急着脱掉皇后这个称讳。竟然还自称起民女来!”毓旭尤其在’民女’两个字上说得用力,几是咬牙切齿而出,那牙齿的吱呀声都微微响着了。
“我、、、”夏女想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也不知从何解释,她其实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在他的面前自称才对。
若是自称臣妾,又觉得不对,而且她也并不知道,原来她被打入冷宫之后,皇后的封位还是在的。
一时无深思才脱口而出民女的。
此时再想也是不太对,却是话已经出口,再收回已经是难的。再者也觉得虽不对,也非什么大不是,那里值得气怒成那个样子。
“你放心,这个皇后的位子,你也坐得不久了,朕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来拿回凤印的,过不久,朕会另立别人为后。”毓旭故意发狠地说着,边说边注意着夏女的表情。
可是他希望看到的表情却一点也没有出现,夏女根本没有半分懊悔不舍难过的情绪,只是一脸地平静无波,头,依然垂得极低,口中轻轻地道:“皇上怎么安排我就怎么照做。”
一头乌黑的青丝因为只是以丝带系着,又刚刚小睡了一会,此时已经散乱了大半,披垂在了脸颊与劲窝处,映着春光,竟是能挑起毓旭的敏感感观。
他想伸出手,却没有,只是将手握在袖中,握得更紧,似乎握得紧,也能将他的心也拧紧一般。
他记得,第一次真正见到她,应该就是在林中的那一次,情景与此时竟然有着几分相似,她也是一身月牙长衫,清雅素净的脸上没有任何修饰,那长长的秀发披在肩上,只身伏在青草地上,绿中映白,白色还带着那黑得发亮,柔软顺直而美好的青丝,竟让他一晃神只以为是遇见林中精灵。
那么纯洁而干净。
一伸手,就抚向了她的秀发。
他想,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是对她动了心的。
只是他却是愚沌得很,要直到经历那么那么多的事情之后,才能够惊觉这一份爱。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他问。
“没有,我这就去将凤印拿来归还给皇上。”夏女只是平静地站了起来,直向了里屋。凤印自她入宫后,也随着她一起进了冷宫。
推开门,她缓缓走进去,然后将门关上,背靠在了门上,头低下,眼泪,终于不听使唤地流了下来。
心中,痛得似是被人一块一块剜着一般。
她原本以为,她也许对毓旭当真是用情不算深入刻骨的,所以在打入冷宫中,他不理不睬,虽是难过,却还是依旧过着平凡的日子。
可是,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原来,她打入冷宫之后,一直注意到,李德打探的踪影,知道他并不是将她置之不理。
那是因为她一直心存着念头,知道一切并未真正地断了。所以并未真正地伤心。
可是,刚刚毓旭的话,却已经是真真切切地告诉她,他们之间,是彻底地断了。
可是尽管如此,她也不可以让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别人的面前。
她慢慢地擦去眼泪,小心地拂过耳际的发丝,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那么地狼狈,而后拿着凤印,走了出去。
她想,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
深宫中,并非是一个可以生存的地方。她无才无貌,又无身份,怎能配得上他的英伟呢?
她不了解他的心,不知他对她,究竟用的是怎样的一颗心,所有人都说他对她是有情深种的,可是为何,她却总是看不清。
她不奢望他能够将她看得比江山重,但是,她却不能够忍受他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还有他那永远的多疑不信任。
若两人之间连最简单的信任都没有,那还有什么用呢?!
一切,就这样好了。她毕竟,还是适合这种淡淡的人生,淡淡的生活,大波大浪并不适合她的。
将凤印呈至他的面前,跪了下来,低着头,极尽地卑微姿态:“皇上。”
他看着她许久、许久,久得让夏女显些忍不住,要抬头去看一下,他究竟是在想什么。
终于,他道:“李德,将凤印拿好。摆架回龙阳殿。”
李德只是将凤印自夏女手上一接,而后无声地叹了下气,他是个宦官,早失了谈情说爱的权利,他也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谈情说爱,但是他怎么就是不能明白,分明两个人都是相爱的,却为何总是不能走到一处呢?
毓旭转身之际风飘过,带来他的一句旨意:“自此,你不再是皇后,你,只是一名被打入冷宫的罪妇,对朕,要自称’罪妾’!”
那罪妾两个字说得狠硬而响亮。
震得夏女两耳嗡嗡直响,而后机械地应道:“罪妾接旨,罪妾恭送圣上。”
皇上去了冷宫,并取走了凤印一事,只不过一天的光景,却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大门小户,妃子奴才,几乎每个人都在议论着这一件事情。
大家都在猜测皇上会立谁为皇后。而这当中,呼声最高的当属月如宫的舞德妃了,毕竟,她现在已经是占据着皇上的恩宠,到了无人能比的地位。
夜夜恩宠、又是赐封号又是晋位,一时荣华无比。
宫中唯一可以竞争的青莲宫青贵妃,自从病后,一直缠绵床榻,说不得好坏,却是失了之前的嚣张一般,对于发生的一切,竟是默然不问,只安然养病。
与其说她是因为病弱而无力去争,倒不如说是看破了一切,江怀青,从来是才貌兼备的女子,她的聪明,是众所周知的。
在她卧病的这一段时间,仔细地将入宫之后发生的一切重新想了一遍,终于发现,毓旭,从来也只是将她当成一名知已罢了。至于情,却从未有过。
所以,她自病后,一直深居浅出,几到了足不出宫的地步,幸好毓旭对她还是好的,所以,尽管不得宠,却一切奉禄,无人敢苛扣。
而雪月,也是自以为可以成为皇后的,所以她更是用心地服侍着毓旭,也在满心地等着皇上的旨意。
可是如是又过了几天,却不见毓旭有任何行动,而朝上,却也是一片热潮,所有人都不认同皇上封江雪月为后。
这一日上朝,朝中百官更是联名上奏,声声斥着夏安达的罪行,并声称江雪月虽然并未牵涉其中,难保不会因为其父的行为而有所怨恨,难保将来不会对金龙皇朝造成危害的。这一联名,可不就是暗逼皇上不可立江雪月为后。
而这一切,正是毓旭想要的结果。
上完早朝,他奏折也没有批,直接就去了月如宫。
月如并不知道朝上之事,只是见皇上自进来后一直拧着一双眉头,脸上微怒。她让人泡了一杯荼送来,而后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别再烦心了,月如为皇上跳一支舞解解烦可好?皇上这样子月如比皇上更是难过着。”
“哎……”毓旭叹了口气,却不说什么。
这个样子,让月如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转身走到毓旭身后,为他轻轻按摩着:“皇上,朝中之事臣妾不便过问,可是臣妾知道,以皇上的英明,是没有事情可以难得倒的。”
她半恭维地道,而且说得极合本份,倒当真是有着后宫娘娘的德行,如玉细手更是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