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女说得果决,倒让李德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毕竟,夏女是否有错,这个事情他不管清不清楚都好,却不是可以以奴才的身份去斥责主子的不是的。
一时倒让他极是为难。
尴尬地站在那儿,却是一时词穷,想不出什么话可以说。
他忽然有种刮目相看之感,以前的夏女,尽管他总偶尔会感觉她十分地聪明而且处理也极有分寸极有道理,可是那时的她总是一副谦卑而低微的模样,别人怎么说,她也不会去争去辩,纵然是极不合理,她也是忍了下来。仿佛事情与她从来不相干的模样。
像极了一汪千年寒潭一般,不起波澜。
可是今天,却是显示了她的另一面,果决,干脆。
想起皇上曾经说过,她是最适合成为皇后的人,当时不明白是为什么,可是在这一刻,他却是忽然明白了。
“娘娘、、、”李德还想再说些什么。
夏女却是摆一摆手:“李总管不必再说了,此事我知道其实你也为难,身为奴才,不得不为主子奔波,只是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便可以解决的。你回去禀了你家那位主子,就将我刚刚说的那一番话说给他听。”
夏女说完叹了口气,喃喃地似对李德又似是对着自己说:“也许当真是不适合吧!三番两次的挫折,不配称的两个人,不配称的外貌,不配称的身份,不配称的学识才华,不配称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所以上天才会一再阻拦,让这一切变得艰难起来,有了那么多不应该发生的矛盾!、、、、、、”
她的声音几度凄迷,却让李德也为之一撼。
原来,她不只是因为那些矛盾,心中还有着这样跨不去的鸿沟!
是的,虽然从来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宠幸荣耀,可是此时因为在乎着这一份情,所以变得多疑起来,多疑起任何那些存在的问题。
所以,那些本不在乎的问题便慢慢地变大了起来了。
她捂住了口,这些日子来,虽然表面平静,可是心中思绪翻涌混乱,饭吃得也不香,晚上经常都是睁着眼就是一夜,身体似乎也变得极差。总觉得胃里不舒服,此时思绪又起,胃中更是滚得厉害,仿佛有什么想要冲出喉咙。
只听得“哇”地一声,一口秽物就吐了出,而后尽是酸水,却是止不住腹中鄱涌,分明胃中已经无物,却是呕出了酸水。
李德一看,脸色变了又变,似乎有什么,欲言又止,于是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夏女呕得辛苦,也没有去看他的脸色,只是应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几天总是呕吐,许是吃坏了肚子吧!”
“奴才赶紧去太医院为娘娘请太医。”李德听了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以为皇后娘娘是有孕了,若是如此,整件事情可就棘手了。
毕竟若是娘娘此刻有了身孕,无疑就是九王的,而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又不知道是何样的光景了。
后果,他是连想也不敢想的。
才抹去冷汗,却见夏女一抬头,苍白的脸上笑得虚弱:“不必劳烦李公公了,我并无大碍,休息两天就好了,不必去请太医了。”
本就不是什么大病,以前在夏府中,也是有着伤风感冒等的一些大小的病的,那次不是休息两天便好了。
她的身子,虽然不是极强壮,可是却从来不会一病不起的。
这些年来,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这一点小小的呕吐,也算不得什么的。
再者,她知道,冷宫罪妃,比之宫女还不如,是没有资格请太医的,若是让李德去请太医,岂非为难了他。
若是让毓旭找上了,岂非连累他,顺带着,还要连累了御医院的御医。
可是她是这样的想法,李德却不是这样的想法。
他那儿知道夏女这样的心思,在他的观念中,他只以为,有病就要医,别人想要找太医都来不及,那有人病了却不要请太医的,这就未免太不同寻常的。
除非是有什么原因的。
而这个原因又是不可告人的。
而这个不可告人的原因,被他先入为主定为是有了身孕,而且是九王的孩子。
他如被惊天雷击中一般,整个人脸色也变得白了。看着夏女,是左右寻思却不知如何开口。
夏女见李德那本就显得极细白的脸色忽然变得比白纸还要苍白,于是询问:“公公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被夏女一问,李德一个发愣,忙应道:“没有、、没有、、,娘娘、、娘娘,你这病、、你这病、、、、、、”
他寻思了半天,却还是无法直接问出来。
夏女却只以为他是担心她的病,于是淡淡一笑:“李公公你就放心吧,我这病没什么的,休息两天就好了。”
“娘娘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李德含蓄地道,只希望能得个结论。
却不料夏女只是一笑,心中是一暖,只以为李德如此这般关心着她:“公公太大惊小怪了,这是寻常小病而已,那有那么严重啊!真的休息两天就好了。”
李德见夏女一意隐瞒,只觉得不知要如何说,可是直接问出,他又怕问出来了两人都是尴尬,于是再再暗示:“娘娘,这事迟早要看出来的,你总无法一直这样子下去的。”毕竟这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总有一天是要掩不住的,而皇上那边天天注意着,总不是个办法。
后面的话,李德还是没能说出来。
只是叹了口气,暗道冤孽!
“那还能怎样!”夏女轻轻地道。
却是一句话让李德又给误解了去,只认为夏女的意思是没有办法。
他叹了叹息,没有再说什么,只行了礼便走了。
一路上,愁眉不展,他是毓旭最忠的臣子,这样的事情,不告诉毓旭,他是如何也做不到的。
可是告诉毓旭,又要如何说出口,却难住了他了。毕竟,这事,一闹出来,不知要闹得多大,而事情一大,伤害就有多大。
他可是一个头两个大啊!
“皇上,皇后这次是心意坚决的,奴才怎么说她也不肯来找您认个错,小朵说,舞德妃也是按着咱们的计划走着,也是去找过她,不担扮了讨好的脸色,而且也说午十分煽情动容,处处是以姐妹的身份规劝,可是也起不了作用,看来皇后这次是下定了决心了。”李德立于毓旭身后,小心翼翼地道。
本还以为此次没有完成任务,必是要受皇上的一顿训的。
谁知,皇上却只是转身,薄唇一扬不怒反笑了起来。
笑得李德一阵莫名其妙,是又惊又怕,低着头却不敢开口。
毓旭这才道:“其实是朕高估了雪月了,以她的才智,尚且不足以能够说服夏女的,夏女这个人,表面看来什么也不在乎,什么都可以看得很开,平淡处事,可是真正这种人,若是执拗起来,却是最难劝服的。没人劝服得了她,也是正常的,况且,夏家从来对她不好,虽说她不会恨她们,可是亲情,却也是说不上的,所以,她不答应倒也是常理之事的。”
不知为何,他就是能够如此了解这个女子。
也许是因为,他们同是一种人,只是他外表光鲜,心思狠辣,而她外表卑微,平淡无波,可他们的内心,同样是凉的。
两颗心,同样是没被生活温暖过的心。
“是啊,奴才都想不到,皇后竟然会那般地难劝。”李德接口道:“而且她极聪明,皇上的计谋,她是一眼就看穿了,还让皇上……、”
“还让朕莫要白费心机可是?”毓旭道。
“皇上英明!”李德应道,说什么也不忘记随时随地拍马屁。
可是千穿百穿,马屁不穿,尽管知道李德是在拍马屁,毓旭却还是十分受用,只见他开怀一笑,算是认了。
“既然是这样,朕就唯有亲自出马了!”毓旭眼中邪气一扫而过,却是更显得神采逼近人。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对于夏女,他竟是能够容忍至此,若说全是因为之前的愧疚,却也不尽然。
更多的,是连自己也弄不清楚的纵容。
他想,就是因为她那一份相同的孤独,她那一份真实的温暖,她那微微的暖光,照亮了他的心房吧!
她,是他长达二十几年来,唯一感到的温情,如黑暗中一盏明灯,让他不顾一切地飞去。
尽管她与九弟的事让他的心破了碎了,可是他,却仍旧无法放开她。
那是一种烙印,生生世世的烙印。
“李德。”毓旭唤道。
却良久听不到身后李德的回应。
“李德!”他又重唤了一声,声音带了几分不快,一转头,却看到了李德不同以往的表情,似乎正在挣扎着什么,表情极是艰难痛苦。
李德被毓旭大声一唤,吓了一跳,整个人只差伏地而起,急应道:“皇上。”
“你怎么了?”毓旭问。
李德却是连看也不敢看他,只是左右寻思,眼睛只盯着地面,仿佛地面有什么问题一般:“回皇上,没、、没什么、、、”